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翊安一动不动,屋内人手中的刀不住闪烁,光亮划过他的眼眸,叫人毛骨悚然。
不过很快,只听“哐啷”一声。
那刀竟是应声落了地。
“我没说谎,他是我的情郎。”
宁云缓缓抬起手,望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清秀俊美的脸上笑容愈发凄惨了起来,“他当年为我散尽千金,送我百年难得一见的夜曼罗,又做我的常客,说要替我赎身,他对我那般好,我自然是心悦于他的。”
“可你还是杀了他。”简翊安也不蠢,想来那时的宁云怕是不知那人就是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人。
宁云听到简翊安这话后竟是伸手捂住了脸,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声使得整个屋更显阴森,叫人不住毛骨悚然。
“我当然得杀他,若我当时就知道是他,知道他散尽的千金不过是从我家拿走的银两,知道他做我的常客不过是要欺我辱我,说要替我赎身更只是一句玩笑话。我把身子给了他,可他从头至尾都不过把我当做个取乐玩意。公子不如猜一猜,我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简翊安摇着头,后退了两步,却被身后人握住胳膊,示意他不用害怕。
“为何?”
宁云转过身,重重踢了一脚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喉间几乎是含着血:“有一日他来寻我,醉了酒,抱着我乐得自在,一时得意叫了我的小名。我小名很少有人知道,想来是我小时候见过他。那时候我太小了,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可他这么一叫我就都想起来了......呵呵呵呵,我竟是取悦了这么久的仇人。”
“所以你就杀了他。”
可其实简翊安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宁云现在才杀了对方,而不是那时候,“当时为何不动手?”
“我当时恶心坏了,等我吐完回屋他早早就逃走了,接着便再没来过了,我也寻不到他便一直没法下手。”
说到这,宁云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嘲笑着底下那零碎之人的愚蠢,“他送我的花倒是好东西,若不是这花我也等不来公子帮我将他寻来。”
简翊安也从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朝着宁云伸出手,索要他的报酬。
“今夜就把你之前承诺的花给我,等明日你怕是就要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就算宁云身世再可怜,对方还是杀了人,想来会被抓走斩首。
“抱歉公子,我骗了你,其实已经没有花了。”
宁云站在那沉默许久,突然道了这么一句,“他只送过我一株,早些日子便已经被人抢走了。”
话音刚落,简翊安的面目便扭曲了起来,声音低沉严肃:“你骗我?”
他竟是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简翊安自己都不相信他竟是真的上了当,也对,当时的他一时心急,再加上颐尚荷突然出现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如今再想起对方的话里却满是破绽。
他就住在这云阁之中,再加上那夜曼罗何其珍贵,一株两株这坊间传闻怎么可能搞错?
“你竟敢骗我?”
简翊安咬着牙,刚刚还是温润的脸顿时染上了几抹阴鸷,他妄图上前可奈何身后之人牢牢禁锢着他,让他没法继续向前走去。
“殿下,冷静些。”
宫晏已经很久没看到简翊安这般生气了,上一回好像还是在江州,“你要杀他便是搅入了这趟浑水,实在是不值得。”
宁云杀的人知道很多东西,而宁云又是在这云阁杀人,怕是明日便会传到整个江湖。
若是简翊安插手,他的名字便也会出现在这坊间传闻之中,这对简翊安没什么好处。
“真的很抱歉,公子,宁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可宁云不后悔,若是公子实在生气宁云愿以死谢罪。”
宁云说着便又弯腰拾起了地上满是血的刀,说着就要砍向自己的脖颈。
在其对自己动手前,简翊安突然低声道:“荷儿,把他拦下来。”
宫晏虽有些困惑但还是听了简翊安的话,倾身上前轻松便夺过了宁云手中的刀,随后又嫌脏丢到了远处。
“哐啷”一声。
“你走吧。”
简翊安看着这个满身鲜血的小倌,缓缓闭上眼舒了口气,“换身衣服快些走,这里我会帮你处理干净。”
此话一出反而是叫宫晏和宁云一同不解了起来。
“公子为何要帮我?”
宁云自觉和简翊安不过萍水相逢,他甚至还骗了简翊安,对方却要以德报怨。
“我叫你快走!若是你不想活就出了城刮烂自己的脸随便寻个河跳了,一切都由你自己,但你不能死在这,更不能让人知道你死了。”
简翊安实在是气极了,可这事他既然牵扯其中便很难全身而退,只能将这死了的人先寻个地埋了再另做打算。
这人是他寻来的,怎么想都不能将其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宁云也是,很多人知晓他来寻过宁云,对方一死这事简翊安很难脱身。
宁云最终还是离开了,带着他的琴一起走的。简翊安吩咐了人来收拾这屋,随后便又派寒竹去寻了这云阁的那老鸨。
“这云阁不能要了,你去解决一下,若是有人管不住嘴你便帮帮他,叫他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简翊安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江州一事才过去多久,他竟是又栽了一个跟头。
看着面前这位面若寒霜的三皇子,宫晏没想到简翊安处理正事倒是比他想的还要果断狠辣。
“走吧,回去歇息。”
简翊安头疼不已,整个人折腾这些天却都是白折腾,眼下只想先休养一番再来想这百花宴的事。
回去途中,宫晏一边擦着手中不住刚刚夺刀时候沾染的血迹一边看着简翊安满脸好奇,就连语调都带上了几分兴味:“殿下为何要放了那小倌?莫不是心疼了?”
