“我能明白你谨慎的理由,”闻哲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既没有挣脱,也没有执着于自己原本的打算,语言却与纵容的行动相反,“但我不赞成你总是逃避……”
“我没有逃避。”谢藤不满地打断。
“那就别避开话题。”闻哲说。
“我没有避开……”
闻哲用力掐住谢藤的后颈,打断了他未尽的话。
“回想一下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闻哲道,“想清楚再说。”
谢藤沉默。
“别激怒他”、“别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和“别沉默”€€€€谢藤这样告诉自己,但他的身体还是做出了沉默的反应。
闻哲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是觉得我不会拧断你的脖子?”
“我和医生他们有共同的目标。”疼痛让谢藤微微战栗,却也因此倍觉享受。
他终于回答了之前的问题:“没有他们的同意,我不会也不可能告诉你。就像我不会问你某些问题,因为我知道你无法回答,或者即便回答也是谎言。是你说‘公平一点’的不是吗?那你对我也公平一点。”
闻哲怔愣,片刻后松开了钳制对方后颈的手,失笑着摇了摇头。
谢藤疑惑地看着闻哲,拿不准他是否定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变得更难对付了。闻哲想。纵容是一回事,但是不能再继续放任他了,再拖下去对谢藤没有好处。
“的确应该公平一点。”闻哲说。
那就聊除此以外的事。
“我不知道那个牧师和那个……”
闻哲说到途中一顿。
他不确定应该用未亡人还是亡妻来称呼那个人。
但。
“我想听你说。”闻哲说,“只看调查报告和监控视频并不足够我了解所有的事,我想听你说。”
“听什么?”谢藤有些懵。
“就从你那场假丧礼上的那些人为什么必须死开始。尤其是牧师和……”
谢藤了然:“你想知道神棍和那个女人为什么必须死。”
闻哲微微颔首,心下琢磨着对方口中的称呼,探知到明确的恨意。
“既然你那么好奇,我就告诉你吧。”谢藤的语气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他们看起来无害,但他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垃圾不如。如果他们有一丁点好的部分,是不会随时随地利用别人善意的残渣,那我就不会动手。”
“别说那么宽泛,”闻哲说,“详细的理由。真正的理由。
“我不想说。”谢藤再度变换了口吻。
“你……”
谢藤没等闻哲说完就抢白:“你难道要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我的气?”
“你的话又自相矛盾了,”闻哲问,“既然他们无关紧要,为什么非死不可?”
“你问这些有什么用?”谢藤突然反问,“难道你要替他们复仇吗?”
他说到途中就猛地跳了起来,跟之前几次一样,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先丢出一连串质问,而后是一连串笃定却怪诞的发言:
“你难道要为那种无关紧要的垃圾报仇?
“你难道要亲手杀了我?
“那正好。
“只是现在还不行。
“我必须要先报仇。
“然后,我不介意你怎么对付我。我也正好想……”
谢藤古怪话语消失在此处,悄然咽下,没有说出来。
可即使他不阻止自己,闻哲也会。
“把那个念头从你大脑里剔除掉。永远不准再有。连想都不行。”闻哲不知道对话的过程中哪里刺激到对方,但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谢藤想说什么,当即跃起,毫不留情地一拳打中了谢藤的小腹。
“什、么?”谢藤捂着自己的肚子蹲下,相比自己失控,闻哲突然挥出的拳头和平静的语气更让他不知所措。
闻哲一把掐住谢藤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将他拎起来,逼视着他,道:“我再说一遍,把那个念头从你大脑里剔除掉。”
谢藤咳嗽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缓过来,艰难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不想重复第三遍。”与闻哲愈发平静的声音相反的是他愈发用力的手,仿佛随时能掐断谢藤的气管。
谢藤哑然地看着对方等同于给出肯定答案的言行以及黑檀色眼底显而易见的愤怒。
“这条底线”完全在谢藤意料外,闻哲的愤怒也是。
他根本不敢挣扎,只能放软了声音,握住他的手腕,用气音艰难地说:“你别生气……”
闻哲略微放松力道:“不管你是故意还是碰巧,不准你脑袋里再出现那个念头。”
“你别生气好吗?”谢藤趁机抽回自己的脖子,用双手握住对方施暴的右手。
“我没生气。”闻哲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回握,就连语气都显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等你真正激怒我的时候,才会后悔自己脑袋里出现不该有的想法。”
谢藤心头再度冒出来战栗之感,但他的行动反而让他不自觉一把抱住了对方,如同飞蛾扑火。
“你好凶,”他嘟哝道,“吓到我了。真的。吓哭了怎么办?你负责哄吗?”
