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刚才御前的一幕,宋承安哪里还有不相信的道理,他不迭地点点头。
“说话。”
宋承安乖乖地开口:“明白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跟你说。”
陆明齐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么现在第一件事,我要你如实回答我。身上有别的地方有伤吗?毓贵妃说的针扎、溺水什么的,母亲有对你做吗?”
宋承安摇头:“没有。”
“确定?”陆明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真的没有了。”
“好。”陆明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宋承安迫不及待地问,“你是早就知道毓贵妃今早会来面圣吗?”
陆明齐道:“宫里新封了两个贵妃,一个妃,三个嫔,你知道吧?”
“知道,勤贵妃是其一,毓贵妃是其二。”宋承安顺畅地背出了六人的封号,“府里给她们一一送了贺礼的。”
“没错,你记得很牢。”陆明齐夸了句,接着往下说,“昨天是册封典礼的日子,也就是正式晋位的第一天,按宫规,舅父昨晚会歇在其中一位宫里。落选的那位今天早朝后必定要来谢恩,这是间接提醒舅父,今晚该去她那儿了。”
“宫里有喜事,舅父定也高兴,我向他讨个赏,他不会不答应。而原本世子大婚后,世子妃入宫只需给皇上皇后谢恩敬茶,我提出这一茬便是讨好了毓贵妃,她自然更乐意。”
宋承安:“请安得给见面礼,你断定女人的首饰我没法要,所以毓贵妃要么给我指环,要么给我玉镯,二者都会碰到我的手。”
陆明齐点点头:“没错,聪明。”
宋承安疑惑:“可是她要是没注意到这个伤呢?毕竟只是个普通的烫伤,一般人会想这么多吗?”
“她会发现的,因为她受得多了,所以我赌她对这种伤很敏感。”
“受得多?”
“毓贵妃原是大皇子生母的陪嫁丫鬟,自圣上未登基便已经在府里了。大皇子生母难产没了,她本可以出府,但因不放心旧主遗孤,最终还是跟着进宫当了大皇子宫里的姑姑。”
宋承安意外:“那,怎么会变成皇上的妃子?”
“据说那一年,舅父缅怀亡妻,吃醉了酒,便往大皇子宫里去,结果意外宠幸了毓贵妃。第二天内务府就将她抬了位份,可惜圣人无情,舅父很快忘了这件事。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却没了下文,那几年,嫔妃们瞧不起她,连宫女都敢踩她头上,因而我估计这些污糟事她见得也不少,她看到你的手必会有反应。”
宋承安唏嘘,觉得皇帝这个身份实在是太为所欲为了,明明就是见色起意,却用宠幸二字便轻飘飘把恶行掩盖了。
陆明齐似乎看穿了他的神情,轻轻说了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多么霸道又无理的一句话。”
“!”宋承安眨巴着眼睛看他。
“怎么,只许你心里想,不许我嘴上说?”
宋承安摇摇头,又问:“那要是今天来的是勤贵妃呢?或者毓贵妃发现了,却不说?又该如何?”
“勤贵妃是王爷之女,舅父碍于她娘家人的面儿,也必须让她压毓贵妃一头,所以昨夜他留宿的必是勤贵妃宫里。若是毓贵妃不说,那也简单,告辞的时候,我会假装把茶盏打翻,让热茶淋在你衣服上,然后我假意刚发现你手上的烫伤。舅父定会宣御医,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宋承安不禁感叹了一句:“世子好谋算……皇上是左右得被你算计了。”
陆明齐笑:“你以为他是被我算计?舅父多聪明的人,我这点小动作瞒不过他,他是故意配合的。”
宋承安张着嘴:“哦……”
陆明齐没忍住在他头上按了按:“待会你先回竹苑,我晚些回去。”
“是。”
“母亲。”陆明齐跪下行礼。
“回来啦。”萧€€放下手里的书卷,“起来吧,皇祖母留你吃午饭了?”
“嗯,她看着承安欣喜,一时兴起。”
“哦。”萧€€看了看他,“怎么脸色不是很好?”
