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秦见到台球厅看场子,方斐必然跟着。乌烟瘴气的地方也能写进去作业,读英语的声音听得秦三脑袋生疼。
“见爷,咱这儿有你一个边看场子边读书的就行了,好在你不出声,我也就忍了,可现在又来了一个复读机,你也知道三哥痛恨那些鸟语,一听这些叽里呱啦的就心慌,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粉笔头就砸我脑袋上了。见啊,咱这儿也不是托儿所也不是你们学校,要不就让你跟班回家吧。”
秦见瞧了一眼正在背书的方斐,心里生出一点淡淡的愉悦。朋友这样与众不同,竟让他觉得自己脸上好像也有了光彩。
“方斐帮你收拾吧台,收拾沙发茶几的时候,你怎么不赶人家走呢?”秦见眼里有着不常见的笑意,“三哥,做人不能只想着别人的不好,也要想想别人身上的优点不是吗?”
“草,你个小学鸡还教上你三哥做人了。”秦三往从未如此干净整洁的吧台上看了两眼,忍气吞声的说道,“他那哪是帮我收拾?他就是自己不习惯邋遢脏乱的环境罢了。得,算我倒霉,惹不起你们这些小学鸡,不过你让他小点声,影响我打游戏我他妈揍他!”
正说着,台球室里响起一阵嘈杂声,秦见和秦三一抬头便见楚阎王从楼梯缓步上来。
这是他出了拘留所后的第一次露面,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秦见,大家心里都明白楚阎王这是要唱哪出。秦见的脊背也蓦地挺直了,下意识的就去摸藏在衣服里的三节棍。
楚阎王倒是没有一点刚从局子里出来的窘态,似笑非笑的叼着烟,缓缓地走到男孩儿面前。
秦三刚想帮忙打个圆场,就被他挥手拦了:“别紧张嘛,我还真能对一个孩子动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白雾喷在了秦见的脸上。旁边的方斐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却被秦见拦了下来。
“楚爷,我同学是东水村人,那日不小心搅入了混战,我不能不救。”
“知道,亲同学被揍,任谁都不能袖手旁观,这事我理解。”楚阎王笑得渗人,向秦见抬抬下巴,“继续。”
秦见沉默了半晌,牙将嘴唇反复咬了几次才低声说道:“楚爷,我错了,没有和大家一起坚持到最后。”
楚阎王挑挑眉,砸麻一下嘴才说道:“我来之前还和人打了赌,赌你会不会认错。没想到一身反骨的狼崽子倒是能伸能屈,将来想必会是个人物。”
楚阎王这几句话出人意料,不仅秦见觉得吃惊,连秦三也是一脸不解。
楚阎王看着他们的表情轻笑了一声,用夹烟的手隔空点点男孩儿:“秦见你与我这点恩怨,有人帮你平了。”他往秦见衣服里面看了一眼不屑的说道,“以后不用怕了,我楚阎王与你这小子今天话都说开了,没过节了。”
秦三刚想松口气,就听见了楚阎王的后话。
“不过...”男人翻起眼皮再次说道,“还有一个事儿。”
秦见知道这事不会轻易善终,提防的问道:“什么事?”
楚阎王忽然凑进一步,威压着说道:“有个人找你‘舔刀口’,小子,你去不去?”
第22章 惩戒
风雪拍窗半晚,早上却得了一个响晴的天。
秦见将手缩进袖子里,用脚踢开家门走了出去。
虽是晴天,风还很大。刚劲的风砸到秦见身上又从羽绒服领子钻了进去,让他打了个寒战。
从家门刚踏出一步,秦见就怔住了,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悬着,一时不知如何安放。
家门前的积雪被轻扫干净了。
这很不寻常,起码近年来秦见从未在这种事上花过半点心思,任它门外霜雪还是积水,男孩儿只会托着疲累的身子视而不见。
窄窄一条小路,从门口通向巷道,地上还留着扫帚纵纵横横的痕迹,怕是刚扫过不久。旁边不过半米的地方也扫出了同样的一条小路,小路一边的尽头连着社区主任家,而他家的廊下还放着沾着残雪的扫帚。
秦见往隔壁窗子瞄了一眼,窗帘已经拉开,隔着玻璃上的冰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那脚在空中来回摆了好几个姿势,像是怕踩坏了什么似的,最终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地上。这样轻手轻脚的走了几步,秦见忽然觉得自己挺傻逼的,他懊恼地抓了抓耳朵,故意重重踏了几步,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见准时赴了约,为人“舔刀口”。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今天约架的对象竟是王大力!
那日楚阎王说有人请他“舔刀口”,费用开了500的高价,并且留下一句:“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给你平的事吗?去了你就知道了。”
秦三曾劝过他不要接这单不明不白的生意,但秦见觉得这事应该冲着自己来的,怕是想躲也躲不过。
今日到了约好的地方,看到了一脸戾气的王大力时,秦见才知道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他硬着头皮站到了王大力面前,对方带着六七个人,每人拿着一条棍子,或坐或站痞态十足。
“就这小玩意儿把你捆了?”一个混混儿颠着手中的棍子呵呵笑,“大力你他妈是不是最近yao子逛多了?透支过度腰膝酸软了?”
