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然瞬间慌了。
“不、不痒的,我真没事了,哥你别乱想。”
他去扯沈骆洲的衣服,拽了拽。他能感觉到,大哥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
但沈骆洲从不说,面对他时永远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破绽。
沈舟然抬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却被沈骆洲微微压住脑袋,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小乖,见完郁言€€,不,过完你的19岁生日,我们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可以吗?”
可以吗?
沈骆洲很少会问他好不好,可不可以,行不行。
他会自然地帮沈舟然安排好一切。
但他现在在问,他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骆洲还在说,语速很慢,好像每一句话都在斟酌,沈舟然只能猜测他说话时的表情:“小乖将来想干什么呢?当一名歌手?设计师?还是别的事业?”
“等你生日之后,可不可以告诉我答案?”
过自己的生活,选择成为想成为的人,他永远都会是沈舟然的后盾。
只要他活得自由且快乐,热烈又有希望。
不被所谓的剧情拖累,不会陷入危险的漩涡。
这就够了。
“好。”
沈舟然点头,不知为何眼圈发红,又不想让沈骆洲看出来,快速眨去眼角水渍,紧紧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上面,感受着他的呼吸起伏:“我会认真考虑。哥哥也不要再难过了,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难受。”
他说完觉得不够,又补了句:“会很难过很难过,真的。”
沈骆洲看着手掌下毛茸茸的脑袋。
真是,不该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闷。
他的错。
脑袋被抱着的人拍了拍:“突然想起来,我摸完药膏忘了擦手。”
沈舟然:“……!”
他猝然抬眸,这次终于看到了沈骆洲的表情。
他垂着头望自己,眼睛里晕着一点笑意,晃了晃还沾着药膏的手指。
沈舟然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果然在头发上摸到了药膏。
“……哥哥!”他小声抱怨了句,“你怎么能……”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指责沈骆洲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泄气道:“你肯定是故意的,快帮我清理掉。”
他才刚退烧不能洗澡,沈骆洲用湿巾帮他一点点擦掉的。
两人又聊了会,沈舟然困意上涌,吃完午饭睡觉。
他午觉本就会睡很久,现在更是嗜睡,得靠沈骆洲喊他才能醒,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没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沈骆洲拉上窗帘,遮住直晒的阳光,坐在病床前看他。
床上的少年睡颜清甜,没有对外人摆出的距离感,全无防备的模样。柔软的发丝顺着脸侧滑下,铺在枕上,眼眸紧闭,卷而翘的长睫随着呼吸轻颤,像雨后花朵上的蝴蝶扇动翅膀。
莹润唇瓣轻轻翕动,隐约可见洁白齿粒和红润舌尖。
饱满的唇形诱人亲吻。
良久。
男人俯下身去,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
却在只有十厘米的位置停下。
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少许不受控制的吐息错落在脸上。沈舟然被弄得有些痒,无意识舔了舔唇,却没有躲。
因为是熟悉的气息。
沈骆洲的眸光落在他的动作上,红润舌尖轻扫过唇角时,眼神沉了沉。
太亲密的距离。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个吻。
但沈骆洲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指尖轻轻扫过少年额前的碎发,拨弄到一边。
而后直起身,看着自己的宝贝,目光缱绻。
沈骆洲想起自己的二十岁。
年少轻狂,张扬意气,说得就是他。看到什么都想质疑,想挑战权威,遇到万分之一的几率都敢拿所有去赌。
最疯狂的一次,他都没摸清对方公司是不是在做空就把自己的所有全压了进去,理由只有他的直觉。
赢了,身价翻倍名气大显;输了,沈氏整三年的心血都砸在他身上。
他赢了,却被沈爸爸指着骂他太猖狂,骂他胆大包天,恣意妄为,总有一天会栽跟头。
沈骆洲想,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
他现在学会了冷静,学会了克制,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刚才跟沈舟然的对话,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
“小乖的19岁,会不会喜欢上一个人。”
……还不到时候。
再等一等。
他要等一个百分百的机会。确保不会让对方有丝毫想要逃离的想法。
===
沈舟然跟郁言€€的见面,被安排在了生日的前一天。
“在生日之前,把这些事情都解决掉。”这是沈骆洲的原话。
沈舟然对此没有异议。
郁言€€看上去变化不大。他是伤员,条件上不会苦了他。
但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对劲,沈舟然想了会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就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皮囊还是这个皮囊,但内里早已凋敝腐烂,只有空荡荡的外壳。
却在看到他的刹那,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般,重新鲜活。
沈舟然并不觉得荣幸,相反,他有些起鸡皮疙瘩。
跟郁言€€那双浅色瞳孔对视,窥见里面的阴郁偏执,只会让他觉得难以承受。
情绪太多太重了,像郁言€€这个人一样。
倾山而来,会压垮别人。
“沈舟然。”郁言€€喊他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蹙起眉觉得陌生,换了个称呼,“小乖。”
“不要这样喊我。”沈舟然的排斥非常明显。
他只能接受爸妈和哥哥这样喊他。
郁言€€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了。
他坐在那里仿佛可以长久地沉默下去,变成一座雕塑。
跟不久前那个情绪失控,刀尖朝向自己毫不留情扎下去的疯子判若两人。
沈舟然沉默片刻,开口:“郁言€€,我想问问你,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被人救了,锁在地窖里,后来爬出来了。”郁言€€三言两语说完了整个过程,没有给任何解释。
比如为什么会救一个医学上诊断死亡的“尸体”?
为什么被救了却会锁在地窖里?
爬出来之后呢?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太多的问题,郁言€€却选择缄默。
他只是看着沈舟然,一寸一寸打量他,贪婪而认真地看着,像是要记在骨子里,要弥补他的过错,弥补错过的十几年。
记住这最后一面。
沈舟然问:“你不想说?”
郁言€€沉默以对。
他的人生,他的全部经历,他所罹受的苦难
€€€€没什么好说的,言语太苍白,而他的人生太没有意义。
“从生下来就是错的。”
郁言€€这几天终于肯定了父亲抽打他时吐出的咒骂。
沈舟然没法逼他开口,既然不想说,那就换个话题:“我之前一直以为学长,秦霜鱼,你跟他认识是因为下班路上晕倒被他带去医院,后来又发现是同校,一来二去发展出感情。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是,”郁言€€的目光落在他的锁骨处,“我以为他是你。”
沈舟然觉得所有东西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郁言€€这样看上去薄情的人会对只几面之缘的秦霜鱼抱有高度好感。
原来因并不在那次下班后的相遇。
是原书中略去没写,还是世界自动填充因果?
沈舟然决定回去好好想想。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