陆明齐慢慢地解释着:“今儿去向舅父请安的时候,恰好碰见了毓贵妃,舅父说这是她与承安第一次见,两人近期又都有喜事,让承安敬个茶,互相讨个彩头。”
萧€€“哼”了一声:“皇兄倒是会做好人,给她充面子。跪就跪吧,反正你们是小辈,不算吃亏。”
“是……”陆明齐有点为难地看了萧€€一眼,“坏就坏在,毓贵妃赏了承安一个镯子,承安手上的伤被看见了。”
萧€€终于明白陆明齐是想说什么了,收了点笑容,若无其事地正了正身子:“然后呢?他向皇兄告状了?”
陆明齐摇头:“承安说自己是不小心打翻茶盏烫伤了,不碍事,但毓贵妃说后宫嬷嬷经常这么折磨人,舅父猜测是您的意思,便有些动怒。”
“所以?你现在是传皇兄口谕,要为了他来质问你的母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您是长辈,训诫小辈是无可非议的。只是承安无论如何也是宋正青大将军的儿子,委身于我,处境也是不易。”
萧€€不以为然:“能进我们家门槛,是他高攀。”
“放在女子身上,也许是高攀,可是母亲,他也是男子啊,假使现下是舅父派我嫁与他国当皇后,您会觉得是我们高攀吗?”
萧€€瞪大了眼睛:“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您瞧,我连说说您都接受不了。您恼他占了我正妻之位,可他却是连娶妻生子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试问哪户人家会觉得这样一桩姻缘是高攀?”
萧€€不说话了,陆明齐接着说道:“承安是宋将军嫡子,宋老将军年纪那么大,看到孙儿像个女人一样嫁到别人府里,该有多心疼啊?承安是武将,嫁给我之前,他在军营也是施威发令的一个小领军,前途无量。现下天天低眉顺眼地跪在您面前,做足了一个小媳妇该有的样子,他已经很懂事了。”
见萧€€明显听进去了,陆明齐再接再厉:“您知道他嫁进来,下人们背地里说得多难听吗?我都不敢学给您听,怕污了您的耳朵。”
“谁?谁这么大胆子,背后议论主子,反了不成?”
“奴才们不就是这种看人下菜碟的眼界低浅的东西?这种人本就爱传闲话,您又不喜承安,刚成亲那些天我也不常在府里,院里几个丫鬟,自以为在府里当了几年差,是府里的老人了,都快爬到他头上了。”
“有这回事?”萧€€半信半疑。
“怎么没有?刚入冬那天,我起夜,发现承安冷得发抖,我原先还以为,是下人们疏忽了,忘了给承安换厚的被褥。直到那天被我撞见他们给承安备的洗澡水是凉的,才知道这群奴才居然敢当着我的眼底给他下绊子。”
“反了!哪几个混账东西敢这么干!我非得扒了他们皮不可!”萧€€怒极。
陆明齐轻轻给她顺气:“母亲别气,我本也恼得不行,差点就要下令把他们统统杖毙。可承安说了,府里刚办了喜事,此时若是为了他大动干戈见了血,传出去对府里的名声也不好,我便只罚了他们半年俸禄。”
“真是便宜他们了。”萧€€皱着眉,“他就那么任由底下人胡来吗?”
陆明齐故意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奇怪呀,明明在将军府也是尊尊贵贵的嫡少爷,但是他却打断了牙往肚里吞,别说是您教导他的事他在舅父面前闭口不提,就连我问他哪几个丫鬟对他不敬,他都不吭声,直到我逼急了,才说,他以为那都是您默许的,而出府前将军嘱咐过他,要他少惹事,能忍则忍。”
萧€€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再一想到宋承安平日里那个安静的模样,也有点心软:“唉,是个乖巧的。”
“外人都道他嫁入长公主府里做妻,是攀上了高枝,谁能想到在这公主府深处,他孤身一人还得受几个下人欺辱?”陆明齐添油加醋地编,“前两天我睡不着,深夜听到他在小榻上哭,我怕伤他自尊,便也不敢问。但我猜,他也许是想家人了。母亲,他6岁时便失去了娘,跟兄弟几个感情很好。那天回门,他那最小的庶弟妹,抱着他不肯撒手……”
陆明齐低垂着眉眼,很是动容:“那天晚上他哭了好久,不知道是承受不住了,还是嫁过来的每一天都在哭。母亲,他还小我三岁,我尚能承欢膝下,他却要寄人篱下,承受至亲分离之苦。白天强颜欢笑,只有夜晚才敢偷偷地躲在床上哭。”
萧€€听到后面,眼眶也有些发红。
“母亲,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他这幅模样,也实在是于心不忍,我不求母亲对他改观,只是看在宋将军和宋老将军几代忠良的份上,也怜惜一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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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第一名
陆明齐:我老婆弱小可怜又无助,只能半夜偷偷哭
宋承安:……??