“滚滚滚!”王大力额头上的纱布还没拆,帽檐下露出一块白边,他黑着脸呵斥大笑的众人,“这狼崽子狠着呢,那天拿着棍子差点没把我勒窒息了。”
刚刚说话的混混大马金刀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用手中的棍子杵了杵秦见:“就你啊?让我兄弟吃那么大亏?怎么的?你不给我兄弟磕头认错,还要摆龙门阵分辨分辨?”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秦见:“就你自己来的?没叫点‘舔刀口’的人给你冲冲门面?”
混混看着一脸冷色全无畏惧的男孩儿心中有些不爽,继续说道:“听说你没爹没妈没人管教?那今天冯爷操点心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不劳驾您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从枯败的树丛后面传过来,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扶开枯枝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跟着吊儿郎当的楚阎王。
看见来人,秦见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低下头想要隐于众人之后,只是男人没让他做缩头的乌龟,走过来便站在了他的身边。
来的人正是宋城南,今早刚刚为邻居清过门前积雪的社区主任。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目光从刚刚说话的混混滑过落到王大力身上:“今天是我约的局子,这是我...”他将手放在秦见的后颈上轻轻掐了一下,“这是我今天请来替我‘舔刀口’的人。”
秦见猛地抬头,眼中皆是疑惑和震惊。男人笑了一下,看着他问道:“怎么,你见爷能替别人‘舔刀口’不能替我?定金你可都收了,反悔也来不及了。”
宋城南手上微微有力,将男孩儿推到了自己身前:“听说你挺有两下子的,自称有多少力气用多少力气不藏私?在道儿上评价颇高?那今天就看你的表现了。”
“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也别让我失望啊,见爷。”
宋城南的话轻飘飘的,砸在秦见心上却重若万钧。他想起那晚飘着油香的蛋炒饭,想起如今戴在晓晓手上的手套,以及今天早上沾着残雪的扫帚。
他想起这么多,却不敢想男人那晚离开时留下的话。他像被人扇了一个嘴巴似的,有些恼火又不敢发作。
“你哪位啊?这又是什么意思?”坐在长椅上的混混看向站在远处的楚阎王,扬声问道,“楚阎王,你攒这局是什么意思啊,不是说要给我三弟脑袋上这伤一个说法吗?”
楚阎王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边磕边说:“交代,这不就是交代来了吗?那小崽子都给你们带来了,你们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只要你们能打得过。”
话音刚落王大力就跳了出来:“楚阎王你是不把我们北街七雄放在眼里?还是真当这小崽子是哪吒三太子?打不过?放屁!若不是那天我拼了全力为你卖命,怎么能一不小心着了这小崽子的黑手?”
面对怒目相向的七个人,楚阎王吐了一口瓜子皮,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今天就是看热闹的,不过你们要是缺说和人,我倒是也可以赶鸭子上架。”随后又小声嗤道,“为我卖命就是狠揍一个五年级的小胖子?”
“不用说和人!”一直坐着的混混站了起来,看着宋城南轻蔑的说道,“我也不管你是哪个,今天这小崽子我教训定了!你要是护着他,就别怪我们拳头不长眼了!”
宋城南依旧笑得温和,他再次将秦见推到几人面前:“今天是我约的架不假,但我不会动手,这是我请的见爷,‘舔刀口’的一把好手,今天我就全仰仗他了,哦,对了,咱们这的规矩是伤了残了与雇主无关是吧?”
他看向秦见,眼里的笑慢慢收了起来:“见爷,要不我们也签个生死状按个手印?”
秦见狠狠地咬着牙,双拳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他知道宋城南生气了,也失望了,此般这是教训他呢。
可是...凭什么!就凭他那日轻飘飘的几句话?还是平日里一点小恩惠?就想站在道德高处品评对错?就可以置身事外深表失望痛惜?就想以长辈的身份惩戒自己?
宋城南你牛逼大发了吧!
可当男人投来全无温度的目光时,秦见心中澎湃的怒意又一下子被慌乱代替,一个极弱极小却不容忽视的声音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响起。
要不...认个错、服个软,这样...男人会不会消气?
这个念头让秦见心头一颤,原来面对秦铁峰几近疯狂的打骂时,他也从没想过服软认错,为何现在竟起了这样软弱的念头?!
