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第227章

对方的敏锐程度让闻哲异常吃惊,因而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反驳,屠休也如同陷入了自问自答的模式,自暴自弃道:“我就不应该帮你恢复。”

他先否定,再否定。

“我就不应该对自己既不了解,也不理解的一切施以帮助。”

他用双重否定的方式构建了拒绝的态度,而后却是肯定与再度肯定的方式,构建出另一种意图。如同一人分饰两角。

“可我想这样。”他说,“我一旦想,就会这么做。毕竟我就是这种本能比理智先一步行动的结构。”

闻哲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就算我不断训练自己,束缚自己,也无法改变。”屠休说。

闻哲无法确定对方说的是否是事实。

“别沉默。”屠休说,“我讨厌沉默。”

“是你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闻哲叹息。

“再陪我聊一会儿吧?至少在回去之前。”得到对方回答的屠休并没有纠缠于方才,反而再度改变了话题。

闻哲叹息:“你还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可以。”屠休说,“复杂的、有趣的、庞大的、渺小的、我所不知道你却很了解的那些。无论历史、文明还是关于我的。”

闻哲微愕地盯着对方,仿佛在怀疑坐在身边的是只存在于脑海中的劣质幻影。

“我很好奇你在想什么€€€€通常,就是你不需要回馈别人的期望,也不需要维持适当的社交关系,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还有想法成形的瞬间,究竟是什么模样?”屠休说,“不是那种委婉的,有所选择的,而是那些既没有规律,甚至不符合情理的想法都可以。”

屠休的声音却让闻哲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真实”。

“因为你总是在挑选别人想听的话来说,”屠休道,“虽然我不明白你在顾虑什么,又为什么要顾虑到这种程度,但你肯定从来没有跟其他人毫无顾虑的说过话。你不用顺着我的意思来回答,也不用考虑措辞是否礼貌,更不用在乎我是否能听懂。就像刚才那样,犀利且不留情面的袒露出你最真实的想法。”

“猎人”突然向盯上的“猎物”诚心坦白:陷阱就在这里,是否要跳进来,由猎物来选择。

“你只喜欢有趣的,神秘的,能超出你预料的,让你惊喜的东西,”闻哲既拒绝成为猎物,也拒绝踏入陷阱,“而那些散碎或无趣的东西,肯定不是你想听的……”

“我想。”屠休打断了对方的犹疑,修正了自己的用词,“真的。而且我没有太多可以共情的部分,不会被你一两句话就动摇。”

对方又陈述了自己无法否认的事实。闻哲想。他的确可以恣意改变对方的“形状”,但对方始终会恢复如初。

“魔盒”抛开了伪装,展露出其原本的形态。

“陷阱”呈现出“海洋”本身的形态,突然变得异常诱人,让他想掌控面前“这片海”。

即便明知道不可能,依旧会被诱惑。

恰如屠休站在台阶上半垂着头,不敢伸出手的邀请。

忐忑与不确定远比强势与俗套的倾诉更能触动闻哲,让他愿意主动步入陷阱。

之前是,现在也是。

第273章 感官-4(IV)2合1

“好吧。”闻哲说。

好吧,他想,既然对方说“准备好了”,既然是对方为了探知一切才如此执着地打破彼此的边界,那就毫不留情地呈现出鲜血淋漓地交锋。

“苏格拉底的文明进程,既不属于命运,也不属于人类。”

突兀的话语让屠休愣了许久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那属于什么?”他顺势问。

“属于时间。”闻哲说。

屠休一知半解的眨了眨眼,闻哲的思绪却已经跳跃到下一处。

“‘爱使人分沾不朽,爱是通向永恒之阶梯’。”他说。

“柏拉图的会饮篇?”屠休试着问。

闻哲没有回答,却抛出了下一个念头。

“衰老并非人类最大的恐惧,一事无成的永生才是;”

再下一个。

“情欲无法作为爱的物理轨迹,拒绝永恒就无法拥有爱;”

仿若无以计数。

“我拒绝永生,逃避永恒的思想则会随时间腐朽……”

“……”

屠休终于明白“散碎”和“跳跃”意味着什么。

“你不觉得哲学早晚会让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疯子?”他不由自主出声。

“我没有兴趣听一个安之若素的杀人狂解读我的爱好。”闻哲毫不留情地反驳。

“……”

屠休哑了半秒才想起来辩白。

“我不是。”

“你杀了自己。”

“只是意图。”这次屠休很快回神辩驳,“你及时阻止了我。”

闻哲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显得异常平静。

“这就是你刚才始终不回答我的原因。”急转直下的情况让屠休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像被锐器刺痛了肺腑,质问道:“你说我是你的。是你自己亲口说的……难道,你也后悔了?”

