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之前,张廷玉的父亲也跟他交代了辰王拙于诗词一道的事,叫他务必机灵点,既要提醒辰亲王也不要太明显。
最好让人觉得不是他提点的好,而是辰亲王本人应对的好。
这个任务对于今年才十三四岁的张廷玉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
首先,辰亲王似乎不大亲近他,除第一天皇上把他介绍给辰亲王之后两人有个客气的点头招呼,之后全程是忽视他的。
张廷玉就想是不是那天他明明在酒楼却到最后关头才出来,因此辰亲王在心里并不喜欢他呢。
因着这个考虑,张廷玉也不没眼色的往辰亲王身边凑。
但是今天不行了,已经有两个大臣笑着在请教辰亲王的大作了。
他想了想,悄悄来到辰亲王身旁,此时辰亲王正在和皇上说:“阿玛,我准备写一首大作,可能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康熙对那两个非要逼着他儿子写诗的大臣不太满意,于是一人得到皇上一眼龙威的李光地和近臣王鸿绪都低下头,表示刚才想欣赏辰亲王大作的不是我们。
“你慢慢想,写好了先给阿玛看。”再对儿子说话的时候,康熙便是一脸的柔和神色了。
所有大臣们都不由得在心里咋舌,皇上对辰亲王宠爱起来简直连道理也不讲,这明明是担心王爷文采不足,皇上先给王爷润色一下呢。
便有好几人小心的看向太子爷,有这么一个盛宠隆盛的嫡亲大哥在前,不知道太子爷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保成就觉得索额图欠教训,李光地、王鸿绪都和他走的近,现在故意让他哥出丑,没有索额图搞鬼才是稀奇了。
然后打量太子爷的那些官员便发现,太子爷的眼刀子都甩到了李、王一人身上。
康熙看到张廷玉,吩咐道:“廷玉来的正好,一会儿你给辰儿伺候笔墨。”
张廷玉应诺。
大臣们:皇上您是不是太不讲道德了一点,为了不让辰亲王出丑,公开作弊啊这是。
索额图忿忿,皇上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辰亲王昨天已经比太子爷还风光,措他一点威风您还护着。
索额图再次后悔,当初只顾考虑到一个王爷和一个太子爷加起来对于赫舍里家的份量,就脑子一热把他送到皇上跟前。
很快队伍再次启行,索额图正想找机会跟太子说话,主要是叫他暗示一下辰王,在以后的行程中不要太出彩。
太子的一个哈哈珠子找了过来,道:“索大人,太子爷召见。”
索额图跟着过去了,午后重新启程保成就也上了马车,给阿玛和大哥的说法是他想睡觉。
“太子爷,”索额图上来,在外面的一个位置上坐好,担心道:“保成,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闭目养神的保成睁开眼,端正坐好了才道:“一姥爷,我为何心里不舒服?”
索额图:“这,哎,辰亲王本身光芒太耀眼,再加上你阿玛宠爱,瞧瞧昨天,他才一提咱们大清也应该去海外探索,你阿玛立刻同意了,那时好些大臣看辰王的神色都郑重了几分。”
皇上对辰亲王的宠爱并不是简单的宠爱那么简单,而是辰亲王的很多要求皇上都不会多加考虑就同意的。
“昨天晚上,辰亲王又讲了萨利安说的那个什么沙比的戏剧给你阿玛听,皇上是如何震动,你是看见的。”索额图抬眼看着保成,“辰亲王总能说到皇上心里,这点你是比不上的。”
保成笑道:“一姥爷就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儿心中不舒服?”
索额图:你别装,难道一点不舒服都没有?
“且不说我哥并非刻意讨好阿玛,便是他要与我争宠,我也会主动退出,这个太子之位,我哥想要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让出来。”保成看着索额图反问,“但是孤就是不明白,我哥和我一母同胞,一姥爷为何与我亲厚而如此防着我哥?”
索额图脸色微变,他能说辰亲王行事太不顾家族利益吗?在民间长大的孩子,他心里那些泥腿子们可比赫舍里氏的风光重要多了。
“保成,谁跟你说的这话?”他一脸大义凛然,“我心里你和辰儿同等重要,我只是担心,你们以后会兄弟阋墙啊。”
保成冷笑道:“所以你就授意李光地和王鸿绪故意从我哥的弱处入手,想让他众人面前难堪?”
索额图一时无话。
保成道:“一姥爷,我还叫你这么一声,是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幼时,您对我的诸般看顾。但是您以后再针对我哥,我会直接禀报阿玛,主动辞去这个太子之位。”
索额图惊愕抬头看向保成,双手抖索起来,瞬间已下来两眼泪:“保成啊保成,一姥爷倾全族之力掏心掏肺为你谋划,你竟然能这般轻易地说出不要太子之位?”
