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晏嘲讽道,此事他先前也有所耳闻,只是并不知道其中巨细。简翊安不经常提起他的母妃,反倒提起过那个陪他长大的嬷嬷,只是如今听上去,简翊安这多年来的思念竟是如此可笑不堪。
“皇宫本就如此,若是不早点看透,只会被其束缚而最终丢了性命。”
简淮羽满不在乎,他很早便清楚,所谓的亲情都不过一击就碎的东西,他也从不奢望,“我看得透,可我那三弟却看不透,他自以为冷酷无情,可偏偏就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容易心软的人。”
这本是赞许人的话,可简淮羽说出来却只是讽刺。
“只有蠢的人才会在皇宫里寻找亲情。”
或许正因为从不以为自己可以活下来,简淮羽便看的比谁都要透彻,不论是他的那几个弟弟,还是那贵为后位却狭隘善妒的皇后,又或者那从来都未正眼瞧过他的父皇。他其实不恨他们,只是他们挡着他了,所以他便不可能心软。
“看样子你和我那三弟并不熟络,竟是这都看不出。”当今皇帝抬起手鼓了鼓掌,笑容真挚,叫人看了不悦。
“而我这般了解他,他若知道,也不知会不会感动到痛哭流涕。”
第68章 心语
对于皇帝的嘲笑宫晏也只是回以浅浅一笑。
“陛下倒是有闲心同我打趣,西凉不可一日无主,可这主是谁并不重要。”
宫晏从坐在那的那一刻起,便是挑衅,可是在告诉对方他并不会因为对方是皇帝而忌惮。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宫晏便是狂妄的。
因此他不惧怕这些。
“既然如此,我想陛下不会不愿意同我说说往事,最好将所有的事都说一遍,我很有耐心,可以听陛下慢慢说。”
宫晏虽这么说,可简淮羽也清楚对方到底想听的是谁的往事。
于是他只能倚在一旁,开始讲往事。
对于简翊安这个弟弟,简淮羽最初并不在意。
他不是什么好大哥,可那时候他是太子,他自会假意照顾一下这个死了母妃还被皇后收于膝下的三弟。对方最初好像并不是那般虚伪的性子,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在表面上。
但那时候的简翊安是沉默的。
他不喜欢说话,只是看着,默默的看着一切。
再后来简淮羽的身子不行了,注定只是个没用的废物。对方也曾来看过他。他在一旁安静的待着,看着皇后听到太医诊断后瞬间阴沉的脸,看到对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再加上简淮羽那心如死灰的面容,对方一定全部都看到了。
简淮羽一步步走近,在往日他与这位“三皇子妃”并没有过什么联系,如今再瞧,对方却完全变了个样。并不是那张美艳的皮囊变了,而是眼神,气质都有所改变,就好像狼褪去羊皮,露出真正的内里。
“你同我三弟成婚这么久,竟是真的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你觉得他对你信任吗?”
“他对我信任?”
此话宫晏自己都不信,简翊安生性多疑,两人也是从成婚起便是双双满口谎话,宫晏可不觉得对方对他是所谓的信任。
“呵呵€€€€没想到啊,你与我三弟相处这般久,竟还不了解他。”
简淮羽与简翊安交集不少,他知道对方瞧不起自己,也幸好对方瞧不起他。
“我那三弟骗人手段很有一手,不同于简长岭,若不是他未将我放在眼里,或许我也早就输了。”
简淮羽回想起当初,只觉得自己这个三弟真的很会伪装,常人瞧不见他那内里的性子,他也从不展露给他人。
“所以三弟想杀你也是正常,你知晓他这么多事,杀了你他才敢高枕无忧,不是吗?”
说着说着,简淮羽便俯下腰轻声道,“若是不杀你,谁能安心地做皇帝?”
此话一出,男人的眸色竟是闪烁了一瞬,随即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陛下这嘴倒是会说,以前还真是对陛下误解颇深。”
宫晏缓缓起身,说出了今夜前来的最后一个要求,“我需要陛下澄清当初六皇子的死,那些人曾输给我,他们杀了六皇子,这罪理应我来承担,至于三殿下,还望陛下对外改口。”
“你可知当时在场有多少人?你要我改口?”这件事早已对外宣称是简翊安杀死了六皇子,如今若是改口,只怕会惹得很多人有异心。
“怎么改口让那些人信服是陛下的事,不是我的,陛下辛苦了。”
宫晏就要离开,突然又停住脚步,补充了一句,“对了,陛下,重华殿那我希望陛下能将其封存,不再住人。”
简淮羽不语,可这事宫晏也并不是同他商量。
直到宫晏走后,简淮羽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一下放松了下来。
明明是一国之君,可简淮羽清楚自己刚刚有多谨慎,他曾找人打探过这个天下第一的消息。却不想对方作为一介江湖人,却是狂妄自大,从不遮掩自己所为。
而对方做的每一件事,也极为叫人忌惮。
在听到传闻后,简淮羽第一个想法便是此人怕不是个疯子。
这般招摇,就算武功天下第一,除了蠢货也不会有人这般做。
可对方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疯子。
不过......
