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竹你认识吗?”
简翊安明知故问了一句。
韶梅也没有隐瞒,只是淡淡应道:“认得。”
“你这名也是宫晏取的?”简翊安其实猜得出这个问题的回答,宫晏对于风雅一事也算喜欢,只是喜欢的并不是大家所偏向的,更多的是旁支末流野巷的东西。
这些简翊安早些年也很喜欢,可喜欢这些在宫里不会受人夸赞。
“是,我与寒竹都是主上赐名。”
韶梅对待简翊安还算礼貌,对比风灵那丫头动不动的两句骂声,她反倒是对简翊安没什么偏见。
她甚至能体谅这位三皇子对宫晏的杀机。
宫晏在江湖自在惯了,所有人都惧他畏他,只要他想要,一切都是手到擒来。甚至韶梅清楚对方对这位三皇子的最初也不过是玩弄。
替嫁一事,对男人而言不过一件帮了他人的小事,可一旦他按照原先计划的离开,这位三皇子的处境便会天翻地覆。
“三殿下,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韶梅将桌上的茶壶起灌满水,随后说道,“只是你需得改头换面,永远不再回来。”
此话一出,简翊安的神情滞了片刻,并未作答。
“放心,我不是被派来试探你的,当初寒竹给你的摄魂香也是我给他的。”
韶梅说出当时她与寒竹的目的,“主上是个固执的人,三殿下若错过此次,只怕以后再无机会了。”
这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条件。
简翊安也不会不同意。
他不能拒绝,正如他早就该和对方分开。
生于庙堂,终于山野,改头换面,无人再识。
这夜,简翊安坐在梳妆台前许久,直到宫晏回来,看到这一幕。
“已经不早了,怎么不休息?”宫晏走近,耐心开口。
简翊安嗅到了对方身上刚沐浴过的味道,很是好闻。
这些日子对方每回来见他都会先行沐浴,他便再闻不到那日对方身上的血味。
“你不是天下第一吗?为何还要每日这般忙碌?”简翊安一直以为对方是天下第一,自由自在的天下第一,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至少对方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自由。
“正如皇宫需要有个皇帝,江湖自然也需要一个天下第一。”
平日里若是旁人这般询问宫晏定是不屑于回答,可既是简翊安问的,宫晏反倒是自其身后环抱住了对方,答道,“江湖没有拘束,这是天下对江湖的误解,若是没有拘束,那便只会是尸横遍野。殿下以为天下第一是何等的殊荣?其实也不过是一把横在江湖所有人头顶的利刃罢了。”
若想随心所欲,便得成为江湖第一。
可一旦成为江湖第一,他也会被所有人制衡。
“那你就不能不做?”简翊安也听明白了。就好比怀璧其罪,只要宫晏还是江湖第一,他便是众人眼中的一粒沙子。
不论是敬畏还是恐惧,这都不会减少他人的嫉妒。
“我若不是天下第一,我还能是什么?”
简翊安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是反问了他一句。
“你可以是任何人。”简翊安低着头,沉声开口。
这话似乎是取悦了对方,男人俯下身子,将简翊安的脸侧过,作势就要亲吻。
可这一回简翊安却是抬手挡住。
“我想看东西。”
简翊安忽然这般说道,“我不想做个瞎子了。”
“你这是在求我?殿下。”宫晏垂眸盯着简翊安的脸,卷密的睫羽低敛,眸中倒映出简翊安脸上每一抹神情。
不知过去多久,简翊安的手才缓缓放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伸手攀扶住男人的肩膀,主动扬起脸吻了上去。
求人的事,他如今早就做得很好了。
心稍稍痛了些许,宫晏扶着简翊安的腰,将其整个抱坐在了梳妆台前。
“殿下,你总要和我在一起的。”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位三皇子,虽不知为何喜欢,更不知他怎么喜欢上的。
“殿下,你记得在江州的时候吗?你怎么敢挡在我面前的?”
回想起江州被人堵在院中的时候,这位三皇子是真真的蠢到他了。明明武功不济,却偏要逞强。这也是宫晏一直心安理得的原因。
因为简翊安这条命,就是他捡回来的。
既是如此,又怎么可能放开。
“你那时骗我,若我......唔早知道你身份,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简翊安垂着脑袋,艰难开口。
可这一回,宫晏却并未生气。
他已经习惯了。
这位性情阴鸷的三皇子,他就是愿意捧着他,虽然这样看上去很犯贱。
“好好好,我知道你没良心了。”
宫晏轻咬对方的唇瓣,又调笑道,“那这回求我,又是为何?”
