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凶狠地低吼,咬着不放嘴。
许清茫然地张望:“怎么了?”
许二婶子杀猪一般:“许清你这个该死的瞎子!你的狗在咬我!快把它拉开啊!我要炖了它吃狗肉!”
原母缩在篱笆后悄悄拍大腿,好狗啊好狗,该赏它一大块肉!
“元宝快松口!不能咬人!元宝!”
元宝在许清的拉扯下松了口,仍然龇牙咧嘴对着许二婶子低吼,像是随时再冲上去咬第二口一般。
许二婶子也不敢继续骂了,捂着流血的小腿往外边走带爬跑掉了。
爽啊!真爽啊!
原母偷偷探出头,神情柔弱的许清坐在前堂门口抱着狗满脸愁容,“元宝,你不能咬人。我是个盲人,原哥哥肯定不能娶我的,我不想拖累他,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什么?死?原母心头一跳,恨不得跳出来告诉许清,你的原哥哥为了你在家劝老娘出去二嫁呢!他怎么会不愿意娶你!
真是......这个许二婶子,带着她那个什么秀才侄子欺负起自己村的人了,本来还坚定要拆散两人的,要是许清被迫嫁给了那个张秀才,或者是自尽殉情,那她儿子不得跟她拼命!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好的计划让这俩毒瘤破坏了!
原母怀着一肚子气,蒲公英也不挖了,揣着长铲子又悄摸回去了。
刚走到小河岸边,就听见地里种作的妇人和夫郎在七嘴八舌讨论许清的心高气傲,他疯了等等的话,看来许二婶子跑回家这一路上嘴也没闲着。
原母皱眉,这贱人是不是管不住自己的破嘴啊!强迫人还有理了,是你生的吗你就嫁!
许二婶子一路嚎叫着爬回家,许二跑出门看,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了?遇到熊罴了?”
“快过来扶我!遇到熊罴我还能在吗!”许二婶子在许二的搀扶下站起来,疼的两眼发花,裤子都让血浸透了,“许清养的狗咬的!反了天了这个瞎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怎么个事?”许老婆子跑出来,“他高兴疯了?”
“高兴?那个瞎子说什么心里有人,不愿意嫁我们禄生!”
许老婆子喊破音:“什么?他敢不嫁!小贱人,在外面这么放荡不堪,传出去丢的是我们许家的脸!我去找他!”
“等等!”开门出来的是尚在修养的张禄生。许家院子小,张禄生将几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把许清的不愿意当回事,他不愿意肯定是因为没见过自己......不,他看不见确实没见过。在他看来是姑姑太过凶神恶煞,许清站在那里弱柳扶风,一句重话都会把他吓死吧,他要自己去跟许清说。
秀才亲自求娶,这是多么大的虚荣,他还能不愿意吗?说什么他有心上人的话,这要是张扬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娶个水性杨花的哥儿,那他以后的脸往哪里放。
张禄生咳嗽了一声:“我亲自去找他说。”
他信心满满出门。
原母坐在去许清家与等南鹤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挖来挖去,路过的妇人见这一块草皮都让她铲秃了,忍不住问道:“原婶子,你在挖什么?这下面埋着银子?”
“要你管?”原母正烦着,“别挡着我,去一边去!”
“......”
有病吧,挖挖挖,给自己挖坟呢。
日头渐渐偏西,原母面前挖出来一个大坑,南鹤还没见影子。倒是穿着一身白衣的书生从小窄桥那边走过来,面生得很人模狗样,走两步咳一声,病痨鬼似的。
原母警惕起来,拉过后面田地里除草的夫郎问道:“那是谁?”
“你不知道?许二婶子娘家的侄子,是个秀才!听说他想娶许清那个瞎子,要我说真是许清怎么配啊,真是山鸡走了凤凰运!”
原母嫌弃地一把推开酸鸡夫郎:“干活去吧你!”
竟然真的是那个张秀才!