“是的。”闻哲转开了脸,视线重新落到远处的海面上,“但远不到后悔的程度。”

只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与单纯。

“只是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他说。

“那你杀了我。”屠休说,“对我实施你认知里所谓的正义制裁。”

“没兴趣。”闻哲拒绝,“我本身也没有什么正义可言。”

“但你有一套规则。”

“你不值得脏了我的手。”

“你这样说我会受伤的。”

“你没有这种能力。”

“我有。现在就有。这里。”

尽管对方没在看,屠休依旧指着自己的胸口,控诉越发严重的钝痛。

“胸口这里,很疼。”他说,“你说过,你赋予了我感受疼痛的能力。你的精神本体的残留肯定加剧了这种疼痛。”

“……”

闻哲突然安静下来,就像从来没有开过口。

“不说点什么吗?”屠休问。

“你还想听什么?”闻哲反问。

“什么都可以。”屠休说。

“不,”闻哲拒绝,“你的确极其坚强,另一面却始终极为脆弱。你说你准备好了的时候,根本没有准备好去正视任何事。就像我的胜负欲。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屠休没有否定:“我只是想听你说话……”

闻哲打断:“那就更没有必要越界探知一些你理解不了的东西。”

“为什么?”屠休不解,“为什么不能?难道不是因为无法理解才更要去探知?你刚才还对我说那些比甜言蜜语还动听的话,现在为什么又警告我别越界?”

这已经不是陷阱,而是一种策略了。闻哲想。陌生且谨慎的策略,犹如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陷阱。既然他已经揣度出对方的目的,当然选择不作任何回答。

“你果然猜到了我的目的,”屠休却抓住了对方的破绽,突然步步紧逼,“所以之前才会故意避开我所有的问题。即便我重复问了好几遍,你都没有回答。”

“……”

“所以你才会像这样突然沉默不语。”

闻哲陡然站起身来,俯视着对方。

“没想到你的本性这么被动。”屠休半仰着头对上闻哲的视线。如同无声的挑衅。

“没有目的的主动行为,只是在浪费短暂的人生。”闻哲反驳。

“浪费人生?”屠休陡然窜起,瞪着对方反问,“为什么不能浪费人生?为什么你要觉得跟我在一起就是在浪费你的人生?”

跟他在一起?闻哲心下嗤笑一声,接着却是汹涌而出的烦躁,让他不由自主的向前半步,逼视着对方琥珀色眼底耀动的灰蓝,审视着对方面上假装出来的无辜,眼底藏着的切实期待,却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乐此不疲的反复试探。

有些像清晨花园中央里绽放的花朵,放肆的展露着美丽的花蕊与花瓣。尤其是承载着露水,伴着芬芳不断摇曳,诱惑着闻哲伸手摘下。

可他只要敢朝对方伸出手,就不得不面对花朵下掩藏的真面目,面对魔盒里隐藏那片海,束手无策地任其将自己卷入海底。

从一朵无害的花,到一片莫测的海,用不停变换伪装的方式,引诱着无知者投身其中……

“闻……哲?”

闻哲在屠休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扯住了屠休的衣领,将他拽向了自己。

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让对方无法呼吸,而他对上的那双琥珀色深处一闪即逝的灰蓝里却是期待与遗憾的混杂。

“你在期待什么?”闻哲略微放松手指,声调却毫无起伏。

“你觉得呢?”屠休原以为是粗暴的吻,可是很遗憾,根本就不是。

“别再耍那些无聊的手段了,”闻哲略微松开了手指,警告道,“我不会跟你在一起……”

“你肩膀上的咬痕还在吗?”屠休抢白地途中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就是我留下的那个像兰花的,属于我的……

“早就消失了。”闻哲打断地同时收紧拽住对方衣领的手指,再度让对方无法呼吸,也无法言语,“我也不属于你。”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毫不留情地转身,径直向前,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你个大骗子!”屠休大步跟上,“你四肢上的淤青都在,咬痕比淤青深得多,肯定还……”

闻哲驻足回首,对方打断:“你能更无聊一点吗?”

“那你就对我温柔一点,”屠休抢白,“就像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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