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谈判专家要过来,没想到是你。”闻哲表面礼貌地请对方登船,心下却比以往要更加警惕。
“毕竟我也兼职做脏活。代表交涉谈判只是普通的日常业务。”教授露出微笑,伸出右手等待交握,“人质在里面吗?怎么不请我进船舱?”
“我以为之前已经确定了盟友立场?”闻哲虽然伸手回握却没有带对方进船舱,“是我有什么地方理解错了?”
“你的理解无误。”教授松开手,暂时抛开船舱的问题,抬手示意,“我与他的确已经是盟友了,否则我也没必要为他准备这份精致的小礼物了,他的确很喜欢这份礼物,我还没见过他那么激动的模样,你肯定也没有,不是么?”
“你手里有剧院的监控。”闻哲笃定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清除了所有的记录。”
“我既然能选那个地方,肯定也有你们无法彻底清除的东西。”教授直言不讳,“但你们无需怀疑我的诚意。”
“等等,”闻哲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监控是个保险,你只是单纯的想看到他如何表现,盟友关系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非常正确。当然不会。而且是丝毫不会。”教授比出指天起誓的动作,“礼物与盟友完全无关,我亲自出面也与盟友与否无关。我从来不针对人,只针对事。区别对待是我的职业准则。”
“即是说这次谈判你本来可以让其他人代劳。”闻哲说,“请告诉我你会亲自出面的理由。”
“一点小爱好。”教授说。
“洗耳恭听。”闻哲说。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我对人的兴趣很大。因而我的风格就是处理好事情,但尽量避免牵连任何人。尤其是我欣赏的人,我都会尽量给他们机会,期待他们东山再起。”教授并不避讳自己的动机,“毕竟如果想做一名合格的棋手,不止要学会珍爱棋子,也要经常保养棋盘。”
“你把他当做棋子还是棋盘?”闻哲反问。
“开始应该是棋盘,后来是棋子,现在我不太确定了。”教授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这足以证明我的确开始欣赏他了。”
“理由?”闻哲说。
“大部分的人亲手除掉仇家后,都会茫然若失或一蹶不振。”教授说,“至少也能获得复仇之后的快感。这将会有利于我们以后的合作。毕竟他收到我的礼物后,的确显得非常高兴。但他的问题是,他并不属于这大部分人。”
闻哲颔首。
“另有极小一部分的人,他们会突然从仇恨中醒悟,继而彻底放弃。他们后半生的生活或许依旧悲痛,但他们的灵魂已经得到了解脱。至少能过正常的活下去。”教授继续道,“但他显然也不是这一类人。”
闻哲示意对方继续。
“偶有的,极其特殊的,零星的特例,”教授说,“才能毫不在乎的把仇恨转化为利益链条。”
闻哲微微皱眉。
“从他避开对方的动脉开始,就证明他就是这种罕有的人,”教授说,“他也因此赢得了我的期待。”
“他是不是听不懂英文?”谢藤用中文问身侧的秋。
“肯定能听懂。只是不想回答。”距离秋往对方血管注射第三管药剂已经过去5分钟,她看着病床上对自己视若无睹,却依旧死盯着谢藤的“凶手”,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受过相关训练,加上是个瘾君子,已经拥有相当程度的抗药性。吐真剂没用,殴打大概也是同样。他需要一些更能对他造成精神刺激的东西。拷问不是我的专长。”
“让我想想。”
谢藤就此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阔别已久地露出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着病床上的人,用英文说:“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我的医生说过€€€€就是被你炸成残疾的那一位。他说以前的人,最喜欢用这种简单的方法,彻底毁掉一个疯子。不是撞击颅骨,也不是用药品,而是用细冰锥。相信你可能没听过,如何用细冰锥贯穿鼻腔直达前额叶。”
秋听到这里很干脆配合地退开一些距离,方便对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谢藤身上,自己则拿出一根烟来衔在嘴里,却在点燃打火机时陡然停顿,看了一眼谢藤,再度把火机放回口袋里。