闻哲愣住。
如果说闻哲的“又一条底线”让谢藤吃惊不小,那谢藤从“逃避”到“失控”再到“可怜小女孩”的快速转换自然远比这种突然衔接的诡异拥抱和话语更能让他吃惊。
“你别凶我,”谢藤蹭着对方的颈窝,用无比委屈的声音说,“我会哭的。”
闻哲:“……”
“你再凶我,”谢藤说,“我就不理你了!”
闻哲心下暗骂了一句粗话,完全无法理解谢藤这种前后完全脱节的言行。
不等他开口或者挣脱,谢藤却突然松开了怀抱。
不是放开,而是双臂陡然无力垂下,完全不受控制的松开。
不等闻哲弄清楚怎么回事,谢藤已经倒在床上,跟之前一样蜷缩成团,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嘴巴大张,仿佛想要尖叫,其实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本来应该是拿到吊坠和腕表的最佳时机,可闻哲眼下根本无暇考虑这些。
他忙于把对方揽进怀里,固定住谢藤的下颚,逼他与自己对视。
“看着我!”
但对方的眼睛已经失焦。
闻哲再度心下暗骂一声,愈发用力地搂紧了对方。
没有触发点,没有规律的发作间隔,尤其在精神重建的前提下还会这样,简直完全无法用常理来判断,是闻哲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
“看着我!看、着、我€€€€你听到了吗?”
闻哲用力固定住谢藤的头颅,不让他挣扎扭动,也不让他的双手拉拽自己的头发。
“听到就说话。休?”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哲终于感觉到怀里的挣扎终于有变弱的趋势,这才同样逐渐放松了限制对方动作力道,改为只是揽着谢藤的肩背,顺着他的脊骨来回拍抚。
“……哲?”
“我在。”
不知道又经过了多久,闻哲终于听到谢藤发出的声音。
很轻。
比被扼住咽喉时的声音还轻。差点被他忽略。
幸好他注意到了。
“你想报仇,对吗?”闻哲问,“向谁报仇?为谁报仇?”
“是的。我想报仇。”谢藤的声音依旧很轻,语速也变慢了,“可我生病了。我无法生气,也不能过于亢奋、高兴……任何情绪,甚至只要连续思考的时间太久,我的脑袋就会很疼。医生说他也没有办法。”
真假参半的话。闻哲想着揉了揉对方的后颈,用无声的抚摸促使谢藤继续说。
“我找你的那天,刚收到妈妈飞机失事的消息。那时候我还是好的。”
他说的是社交账号上的那条闻哲没来得及立刻回复的留言。
“早上我收到伦理在维也纳出车祸的消息,还在思考应该用谁去填补他的空缺,中午就收到了他哥哥和叔叔也发生意外的消息。”
他当时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立刻联络了包括家人和助理等自己周围的所有人。
“我让他们取消一切需要使用私人交通工具的行程,短期内尽量不要出门,可妈妈当时已经在飞机上了……”
“你是在那之后就开始头疼的?”闻哲问。
“没有。”谢藤说,“头疼是在爆炸之后。轻微的脑震荡导致的。本来以为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康复。但是只有生理层面康复了,其他并没有。”
闻哲听到途中就想起了谢藤外祖母的出身,接着想起谢藤的母亲见面时一共在谢藤的额头亲吻了七下的带有西方宗教祝福性质的吻。
但她没有佩戴十字架,因为那并非是她的信仰,而是她母亲的信仰才赋予了她这种习惯。
那么牧师与她们有关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可是……
闻哲终于找回了声音:“为什么?”
第163章 消弭-2(I)2合1
自从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就再度被许多的噩梦困住了。
他不记得噩梦里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判断其为噩梦。
只知道他的每一个梦都以漫无边际的黑暗做结局,他如果试图寻找光,就会突然醒来。
闻哲介入他的人生以前,他曾经长期如此,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他早就知道如何摆脱噩梦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