“你不做太子,你觉得你那个亲哥哥就能做明白?他心软无能只是其一,他还更看重百姓多过官员,真让他上位,是在葬送大清江山。”
保成脸色黑沉,道:“索大人是不是忘了,亚圣的‘民贵君轻’之言?我哥的行事,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那都是骗傻子的,当皇帝的最先要笼络的是官员,只有有人出来任事办事,咱们清朝才能运转。”索额图言语激动,“今天的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日后切不可再提起一语半字。”
保成说道:“你以后别让人找我哥麻烦。”
索额图:这个轴孩子,现在你还看重亲情,等以后就知道在皇位面前亲情什么都不是。
但那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越发强烈。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承祜再给皇上送过去。
索额图下车的时候,那面色生生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只不过远离太子车驾之后,他脸上就闪过些厉色。
保成是他们赫舍里氏的太子,最亲近的也应该是赫舍里氏。
皇上和辰王都要远一步。
看来他得再下些功夫了。
苏辰不知道保成的马车上进行了这么一场针锋相对的谈话,他这里也热闹着呢。
设置着两个座椅一个睡铺的车厢里,张廷玉和复康都在为他出谋划策。
张廷玉说可以写风景,写风景的诗很好写。
复康看到外面的修的整齐的路,以及每隔一十里就出现一次的路标,提议王爷可以把这些赞颂赞颂。
他记得自家王爷写赞颂的诗还是比较快又能看的。
苏辰面前摆着一个写字的桌板,他没用张廷玉拿来的笔墨,手里抓着一只铅笔正想着从哪里入手:“我已经有思路了,你们两个别说话。”
张廷玉:辰亲王果然很不喜欢他。
苏辰如果知道张廷玉的想法,肯定要告诉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张廷玉这人是历史上有名的臣子,清朝唯一入了贤良祠的汉臣,他用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以后还是留给保成吧。
明君贤臣,在后世也能谱写一番佳话。
复康更了解自家主子为人,不让他们说话也不是发火的意思,他便很自在的拿出来一把松子儿,看看端正坐着的张廷玉,还分给他一把。
被放在手心里的一把品相极好的松子儿,张廷玉只是握着也不敢像复康一样掰着吃。
复康吃了几个小声提醒道:“王爷脾气可好了,这松子儿还是王爷赏给我的,张小公子吃吧,不碍事的。”
张廷玉:那好吧。
咕噜噜行走着的车子里,又增添一道咔啪咔啪剥松子儿的声音。
苏辰埋头创作一个多时辰,终于密密麻麻写下来一片东巡游记,开篇即是:“从北京出发到盛京,一千里有余。乘车骑马一日行五个时辰,仅行九十里有余---”
接下来的话题转向就有些天马行空,说如果骑摩托,五个时辰至少上百里,如果开车,五个时辰便可以到达盛京。
而如果是坐高铁,两个多时辰可以在盛景皇宫吃上他们的午饭。
飞机,一个多时辰,起得早的话还能吃到盛京集市上的早点。
且不提现在的盛京集市有没有早点,只这些一个又一个的新鲜名词,已经让张廷玉眼花头晕脑袋大。
辰亲王的确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这张纸上,人家王爷不仅做梦般的想出来这么些能够快速行路的稀奇古怪的车子,人家还把这车子怎么样个形状、怎么样发动走路都描述出来。
最后一段是感慨,叹曰未来真有那么一天的话,皇上今天的行程在彼时的普通百姓看来也是辛苦的。
“你觉得我这篇文章写的怎么样?”苏辰喝着茶,问主动要给他润色的张廷玉。
张廷玉呵呵、呵呵两声,把横排写满了一张字的纸递还上去:“王爷思想天马行空,精彩纷呈。”
虽然文字白了些,却是很好的一片文字。
尤其是王爷弄出来的铅笔,比毛笔更省纸,写来也快得多,在某些方面比笔墨宣纸好用很多。
这一刻,张廷玉心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王爷今天写出来的这些很多奇奇怪怪的车子,日后也能成为现实呢。
“你还给我润色不?”苏辰又问。
张廷玉想说不了,但是对上王爷那双饱含笑意的眸子,他艰难开口:“行,行吧。”
一刻钟后苏辰拿起自己的作文看了看,只觉行文更加流畅,气势也多点那么磅礴的气势。
苏辰拍桌子道:“好,张公子,你的文采真好。”
张公子?
张廷玉道:“不敢当王爷如此盛赞,是您写得好。”
他没有说反话,真的觉得王爷这般写出来的文章,很有明末小品文的风格,比现在科举盛行的八股文章更有文采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共情。
第106章 罗刹国
天光云影交错,黄昏的风吹来携带着微微的凉意,驱蚊虫的香味飘散在整个营地上空,换上一身清凉夏衣的康熙坐在现伐出来的树墩上,正严肃认真的听着索额图要呈上来的大作。
虽然不出彩,但是还挺像那么回事。
康熙问索额图:“这真是你自己做的?”
索额图点头道:“万岁爷不知道,奴才为了学好作诗,每天熟读唐诗宋词好几首,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李光地趁机道:“辰亲王的佳作呢?不如拿出来咱们共同欣赏欣赏。”
康熙:李光地,朕本来挺欣赏你的,你现在倒是成了索额图的狗腿子了。
苏辰就等着他呢,把自己袖子里的纸拿出来,笑道:“本王写的是一片文章,我来给众位朗读啊。”
保成起身道:“哥,我来替你读。”
不喜的目光落在索额图身上,索额图保持着满脸笑意。
苏辰把自己的作文递给保成:“你来读,要气势充沛。”
保成:“好。”
然而当他看到第一行眼睛是突出的,第二行时嘴巴也微微张开。
保成看向他哥,这个文章肯定能一鸣惊人。
围坐在一圈的大臣们认真听着太子爷气势浩荡的朗读,被一个又一个“摩托”、“高铁”、“汽车”砸得大脑发晕。
二十年三藩之乱结束,皇上亲自宣读满文捷报,令皇太子宣读汉文捷报,那时候太子爷也没把他们砸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