原母的担心刚刚开始,让她更担心的一幕就出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清牵着元宝跌跌撞撞地过来了。
张禄生迎面碰见许清,他还是那么动人,穿着一身飘逸的天青色长衫,这是村里哥儿少有穿着的,太斯文秀气,田地间干活不容易。
乌发挽在木簪上,垂下几缕在耳后,风吹起贴在瓷白的面上,多了几丝水墨画般楚楚动人的风情。
远远看过去便觉得痴迷,现在凑近看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张禄生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想要去拉许清。
元宝站住,对着张禄生发出威胁的低吼,许清这才跟着停住脚步。
“许清,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花园村的张秀才,是你二伯娘的娘家亲侄子。想必你的二伯娘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呢?”张禄生语气和缓,却藏不住其中的傲慢轻视,“你可知道,我是花园村唯二的秀才,你们小泉村似乎一个秀才都没有吧?”
这高高在上仿佛恩赐的口吻,许清不自觉攥紧了手上的牵引绳。
他轻轻敛眉,眉间簇着化不开的愁色与羞怯:“张秀才,我的二伯娘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此话一出,张禄生立马左右张望,看看周围有没有听到许清这句不知廉耻的话,他厌恶道:“你一个哥儿怎么能说出如此孟浪没有教养的话,你无需用这种理由搪塞我。你这样的条件,无父无母,又身患眼疾,许家人愿意做你做主嫁给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答应你,只要你在张家谨小慎微、尽职尽责地伺候好我,将家里里外都打理好,我少不了对你的好。”
许清的纤细的手指攥到发白,他低沉的情绪元宝似乎感受到了,低着脑袋低吼着逼退张禄生,大有一种他再过来就咬死他的凶狠。
张禄生也注意到了元宝,认出这只就是咬伤他姑姑的狗,他理所当然吩咐道:“我家是不养狗的,你要是没办法处理他就把它打死给我姑姑赔罪。”
元宝冲上去一顿狂吠:“汪汪汪汪汪!”
这凶狠地都龇出牙花来了,张禄生惊恐地后退。
许清拉了下绳子,空茫的眼眸看着前方,微微眯了一下,神色为难又屈辱:“张秀才,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是不会伤害元宝的!也绝不可能嫁给你!请你放过我吧。”
许清慢慢后退,身后就是急湍的河流,但他似乎是毫不知情。河水冰冷,他掉进去都得了风寒,张禄生刚要出声,心里突然转出一个计策。
“许清,你听我说€€€€”张禄生猛地伸手去拉许清的手,诚如他所料,许清后退躲避,突然脚下一空,手中的牵引绳被松开,他直直掉进了河里!
张禄生眼前一亮,也不管自己伤寒未好的身体了,跟着扑了进去。
他要是碰了他的身体,看他还拿什么拒绝他!他注定是他的掌中玩物!
河对岸的原母“噌”地起身就要去救人,却见身边飞过去一道身影,等她看清,身影已经投入了河里,往着许清那边游去。
是南鹤!
躲在河边地里偷看的夏无忧抓紧了手里的锄头,惊慌地看着南鹤游到了正在扑腾的许清身边,将他搂进怀里。
想占便宜的张禄生下了水就发现水比昨天的还冷,他下去就打了个哆嗦,手脚发麻,还没等他适应,许清已经被人抱走了。
更让他害怕的是,他现在手脚越发无力,整个人都随着水流往下飘了。
南鹤将许清抱上来放在原母的腿边,原母脱下外衫将他包裹住,自己又跳进河里,拖着张禄生的脖子将他也带上了岸。
他并不想就张禄生,他不怀好意将许清逼下去打的是什么注意谁都看得出来,只是他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若是死在河里,那对许清将是一辈子的打扰。
这种人,怎么配打扰许清一辈子。
南鹤将呛了水的张禄生丢在岸边,临走前还补了一脚,头也不回地往原母那里走去。
许清脸色苍白、双唇发紫,已经昏沉过去。南鹤接过许清,将他平放在地上,双手按压他的胸口,按了数十下,许清皱着眉吐出一口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原哥哥......?”许清眼尾发红地试探问道。
“是我。”南鹤握住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先去我家好不好?”
