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它们既都想为作壁上观的赢家,云舒月偏要把他们都拉下水,让天道和云虚子狗咬狗€€€€
云虚子的目标或许只有云舒月,但天道的目标,可未必只云舒月一人。
……
遥远的天边,苍穹与大地仿佛已融为一体,一片混沌暗沉的墨色。
只能从汹涌翻滚的黑沉云浪及隆隆闪现的漆黑电光,勉强看出天地尚未彻底弥合。
“轰€€€€!”
某一刻,劫云再次降下毁天灭地的雷光,排山倒海的毁灭性威压直逼云虚子而去,沈星河却并未再像之前一样关注那二者的斗法,只目不转睛地望着云舒月,眉宇间满是沉沉的担忧。
【师尊,‘琼枝’入魔,会不会影响到您?】
那“琼枝”毕竟是师尊本体的一部分,相当于师尊的分身,沈星河还从未听说过分身能独立于本体单独入魔的情况,心中难免担忧。
云舒月摸摸他的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不会。】
还有,【那‘琼枝’已灰飞烟灭。】
完成“陷害”云虚子的任务后,那入魔的“琼枝”已物尽其用,早已在庞大鬼气的冲击下碎成齑粉,并不会对云舒月造成丝毫伤害和拖累。
沈星河点了点头,并未再问什么,他向来无条件相信师尊,无论多离谱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师尊身上,只要是尊说是,沈星河都不会怀疑。
他很快又看向劫云下的云虚子,凝眉道,【师尊,您说,云虚子会渡劫成功吗?】
【不会。】云舒月语气肯定。
沈星河点头,【的确,此世天道既已关闭飞升的通道,云虚子当然不可能渡劫成功,但我感觉他不会坐以待毙。】
云虚子既能勾连天道,定早知晓此界已不可能飞升。
沈星河很想知道在此种境地下,云虚子会如何破局。
一旦云虚子能成功破局,师尊完全可以复刻云虚子的做法,离开崇光界。
果然,没过多久,被天雷接二连三激怒的云虚子终于正面迎向头顶的劫云,手中现出一把浓墨般的拂尘,与之前的烛龙一样,气势浑雄地迎向漆黑的劫雷。
云虚子对力量的运用显然远胜于烛龙,之前烛龙面对汹涌而下的数十道天雷时便已毫无招架之力,云虚子却不知做了什么,竟把那数十道天雷全数打散至四野。
轰隆隆的漆黑雷霆裹挟着无穷的威压,毫不怜惜地降临于千疮百孔的大地,山川转瞬破碎成齑粉,本就脆弱的世界于雷霆之下凄厉地哀鸣。
“咔嚓……”
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沈星河本不可能再听到任何声音,但某一刻,他却清楚听到了,脚下有什么极细微之物,在寸寸崩塌碎裂。
这声音沈星河已不是第一次听闻€€€€
在当初渡出窍雷劫的那个小世界,在即将崩塌的丹阳秘境,在彻底崩毁的魔域,他都曾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那是€€€€
世界即将毁灭的前兆!!
心跳刹那隆隆若擂鼓,沈星河猛地收紧攥着师尊的手指,竖起一身寒毛,浑身都因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恐惧无法自控地震颤。
沈星河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毁了这世界,并的确打算付诸行动。
但那是在师尊离开此界后!
师尊还在崇光界,还没有飞升!
若崇光界转瞬便要毁灭,师尊怎么办?!
沈星河曾亲身经历过丹阳秘境的陨落,深知一个小世界坍塌破碎时,拥有多么强大的毁灭力。
那时只是一个秘境的毁灭,都险些碾碎已是化神的沈星河。
那么,若崇光界这样广袤辽阔的世界,毁灭时,又会是何种模样?!
一时间,沈星河简直急疯了,忍不住痛骂出声,“云虚子是疯了吗?!”
他与云虚子明明相距甚远,有万万里之遥,但那一刻,沈星河还是精准对上了云虚子疯狂的眼,刹那失去云虚子的踪迹。
沈星河立刻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师尊的位置,心脏骤缩,尚来不及自责,转瞬又被师尊带着出现在万万里之外。
与此同时,云虚子也与那漫天劫云出现在他和师尊之前所在的地方。
毁天灭地的漆黑天雷再次凶猛咆哮而下,被师尊扣在胸口避开天雷的威慑时,沈星河的心口才终于剧烈跳动起来,浑身战栗不止,意识到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
但他已颤抖得连道歉都说不出来,巨大的担忧塞满了他的胸膛,这一刻,沈星河几乎快要绝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送师尊逃离即将彻底毁灭的崇光界!
云舒月却眨眼又带沈星河瞬移至更远的地方。
沈星河刹那回头,这才发现云虚子竟像疯了一样,正不断游走于整个崇光界。
每到一处,云虚子便引来更多天雷,又把那些毁灭性的天雷引至崇光界的大地。
只几息,沈星河便看出,云虚子的确生了彻底毁灭崇光界的心思!