“然后我只需要来回转动手腕,就能捣碎你的一部分大脑。那是掌管记忆和理智的部分。虽然只损伤一点点,你却能活着。你鼻腔和一小部分拥有痛觉神经的软组织会感觉到疼痛,但是大脑不会,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痛觉。”
他说到途中,就已经把手伸向了对方。虽然他手里没有冰锥,但他的动作仿佛拿着一个,握拳的手不断下沉,陡然向上,差点撞到对方的鼻尖时才停下,仿佛贯穿了对方的鼻腔。
“缺失了这一小部分的你,会变得非常不一样。你会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虽然活着,但又不像是活着,会饥饿,能排泄,但是你无法选择死亡。
“如果你有幸没有丧失所有的理智,请相信我,那是我最期待的结果,因为我完全知道应该如何控制一个智力水平不高于5岁的人……好了,我决定先离开几分钟,我要去看看厨房里能否找到细冰锥。”
对方的瞳孔陡然缩小,身体也不自觉弹动了一下,仿佛想要阻止谢藤离去,但伤势和固定用的皮带都让他无法动作。
谢藤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又陡然转身,重回病床前。
“对了,差点忘了,最好还能找到钩子,有我手臂长那种。就是能挂起整扇猪肉或牛肉的那种。我想你住在贫民窟里的时候,一定在屠夫的仓库里见过。它很牢固,可以钩住你的下颚骨,把你整个吊起来,还不会变形。
“如果你不喜欢双脚悬空的方式,我可以顺便拿两个钩子过来,你的双脚就有机会靠近天花板了……你的眼神看起来好凶,你放心,虽然头朝下便于放血,但我不会那样做,因为那样你就会死。我会让你看着我把你躯干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再塞进你嘴里,逼你咽下去。等到你躯干上的肉都被剔光了,我还有其他有趣的游戏€€€€血鹰,听过吗?
“看来是没有。那是北欧中世纪留下的一种有趣刑法,需要逐一掰断你的每一根肋骨,再把你的肺扯出来,像翅膀那样完全展开,再确保边缘被每根肋骨固定……我似乎闻到了恐惧的味道?”
对方身下出现的腥臊味液体,很快在床单上晕开,顺着边缘滴落。
“你的恐吓意外有效。”秋惊讶地拿下了嘴里的烟,用中文表示惊讶后重新上前,更换为蹩脚的英语,“现在,我们,提问,你回答。”
对方看向秋,嘴巴开阖了一下,随即重新闭上。
秋只好看向谢藤,道:“他好像不打算说话。”
“谁说我只是在恐吓他?”谢藤没有改变所用的语言,“虽然他已经开始害怕了。但是太晚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所以你才愿意亲自替人出面,来把‘人质’换走,同时还能当面测试他是否会做出你眼中的恰当权衡。”闻哲无法理解,“可如果‘人质’死了,你的测试算失败还是成功?”
“无论人质死亡与否,我都已经成功得到了最想知道的答案,”教授不以为然,“而不能继续发挥价值的人质,自然是死去远比活着更有价值。”
“我明白了。”闻哲说。
“不。我想你并不真的明白。”教授露出谦和地笑,“跟盟友的利益链条与客户的特殊要求相比,我还是更倾向于由自己来承担一次微不足道的工作失误,这远比失去盟友要好得多。”
“现在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闻哲笃定道,“所以你希望我们能让你把人活着带回去?”
教授点头:“反正他早晚也会死在垃圾堆里,根本不用脏了任何人的手。这样对我的盟友和我的客户都是最佳的选择。双赢。你觉得怎么样?”
闻哲仔细沉吟片刻,最终没能找到破绽,干脆选择把教授带向船舱门的所在。
“我以为你们会一起出现。至少之前几次都是一起的。我比较习惯你们一起出现。”解决了“正题”后,教授的语气重新变得像一名意大利人了。
“他想支开我,方便自由发挥。”闻哲配合地改变语气,“我正在思考一个好用的借口,你恰好出现。于是就这样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支开你?”教授好奇。
“拷问。”闻哲语气平静。
教授脚步一顿,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闻哲既没有驻足,也没有终止话题:“在保证不杀死对方的前提下,让对方说出最多的信息,拷问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在乎他会使用什么手段?”
“你指拷问?”
教授颔首。
“相比之下,我更在意的是,你明知道幕后是谁,却不愿意帮助盟友从根本上解决隐患……秋?你?”