手缓缓从对方颈椎处往下抚摸,动作轻柔,却叫简翊安浑身不自在。
“骨头太硬,脊柱太直,可惜殿下,你总要向我服软的,我不急。”
听到耳边的一记轻吟,宫晏歪着头,继续问道,“殿下,你喜欢什么?皇位吗?若是真的喜欢,我可以再给你去夺来......”
“你住嘴。”
简翊安骂了一句,他伸手揪着对方的领口,道,“你太狂妄了,你将皇位放在何处?又将我皇族威严搁置在何处?。”
“我知道自己地位低下,可三殿下呢?如今在我身下承欢又是如何?”
说罢,他甚至还往里推进了些,这叫简翊安咬着牙,许久才挤出一句“流氓”来。
谁料此话却惹得宫晏更高兴。
“殿下,你说对了,我从小就想做个流氓来着,只可惜我爹娘不让。不过后来我发现,只要所有人都畏惧于我,那和流氓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男人稍稍用了些力,听到了想听的声音,他怜惜地抚摸对方散落的青丝,明明已经抱在怀中了,也明明已经要过很多回,可为什么他还是听不到对方所想。
“我很喜欢殿下的眼睛,殿下知道吗?在宫里的时候殿下总是会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可其实呢,只要一看殿下这双眼,便能瞧出殿下在想什么。”
宫晏伸手抬起简翊安的脸,看着简翊安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突然懊悔。
为何要将对方变成个瞎子。
其实不想让对方知道这是何处只是次要,宫晏更担心的是这双眼里的恨。
多可笑啊,明明是对方想杀的他,他却还要害怕对方恨他。
“翊安,我会帮你治好眼睛,只是到那时候,你切记要乖乖的。我这处宅邸很大,若是翊安不喜欢我也能再在别处寻一间。”
就好像又入了梦一般,他又在细细讲着往后的事,可这一切得到的依旧是怀中人的沉默。
“殿下,你明明可以做皇帝的,明明只要容得下我就可以了,为什么?”
宫晏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肯让我在你身侧呢?”
简翊安嗤笑一声。
“又是这般,你定是觉得我所说太过荒唐了。”
宫晏看向一旁的铜镜,镜中的他衣衫完好,可那双眼中竟是再看不到当年的意气。
他没曾想过自己也会撞到南墙。
人人都惧怕这张脸,以前,他不喜欢,可如今他却做梦都想着。要是简翊安也如此就好了。
可当初在宫里的一切就好比黄粱一梦。
身下人不语,他便只有无奈。他其实什么都不怨,他只是恨对方不喜欢他。
“殿下,我其实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男人说的这话很是小心,这是他久违的心声,可对方听到这话身子却僵硬了一瞬,随即挣扎着就要离开。
这一举动将宫晏惹怒,他将其狠狠嵌入自己身下,不再心软。
不过他很快便也释怀了。
不喜也好,恨他也罢,至少他是在自己怀里的。
第70章 逢生
又过一段时日,简翊安的眼睛很快便在宫晏的照顾的下恢复了光明。
他的眼前蒙着块灰布,宫晏还特意挑了个光线不好的傍晚,他缓缓开口:“可以了,翊安,你睁眼看看。”
可简翊安却犹豫了。
不知为何,他害怕看到宫晏。在他印象里,宫晏永远都是那副眼角含笑却又稍夹温情的模样,与这些时日完全不同。
宫晏也没有催促,直到简翊安的眼睫簌簌抖动,终于是缓缓睁开。
眼睛被光亮刺痛,但很快便适应了一些。
简翊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跟前,而他只是一抬眸,便撞入了对方如往日般温柔似水的眼中。容貌未变,依旧是那张漂亮的皮囊,可莫名的有些陌生。
意识到简翊安看到了自己,宫晏露出自认为最好看的一抹笑,与对方对视良久,对方却突然收回了视线。
“有镜子吗?”
简翊安这么问道。
宫晏便给他取来了镜子。
出乎简翊安的意料的是,镜中的自己非但没有想象中的颓废模样,甚至比当初在宫里的时候更圆润了一些。身上穿着的甚至都是他在皇宫里时候经常穿的款式。
从简翊安自己来看,他是一个不受人看重的皇子,可在他人眼中,他毕竟是皇子,纵使过的再不好,那也比普通人要好上百倍。他的一件外袍便都是用整个西凉最好的绸缎再加上数百个技艺精湛的女娘绣制而成,价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