↑八块腹肌一拳能把陆明齐砸进ICU【不是
第10章 万福节
离万福节就剩三日,街上的氛围越来越浓郁,家家户户都编彩绳,蒸花糕,集市上也热闹非凡。
宋承安不能随意出门,他在小书房绣花,边上去采买回来的小丫鬟们叽叽喳喳聊着集市上的所见所闻。
小鸟们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齐声唤了句:“世子殿下安。”
宋承安这才抬起头来看,正好与掀帘子进来的陆明齐对视:“世子,你回来了。”
“嗯。”陆明齐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下人端着的漆盘上,放着两套衣物,一套玄色勾着金线,一套水蓝坠着粉色流苏。
“来,承安,试试衣服,万福节宫宴的,看看合不合身。”
下人端着水蓝色的那套站到了宋承安身边,他只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地应了声:“好。”
宋承安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让他意外的是,侍女们把衣服展开后,却是一套男装。
“!”宋承安缓慢地眨了眨眼,确信眼前这套衣服,虽然用色柔美,但真的是男装。
“发什么呆呀,快穿上。”陆明齐已经解了外袍,披上了他的那件,宋承安连忙点头,张开手由侍女伺候他更衣。
宫宴的礼服要比寻常衣服更繁复一点,从领口的盘扣到腰间的束带,连系的香囊玉佩的位置与大小都有严格的要求。
宋承安眼睁睁看着她们把那一整盘东西都挂在了他身上,觉得自己就像个行走的架子。
侍女在调整配饰位置,宋承安悄悄扭过头去看陆明齐,这是大婚之后第一次看陆明齐穿礼服,玄衣暗色,却又缀着金丝锦纹,大气端方。
宋承安从前在宫中往来,没少见高官王爷,有的人一身珠光宝气,恨不得将所有能体现身份的东西都显露出来,看起来却像一只挂满了坠儿的人形拨浪鼓,很是愚蠢。
如今见了陆明齐,宋承安才知道什么叫如圭如璋,才知道什么人能撑得起这一身华冠丽服。
陆明齐也望了过来,朝宋承安露出了一个笑容:“好看。”
宋承安下意识点点头,是好看……
“我当时看到这个颜色就觉得适合你,果然上身效果很好。”
“啊?”宋承安这才知道陆明齐说的是他。
宋承安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很快发现了端倪:“这是……”
“嗯,是一套。”陆明齐神色泰然地应着,“怎么样,合适吗?有没有哪里需要改?”
宋承安摇摇头:“很合身,穿着很舒适。”
陆明齐笑:“那就好,三天后就穿这一套。”
宋承安提醒:“世子……不是乔裙,母亲会不会……”
“你本就是男儿身,正好,趁这个机会,以后把那些乔裙都扔了,白天请安也不必再穿了,母亲不会有意见的,她现在不是都不为难你了?”
宋承安点点头:“谢谢世子殿下。”
宫中宴会无非就是轮番对着皇上说吉祥话、看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歌舞、以及嫔妃大臣们之间夹枪带棒互相阴阳怪气。
陆明齐的位置并不靠近大殿中心,而是隐在人群后方,宋承安对歌舞没兴趣,更对那些人的言语仗没有兴趣,只顾埋头吃菜。
殿里闷得很,身上礼服繁重,本就压得人不好喘气,周围一个个的又十分拘谨,全程正襟危坐,像一排木头桩子,往年陆明齐总是等开宴之后,吃个半饱,就找借口溜了。
只是今年,却与往年不同。
宋承安啃羊排啃得正欢,忽然桌上又多了一个盘子,他抬头一看,是笑眯眯的陆明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