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鱼不可思议:“你说你不会笑?怎么可能啊,笑不是人的天性吗?人想到开心的事不就会想笑吗?”
开心的事?
郁言€€思考了下, 什么叫开心。从生理角度讲, 是由于多巴胺等神经递质的释放刺激了神经中枢。但他知道,秦霜鱼不是在问这个。
唯一一次类似的感受他记得,是他被采生折割, 剃掉手指盖毒打一顿后,路人看他可怜给了一个包子, 那个包子被他藏起来吃掉了。
但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少了那个包子他说不定会死,死了解脱才值得开心。
不,不应该死。
死了,他就找不到他了。
郁言€€看向秦霜鱼的目光由冰冷一点点染上病态的炙热。
秦霜鱼毫无察觉,正在满食堂找位置, 他眼尖看到一张空桌子,赶紧挤过去。
“这张桌子没人!”
“我们坐这里。”
两人同时出声。
秦霜鱼抬头。
李不群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 解释道:“不好意思, 这个位置我们已经占了。”
他拿起一早放在桌子上的钥匙示意了下。
“学长?”沈舟然走过来, “你来食堂吃饭?”
秦霜鱼本来因抢不到位置沮丧的心情在看到他时立马放晴:“学弟!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沈舟然问李不群:“介意拼桌吗?”
李不群说:“不介意。”
秦霜鱼笑着对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朝沈舟然眨眨眼:“那就多谢了,不过我还有一个人。”
他对后面喊:“郁医生,你人呢?”
“在这。”
郁言€€出现的同时,李不群原本放松的姿势紧绷,警惕地看着他:“不好意思,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秦霜鱼回头:“诶?”
桌子是四人位,李不群说有人,那就是没郁言€€的位置了。
“那......”
“抱歉,我来晚了。”
一个人匆匆赶来,坐在了最后的空位上。
郁言€€冷冷看着位置上的人。
秦霜鱼惊愕:“季淮?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淮对郁言€€扬扬下巴,眯着桃花眼,凉凉勾唇:“先来后到的道理郁先生懂吧?这里没你位置了,但你可以站在一边看我们吃。”
郁言€€说:“如果我不呢?”
“郁先生是想抢?”季淮一口一个先生的喊着,但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
郁言€€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如浓到化不开的墨。
两人一时气氛紧张,四目相对。
他们的争端跟沈舟然没有关系,他用叉子拌了拌今天的轻食,轻轻蹙眉。他不喜欢吃豌豆粒,偏偏今天放了好多。
左手被李不群轻轻碰了碰。
李不群冲那两人的方向微扬下巴,示意他快点想办法,他们看起来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沈舟然也顺着望去。
感受到他的目光,季淮后背一僵,心底浓烈的感情简直要冲破束缚,叫嚣着想靠近他,想多看看他。
......想爱他。
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吃饭就走,把位置给需要的人。”沈舟然淡声开口。
郁言€€无动于衷,反倒是季淮,沉默几秒后率先收回目光,看向他:“我很需要这个位置,然然能让我留在这里吗?”
语气带着恳求。
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沈舟然了。
他怕自己会失控,又怕沈舟然那冷淡如陌生人的目光。
秦霜鱼顿住。
季淮......吃错药了?
“别那么叫我,”沈舟然说,“随便。”
然后低头往外挑豌豆,不再看他们。
心里的情绪根本无法平复,反而因为他冷淡拒绝的态度翻腾得越加厉害。季淮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扭曲的一面,低头应声。
“好,你不让我叫,我就不叫。”
秦霜鱼愣愣坐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
作为同类人,或者说作为同样都心高气傲的人,他自觉非常了解季淮。季淮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他骨子里是自卑的,所以任何不自尊的行为在他看来都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引人发笑。
但现在,他在干什么?
他在讨好学弟吗?
“季淮,你......”他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诚然,季淮活该,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学弟的事。
沈舟然注意到他还没打饭,问:“学长不吃饭吗?”
“啊?哦,吃饭,”秦霜鱼回头看了眼郁言€€,眼神犹豫,“我觉得我还是带回宿舍吃吧。”
郁言€€制止了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拿出饭卡:“我回去。”
饭卡伸到眼前,秦霜鱼伸手去拿:“也可以,那你记得一定吃饭。”
他很久不见学弟了,加上季淮的变化,确实想留下来多呆一会。
沈舟然抬眸,想说靠近西门新开的窗口有早茶,秦霜鱼应该会喜欢,目光却定在了郁言€€拿饭卡的那只手上。
郁言€€正侧着手递卡,所以他很明显可以看到,那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个不大不小的黑痣。
餐叉跟餐盘相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季淮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紧张问:“怎么了?”
他注意到郁言€€的动作,自然也看到了那颗黑痣,心下一突,侧了下身子。
视线被挡住,沈舟然淡然捏着叉子往嘴里送了块牛排:“没拿稳。”
季淮仔细盯着他的表情,发现没有异样松了口气。
郁言€€走了,秦霜鱼去早茶的窗口排队,看样子得排很长时间。
李不群吃饭本来就快,现在气氛不对,吃得更快了,想赶紧吃完走人,一会就打扫干净了。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舟然,慢条斯理咀嚼着。
看他吃完,沈舟然放下叉子:“我约的出餐时间到了,应该都做好了,你先给他们俩送回宿舍吧,我一会回去。”
李不群点头:“行。”
端起盘子走了。
餐桌上只剩下沈舟然和季淮两人坐在对角线上。
沈舟然面上地冷静终于绷不住了,啪一下放下叉子,站起来走几步,对身后同样站起来的男人说:“季淮,过来。”
外面雨已经停了。
季淮跟他走到东门,这里出去是个咖啡馆,周围树丛茂盛,环境幽静。
沈舟然大步走在前面,没走两步嫌他太慢,拽着他领带将人往前拖,到了角落里一把甩在墙角,冷眼看他。
季淮因为领带带来的窒息感正捂着嗓子咳嗽,面色涨红,也不在意爬山虎可能会勾破昂贵的西装布料,倚在上面大口喘息。
半晌。
“我快要被你勒死了。”他说。
可这并不是抱怨,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泛红,正疯狂又温柔地看着沈舟然,好像可以看到天荒地老,几近贪婪地用眼神描摹他的轮廓。
即便是在刚才快要窒息时,他都没想过挣扎。
沈舟然不接他的话,单刀直入:“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对我的态度改变这么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
“季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季淮瞳孔一缩。
PTSD带来的生理反应席卷上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巨大、莫名的恐慌几乎攫取了他的呼吸。
他狠狠将指甲掐进肉里,脸上露出自己最完美的笑容:“然、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舟然若有所思看着他:“季淮,你好像越来越不会说谎了。你之前骗我的时候,从来不会露馅。”
季淮的心理防线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脸上的面具寸寸龟裂,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播放当年的场景,雨声入侵了他的大脑,耳边嗡鸣一片。他弯腰用力呼吸,脸色惨白一片,后背冷汗津津。
沈舟然皱眉看着他,突然想起来季淮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慢慢握紧手里的手机,在想要不要打120。
蓦然,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不过一瞬就像被烫到一样松开。季淮身子慢慢滑下去,坐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手插进头发里,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
“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大口喘息,声音都在发抖。
沈舟然慢慢后退一步,试探喊他:“季淮?”
“没事......我没事......”季淮不想把自己发病的样子暴露在沈舟然面前,这样的他照镜子都觉得恶心。但他没有办法控制,死死咬下舌尖,几乎咬断舌头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