许清宛如抱着救命浮木紧紧搂住南鹤的脖子,冰凉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呜咽哭出声:“你......你来救我了......我好怕,原哥哥,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任何时候我都在。”南鹤安抚地将他抱起来往回走,“不怕了不怕了,去我家好不好?”
许清呜咽点头。
原母见此赶紧先一步回家烧热水,顺便给许清准备衣服。
哎,许清和他儿子可能是天定的姻缘,看看,许清才掉下水,她儿子就去救人了,晚半分都不堪设想啊!
“元宝!走!”南鹤喊了一声还在河边焦急来回“嗷呜”的元宝,单手抱住许清,一只手指着那边的小窄桥,“元宝走那边!”
元宝听懂了,拖着绳子哆哆嗦嗦地跑过来,跟在南鹤的身后,用鼻子去嗅许清的腿。
都走了,无人管还在地上咳嗽吐水的张禄生,夏无忧往左右看了看,立马就换了副担忧的面孔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关切道:“张秀才,你没事吧?他们怎么都不管你了啊?你还能站起来吗?”
张禄生冷得浑身发抖,从他身后扶住他的夏无忧身上暖和极了,他一个用力将夏无忧抱进怀里压在地上,拼命汲取他身上暖意。
夏无忧吓了一跳,随即慢慢回抱住张禄生,任由他压着自己在自己身上乱拱,脸上浮现出一股赌气的坚定。
这么好的人许清不要,那他要!
闻声而来的村民跑过来看见这一幕,都大吃一惊,夏无忧的母亲脸上浮现出一层喜色,很快又掩饰过去,怒气冲冲地大叫着扑上去:“你们在干什么啊!无忧你快起来啊!”
村民有不齿如此行为的,也有嫉妒夏无忧捡漏的,神色各异。
许清身量极轻,在南鹤的手上都没什么重量,轻飘飘的宛如一片羽毛,抱了他大半刻钟回到家放在他的床上,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手酸不适。
他的浑身都在滴水,很快就洇湿了身下的被子。
原母拿着她缝好的暗红色新衣裳过来,“南鹤,你去厨房加柴烧火,我来给他换衣裳吧。”
“行,谢谢娘。”南鹤握了握许清冰凉的手,在厨房加了柴后迅速拿起柴刀上山找草药去。
元宝又拖着脏兮兮的牵引绳跟过去。
南鹤的卧房里只剩下许清与原母,原母坐在床边,尽量放低声音:“许清,我是原婶子,你别怕,我来给你换衣裳。是新衣裳,没穿过的。”
原母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做了好几天的新衣裳,叹气一声,这么多天都为儿媳妇做了......她果然只有穿旧衣的命啊!
许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嗓音清软:“伯母,我不用换新衣裳的,您拿一件原哥哥的旧衣裳给我穿就可以了。”
原母看得出来许清对她带着几丝畏惧和讨好,又心疼又无奈。她向来嘴直,有话就直说了,自己说出来舒服也让惴惴不安的许清放下心。
“许清,原婶子跟你说实话,其实我是不愿意南鹤娶你的。你别怕,听我说完。我昨天才开始准备要拆散你们俩,今天南鹤就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碰了你的身子把你带回来。”原母认命一般道,“这也许就是你们本来就该有的缘分。既然是你有情我有意,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南鹤?”€€
许清又惊又喜地瞪大双眸,又黯淡下去:“我愿意的!可是我是个累赘......”
“哼,你要是跟南鹤说以后什么都得靠他照顾,那他得乐疯。他就乐意照顾你,别替他考虑了。”
许清凌凌双眸里浮现出泪花,一颗小珍珠顺着脸颊滚下来,接着瓷白的脸上像是下了一场小珍珠雨。
南鹤挖了治疗风寒的草药回来,洗干净放进药罐里煎煮。
锅里的水正冒白气,已经煮开了。他敲了敲卧房的门:“娘,你们好了吗?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原母喊道。
进来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原母拉着许清的手正笑盈盈的说着什么,许清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笑意,温柔又乖巧。
南鹤:“???”
怎么?从婆媳处成了姐妹?他要多个姨了?
不对,他娘昨天晚上才说要娶许清就跟他断绝母子关系,所以现在是……两个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