转瞬,男孩儿脸上恢复冷硬,他慢慢抬起头对上面前的几个壮汉,用公鸭嗓子挑衅:“要动手就快点,佬子不陪你们在这挨冻。”
这是一个荒弃的公园,十年前秦见记得自己还牵着女人的手来这里玩过。那时微风徐徐、草木葳蕤,随风而动的连衣裙贴在他的脸上,柔软的如同天上的云朵。那时他混在笑闹的孩子中,觉得日头好长,公园好大,未来应该也很美。
如今,这十分钟便能逛一圈的公园早已草木凋敝、残雪成堆,秦见在又挨了一脚后,一个趔趄趴在了长椅旁边肮脏的雪堆上。
对方毕竟是六七个成年男子,不至于全员上阵收拾一个孩子。最初只是王大力自己与秦见过招,为的也是拾回面子。本觉得三五下便能制服男孩儿,没想到快十分钟了,不但拳脚常常扑空,反倒下盘被秦见用三节棍狠狠敲了几棍。
宋城南坐在长椅上抽着烟,目光一直在胶着的两人身上。
“嘿,你这大侄子行啊,身子够灵活,手也够黑,我看王大力这回也讨不到什么好,啧啧,这面子都要掉到马家沟去了。”楚阎王嗑着瓜子,完全将化身路人甲,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还吆喝叫好。
坐着的混混面色越发不好,他给一个蹲在身边的长发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点了一下头,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垮着嗓子说道:“三哥,你伤还没好,不能多动,这小崽子交给我吧,我帮你收拾。”
对面的宋城南弹了弹烟灰,掠过长发男子的目光越发冰寒了。
长发男人明显是个练家子,秦见在他手里讨不到半分好处,加之男孩儿激战已久,体力也有些透支。
在腹部又一次挨了一脚,脚下不稳一下扑倒在雪堆上之时,秦见听见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句“废物”。
男孩儿一怔,随即像又一次上满了发条的机械,发狠一般跳起来就往长发男人身上扑,可长发男人颇有技巧,不但巧妙了泄了男孩的力,还将他又一次推到在雪堆上。
拳头又一次落下,破风而来。秦见恨得牙痒,那声“废物”在他耳边久久不消,可奈何他此时落了下风,已然躲不过拳头,便只能故技重施,将脸颊送上去。
可就在拳头离男孩儿仅剩不到一公分的地方,一只大手蓦地伸出,牢牢地握住了施暴的腕子!
“行了,一报还一报,打得差不多了。”
宋城南吐了一口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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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不好看吗?我怎么这么喜欢这情节呢?养成系,还养个小老公,好萌啊哈哈!没人看我也接着写下去。对了以后周末不更。
第23章 吃面
秦见隔着腾腾的热气看着对面正在大口吃面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钱还你。”
宋城南从碗里抬起脸,将嘴里的面嚼了几下咽下才说:“老规矩,记账。小本本我都带来了,一笔一笔给你记的清楚着呢。”
男人此时有些无赖的嘴脸与半个小时前截然不同。擒拿格斗利落狠辣,一招一式刚劲有力,张弛之间长发男人便束手就擒,不曾有半分拖泥带水。
混混们也曾想群起攻之,可男人寒眉冷目,肃然而立,凛冽得让人望之却步。
楚阎王惯会抓时机,在混混头子犹豫之时,吊儿郎当的说道:“冯裤子,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发社区新上任的社区主任,也是我哥的战友,在连队拿了三年“兵王”的称号,以狙击和擒拿格斗见长,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这话混混们一凛,也让秦见心中一震。
他蓦地抬头,惊诧看着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那身影似乎比平常更伟岸了一些,正劈开迎面的寒风,留了一处温良在身后。
恰恰,正是秦见栖身所在。
男孩儿收回思绪,看着对面快要见底的面碗,低声问道:“既然你能打过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赔偿王大力医药费?”
宋城南放下筷子点了根烟,放到口中刚要深吸,又摘了按灭在烟灰缸中:“做事不能留隐患,若不让王大力找回点场子,心理平衡一些,早晚还得出事。我是能打过那些人,但你呢?再说做事不能靠拳脚,万事都得讲个理儿,王大力受伤住院有一部分原因确实在你,咱们赔点医药费也是应当。”
秦见垂下眸子,不情愿的嘟囔:“那一千也太多了,你记本上我也不还。”
宋城南嗤了一声,再次拿起筷子用力墩齐:“我说过了你以后不还就找你媳妇儿要,你总不能一直不找媳妇儿不成家吧?”
瞬间,男孩儿涨红了脸,龇牙咧嘴的回怼:“你们部队怎么教育的你,张口媳妇儿闭口媳妇儿的,还有没有...那个...组织纪律性了?”
男人嘿嘿直乐,秦见这般小儿姿态很少见到,弄得人忍不住逗他:“€€,你平日里想不想媳妇儿?我听说现在的小学生就有不少搞对象的了,你搞了没?有喜欢的人吗?”
“屁嘞!”男孩儿不知话题怎么演变至此,恼羞成怒的用筷子在面汤里插了两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宋城南往椅背上一靠笑的不行:“也是,你这崽子这么凶,怎么会有人和你搞对象。你听叔儿的,平常得多笑笑,这样才招女孩子喜欢,来,给叔儿笑一个。”
“笑你妈!”秦见重重地放下筷子,起身就走。男人边笑边在后面嚷道,“见爷,我的钱都给你平事了,开工资还要半个月,以后晚上做饭多给我带一碗饭啊。”
男孩儿的脚步好似停了一下,又好似没停,只是那声从公鸭子中挤出的“傻逼”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