“我没有。”
简翊安嘴硬地否认道,拒不承认自己真的因为一个小倌而动容了一瞬。
他其实不是那般可怜宁云,若是对方一直都是云阁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简翊安反而不会有什么触动,可偏偏宁云手刃了那个仇人,将他大卸了八块。
在看到那满身是血站在屋内之人时,简翊安便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他也想这么做,也想毫无顾虑地将所有的仇人斩尽。
与其说是动容,不如说是羡慕与钦佩。
不过仅仅动容一瞬简翊安不会放过对方,这件事若传出去牵扯的人太多,简翊安只是一个皇子而已,而这西凉最不缺的就是皇子。若是有人自觉把柄被简翊安察觉,杀人灭口也是在理的。
“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简翊安收起眼底的情绪,不再开口。
......
抓起手中成堆的册子,简翊安烦躁地将其随意丢掷在了一旁,抬起手轻按自己的额头,强压下心底的躁郁。
没有一株花再比得上那株夜曼罗,若再寻不到合适的,简翊安便来不及了。
待宫晏寻到简翊安的时候对方已经是醉倒了,这叫宫晏有些意外,简翊安向来隐忍,如今却是在借酒浇愁。
“殿下,你可不能再喝了。”
宫晏伸手就要夺过简翊安手中的酒杯,简翊安却抬手将他拍落。
“滚。”简翊安冲着宫晏冷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小脾气。。
这反倒叫宫晏眸色闪烁,这三皇子平日里都是“荷儿”“荷儿”唤他,如今醉了酒竟是连装都不装了。
“殿下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宫晏故意贴近,趁其不备伸手挑起其下巴,迫使对方看向自己。
简翊安仰着头,只能看到一张熟悉至极的€€丽脸蛋,那双桃花眼依旧是潋滟含笑,却叫简翊安眉头一紧,伸手就指向了宫晏。
“不许笑,难看死了。”
简翊安最讨厌这般笑嘻嘻的做派,就好像在嘲笑他一般。所有人都是这样,都在笑话他。笑话他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敢觊觎皇位,笑话他不自量力,笑话他要被所有人压一头。
听到简翊安所说,宫晏怔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愉悦了些。
结果却将简翊安一下点着了,对方站起身子直接就捏住了他的脸,气冲冲地开口,眉头紧皱:“本殿下叫你不要笑你难道听不见吗?难不成要我撕烂你的嘴?”
简翊安气极了,不住扒拉着宫晏的脸,将宫晏原本精致的面孔揉捏至变形,宫晏只觉得自己嘴角被扯得有些疼了。
这三皇子醉了酒怎就这般撒泼?宫晏还是第一次看到。
“好了。”
宫晏收敛起笑意,牢牢禁锢住了简翊安的手腕,垂眸沉声道,“我不笑了,殿下。”
“哼。”
简翊安不服气地别过脸,接着又挣扎起来,“放开我!谁允许你碰我的?”
宫晏这回却没有听话,只是睁着眼从容地在简翊安身上流转了一圈,目光落入简翊安白皙如玉的颈间。
那日他将简翊安点了穴道,抵在其颈间不住摩挲,听着其唇瓣不住溢出声。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被肆意摆弄时腰肢的颤动,情欲在二人身上徘徊游走,最后却戛然而止于简翊安清透不甘的双眸。
那日最后,宫晏竟是心软了。
或许这个三皇子值得他更体贴一些。
对方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去,醉意使得其神情很是迷离,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生了气。
“放开我!”
简翊安觉得自己手腕被箍疼了,只想把面前之人的手给剁下来,低头开始寻自己腰间的那柄匕首。
听到他的话,宫晏稍稍收敛了些力气,却没有听对方的话放开他。
“殿下在找这个?”
腰间匕首很快寻到,落入的却不是简翊安的手中。这匕首是宫晏给的简翊安,他用起来比简翊安顺手得多。
“还给我。”简翊安见自己的东西被旁人夺走,心底更是不爽,纵使手还被对方箍着,醉意却叫他没了怯意。
宫晏手中还有匕首,简翊安却还是试图反抗,但下一刻那匕首便抵上了简翊安的脸侧,冰冷的触感叫简翊安身形一滞,眼底更具恼意。
“胆子真大啊殿下,也幸好是我,舍不得伤殿下分毫。”
宫晏说罢便将手上的匕首收起,没还给简翊安,免得对方真的拿着个匕首朝他捅来,宫晏知道这三皇子真的做得出。
“倒是没什么良心。”
宫晏哼笑了一声,又继续道,“殿下,我与你夫妻一场,若是殿下到时候没能如愿登上皇位不如就随我去江湖吧。”
听到这话,简翊安气的牙痒痒。
他怎会登不上皇位?对方一定是见不得他好。
“你是不是简长岭那个蠢货派来笑话我的?”
简翊安咬着牙,自以为面目狰狞,可在宫晏眼中却只是强行在那装狠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