沈星河心中顿时越发焦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地传音道,【……师尊,您还能走吗?!】
听他声音里都已有了哭腔,云舒月心疼地拍了拍小孩的战栗的脊背,声音依旧稳若磐石,【星儿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沈星河已听到过数次。
巨大的焦急压力之下,沈星河脑中其实已一片空白,但在听到这问题的那一刻,他心中仍刹那恢复寂静,即便身体仍在颤抖,泪盈于睫,却依旧万分坚定地道,【我相信。】
话音落下时,不堪重负的泪水亦一同流了下来。
沈星河下意识闭上眼,眉心却忽地一热,似被什么极轻软温热之物轻轻触碰了一瞬。
他倏地睁开眼睛,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近在咫尺的地方,却清楚看到师尊光洁若雪的下颌。
沈星河顿时怔住,心脏都麻痹了一瞬,却很快又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吸。
一直紧攥着雪白衣袖的手指不知所措地刹那收紧,沈星河慌乱地闭上眼睛,下一刻,那温热的呼吸便降临在他簌簌颤抖的睫毛以及微凉的眼睛上。
那一刻,轰鸣的天雷、云虚子厉声的叱骂以及世界破碎的哀鸣,都仿佛成了虚幻。
近在咫尺的地方,沈星河能清楚听到师尊不同以往的略显克制的呼吸声。
那沉沉的呼吸声很快离去了,一直揽在沈星河腰间的手却渐渐收紧,以至于,沈星河第一次觉得,师尊的拥抱竟有些疼。
他紧贴着云舒月胸膛的耳中,也传来比以往更显急促的心跳声。
沈星河抖了下眼睛,心中汹涌翻腾,似有什么极端滚烫之物即将冲破樊笼。
头顶却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略沉的叹息,【不单可以相信我,亦可相信柳狂澜。】
话音刚落,柳狂澜的声音便在他识海中响了起来,【阿月!】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
沈星河倏地回头,若有所觉地看向遥远的天边。
在那里,原本举重若轻把天雷扫向四野的云虚子竟刹那僵住了!
也就是在那个刹那,一个银紫的虚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其头顶,向着极北之境早已倾覆的万剑宗伸出掌心,朗声唤道,“剑来€€€€!”
那身影明明已虚弱至极,像是下一刻便要彻底消散,那一声“剑来”却似春雷般轰然炸响,响彻崇光界。
极北之境,十万大山,早已沦为死地的万剑宗内,忽有无数剑气于剑冢深处冲天而起。
那庞大的剑气冲破云霄,亦冲散了万剑宗上横亘多年的浓黑死气。
它们呼啸着欢呼雀跃着奔向召唤它们的虚影,转瞬便于柳狂澜手中凝成一柄流光溢彩的闪烁着清紫电光的透明长剑。
劫云之下,云虚子已抽身远离手握长剑的柳狂澜,气急败坏地恨道,“早知我便该把你的魂魄一寸寸碾碎,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柳狂澜却并理会他,只遥遥对远方的友人洒脱一笑。
柳狂澜明明距离沈星河很远很远,沈星河却仍清楚看到了他脸上释然的与初见时一样明朗的笑容。
€€€€轩轩如朝霞举。
下一刻,莹紫的雷霆伴随漫天剑气轰鸣而下,牢牢把云虚子缚于其中,数百漆黑天雷亦于此刻直直落下。
漫天雷光中,即便双眸被笼住,沈星河亦闭上了眼睛,却依旧双目刺痛,无法自控地落下泪来。
世界在哀鸣。
脚下的大地上,崩塌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遥远的远方,云虚子叱骂诅咒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再也听不到分毫。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终于睁开泪湿的双眸,却再寻不到那抹潇洒的银紫身影。
沈星河却微微笑了,哽咽着道,“师尊,柳前辈做到了。”
“他是真的,为万剑宗和大家都报了仇。”
云舒月低低应了一声,很快取出一壶酒来,对着柳狂澜的方向遥遥洒落。
沈星河闻着那香醇的酒香,恍然忆起,那似乎是柳前辈曾经最爱的酒。
……
沈星河并没有伤感太久,因为这世界已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遥遥望着云虚子灰飞烟灭的地方,在那里,庞大的鬼气正迅速向整个世界蔓延,再度掩埋破碎的大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些被鬼气覆盖之处,沈星河竟再未听到大地震颤撕裂的声音。
“师尊,您曾说过,让我相信你。”
在他问师尊,是否还能离开崇光界时。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缓声说道,“为师不会骗星儿。”
沈星河抬眸看向他,在触碰到云舒月仿佛藏有万语千言的深邃银眸时,微微闪烁了下,蓦地想起之前那两个短暂印于他额头和眼睛上的轻吻。
沈星河其实有点想问师尊,那时为何会那么做。
却又觉得,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并不重要。
此时此刻,他只想看师尊飞升,离开这即将毁灭的世界。
清楚听到他的心音,云舒月静静垂下双眸,掩去几乎快要深藏不住的沉浓之色,很快望向远方正向此奔腾而来的汹涌鬼气。
他忽而对沈星河道,“星儿可还记得,为师曾说过,若没有星儿,此后余生漫长,为师只能独享无边寂寞。”
沈星河的眼睛就又忍不住湿了,隐约意识到,或许他与师尊的离别,已近在咫尺。
明明早在重生前,他就已经知道,终有一天,他与师尊一定会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