“三弟啊三弟,你还是那般蠢笨。”
简淮羽刚刚撒谎了,他骗了对方。
如果他是简翊安,他一定会对宫晏下杀手,只可惜他会,简翊安却不一定会。
“毕竟连父皇这般无情的人你都敢奢望,其他恐怕就更不用说了。”
......
简翊安本已经打算歇息,却不想今夜本不该来的宫晏竟一下推开门,随着一声熟悉的弦音,简翊安听出对方拿着的是什么。
“你去了重华殿?”
简翊安不可置信,“你疯了?若是被宫里侍卫发现你要如何?”
“殿下对我的轻功倒是不甚了解,去重华殿而已,不是什么难事。”宫晏在简翊安身侧待了这么久,他也确实悠哉自在,最初也一直在瞒着简翊安自己的身份。
他教过对方武功,可真正的武功和杀招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能呈现。
而宫晏不喜欢在简翊安面前杀人。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杀人如麻知道他狂妄自大知道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至少,他希望自己在这位三皇子面前,是有人性的。
“你把琴给我取来做什么?”
简翊安伸手朝前摸索,宫晏很快牵起他的手按在了琴上,“只是觉得殿下喜欢,我便给你取来了。”
“我不要。”简翊安强硬的收回手,眉头紧锁,并未出现宫晏所想的喜悦。
“殿下为何不要?”
宫晏垂眸看着那面琴,他想起简翊安曾用它给自己弹过曲,对方弹的很好。宫晏不懂乐理,但甚是喜欢。
“我不喜欢,你拿走吧,以后也别随意进宫了,这是对王室的大不敬。”
简翊安冷着脸,并不领情。即便是在宫晏的意料之外,他还是沉默的将琴放置在了一旁的角落,随后坐到床边,为简翊安脱去身上的外衣。
“殿下,你想让自己的眼睛恢复吗?”
宫晏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开口,可说到一半他便自嘲的闭上了嘴。对方连琴都不肯收下,若是想要向他服软只怕早就求他了,怎么可能还要他自己问。
果然,简翊安并未回应,只是自顾自的躺了下去。
背对着他,叫宫晏瞧不到其神情。
宫晏也只能顺势躺下,他本想抱着对方入睡,可谁知一碰到对方便见其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宫晏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这几日他们夜夜亲密,唯有今日,他们躺在一起仿若当初成婚之时。
明明已经拜过堂,明明这些个月已经那般亲近,可为何......
宫晏觉得自己并不算是情窦初开之人,但他想不明白。他知道自己当初的法子是太过于强硬,可他一直觉得可以弥补,可以叫对方看到自己所想,对方也从未拒绝。
那又为何如今会变成这般?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突然出声,在寂静的屋内说了一句:“殿下,你若安心与我过日子,我便不气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对方已经睡了,他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想要的回复。
想到这,宫晏无声叹息一声,伸手帮着对方盖严实了被子。
随后宫晏便起了身,独自去了屋外。
这里是他在江湖之中的府邸,却不是他的家。甚至按照以往,他们很快就要搬走,若是真想要个清静的话。
可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
皇宫虽然压抑沉闷,可如今回想却也算是他最为安稳的一段时日。
“早知道当年就多看点书了。”
宫晏坐在月色下,忍不住后悔,这读书人的心思,他竟是这般难猜。对方一直都没有将自己的心声吐露,而宫晏又因各种而惴惴不安,再没了以往的自信。
“殿下啊殿下,和我在一起,竟就这般叫你为难了。”
意识到是自己的原因,宫晏又是摇了摇头,眼底竟是划过一抹阴狠。不和他在一起,对方又想如何。他真想扒开对方的胸口看看那颗仿若石头般坚硬的心到底长什么模样。
所有人都劝他该放手,可为何要放手,要原谅?宫晏不会,也从未有人教过他。从他杀第一个人开始,从他变成一把所有人在意的利刃,心境便已经有了改变。
明明所有人都惧他怕他,为何唯独简翊安不是。
终于,宫晏感受到了一股无力,由心底而生。
不知过了多久,院内依稀响起一句哀叹。
“也罢,殿下,你的心总归是要给我看个清楚的。”
不管是用什么法子,君子也好,强盗也罢,他都能做。
第69章 长梦
又过几日,简翊安察觉宫晏又没了身影,他便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很忙碌。在皇宫里的时候对方整日无所事事,可谁想到回了这江湖,这位剑客竟是个大忙人。
简翊安独自待在屋子里,手中的锁链长了些,但也只能让他在屋内走动。
今日来给他送饭的是韶梅,那日对方冲进火中救他,简翊安也才知晓对方的名。
这名字很是耳熟,简翊安竟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寒竹。
再者寒竹说过他之前也是给宫晏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