闻哲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秋慌张的从走廊另一端跑来。
她光着脚狂奔而过,甚至差点撞倒了闻哲也没有停下。
闻哲忙喊:“怎么了?”
“你想办法拦一下!”秋头也不回地说,“一分钟也好!老娘去找东西和人过来撬门!”
闻哲来不及再说什么,当即就往旧诊疗室赶。
越是靠近,惨叫声越清晰。
等闻哲到的时候,已经明白了秋要撬门的理由。
门被从内部抵住,只能通过门上一扇满是污迹的小窗勉强窥视。
虽然谢藤还没给床上的人解开束缚的皮带,但那人的双脚掌已经各被一根长钩贯穿。
等谢藤解决完前一个步骤,自然转身拿起了放在旁边的细冰锥……
第198章 消弭-5(IX)
闻哲一拳砸在门上,巨响成功地吸引了谢藤,让他回身。
“过来。”闻哲说,“把东西移开。然后把门打开。”
谢藤隔着满是污迹的小窗,与闻哲对视,片刻后对他笑了,却没有过去开门的打算。
他重新移开视线,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中的锐器,很快调整的角度,靠近了被皮带固定在床上的那个倒霉鬼。
拷问与施虐因目的性不同,本质完全是两回事。闻哲心下不禁暗骂自己刚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谢藤的目的并非前者,而是后者。若谢藤将“获取信息”视作次要品,可能就无法再维持与教授维持盟友关系。
“不踹门吗?”教授好奇地盯着闻哲。
“你娱乐电影看多了。腿骨断了也不可能踹开。”闻哲跟刚才的秋如出一辙,头也不回的丢给教授一句,同时用比刚才还重的力道一拳砸在门上。
巨响再度吸引了谢藤的注意,让他停下了动作。但能维持的时间比刚才还短,闻哲没来得及想出吸引对方注意力的其他方法,冰锥的尖端就已经没入那个倒霉鬼的鼻子,后者因此发出更加惨厉的尖叫。
幸好这艘船不大,稍微拖延了这片刻的时间,已经足够秋带着适合的工具与自己的人赶回来了。
“让开!”
秋大喝的同时,闻哲已经薅住教授迅速退向一旁,她的两名手下左右持稳撞门器,果断启动。
液压带来的冲击强度远非人力所能比拟,巨响掩盖了门内的惨叫持续几次过后,从内侧抵住门扉的重物被弹飞,门的一侧也被液压冲击的力道撞得凹陷下去。
但门并没有这么容易就被彻底打开,只能在另一侧进行同样的作业。
反复过三次之后,整扇门都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扭曲成毫无规则可言的金属薄面,被三个强壮的人合力推拉推拖拽。
秋在刚出现够她通过的缝隙时,就已经灵活地钻了进去。
闻哲的肩膀比她宽,即便侧过身,也无法通过,只能继续等待。
幸好他只多等待了不到半分钟,整扇门就被秋的人给拆了下来。
闻哲走进房间时,秋刚往谢藤脸上砸了一拳。
“学会支开我了是吧?”她成功在对方脸上留下一块淤青,拎着他的衣领,用中文质问,“你是不是对自身的定位有什么误会?你是负责思考的大脑,不是随处可见的廉价打手,更不是一文不值的变态!”
“一时兴起而已。”谢藤平静地说,“不用说得那么严重。”
出人意料的是他挨了秋一拳后,只是暂时毫不动弹地任对方拽着自己的衣领,等到对方放松警惕的刹那,他却突然开始了拳脚的反击。
秋猝不及防被钩住膝弯,当即一个踉跄,被迫松开对方。
“有趣。”教授虽然听不懂,但他显然也很擅长观察与分析,“请继续。不用在乎我。”
闻哲可不觉得有趣,只觉得完全就是一场闹剧。
他走上前去,打算把秋扶起来,却被后者直接挥开。
“说起来我还没有痛揍过你,看来你是欠教训……”
秋原地弹起,调整好平衡,准备出手。
谢藤根本没有等对方说完话,更没有给她反击的机会,就再度将其踹翻在地。
在谢藤即将要把自己手里的不明物件砸向倒地的秋的脑袋时,闻哲终于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