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定婚龄 第39章

他拉开台灯,光线将月光的清辉掩盖。书桌上整齐地摞着几本书,还有几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卷子。那是过年时秦见刷的题,少年似乎将此作为一种放松。

秦见其实和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很不同。从不骄傲自负、好高骛远,也无叛逆无状、恣意妄为,除了读书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日常的开销都是自己打工所得,时不时还要给远在南方的晓晓寄些零用钱。

说着最冷的话,做着最暖的事儿,就是秦见。

宋城南摘烟弹灰,腕子轻轻地碰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响动。男人肌理均称的腕间带着一块黑色腕表,黑色的厚重感配上金属拉丝的科技感,莫名的便与宋城南很搭。

腕表是秦见送给宋城南的新年礼物。大众品牌,千元价位,可能已经用尽了秦见的所有积蓄。

宋城南还记得自己拆开包装时候的细节,长短针定格在5:20,他当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都是少年的刻意而为。

思及此,宋城南无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吻。

齿间的烟被舌头从一侧唇角推到了另一侧,宋城南觉得唇上热辣辣。其实那都算不得一个吻,只是嘴唇贴着嘴唇罢了。他还记得当秦见贴上来的时候,自己脑子中划过的那句话:果然是真的。

秦见的爱恋其实不是没有征兆的,只是他故意忽略罢了。就如那次醉酒,确实醉得深重,但不至于没有一点神识。他知道身边有人,听得到那人近乎喃喃的低语,也记得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那夜的吻由腼腆到奔放,由生涩到炽烈,毫无疑问是令人愉悦的。宋城南浑浑噩噩的享受着、沉沦着,直至迷蒙间感到一阵压痛,“兵王”的身手让他在酒醉间也能瞬间反击,翻身而上,腕子扣在那人的颈子上。

挑开沉重的眼皮,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的却是满目决然悲恸的秦见。原来是这崽子啊,宋城南浆糊一般的脑子连不起前因后果,只在看见少年时放松了一切戒备。他松了手,沉重的身体跌在秦见身上,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连日来的幽怨。

“崽子,怎么不回家?”他记得这是他跌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句话。

宋城南习惯早起,这是他当兵八年留下的生活习惯。那日他没有晨跑,一因宿醉,二因...春梦。

男人身后未醒的少年,睡着也是蹙着眉头的。宋城南瞧了他半晌,终究劝服自己,那就是一个梦,一个错乱的旖旎的梦,成年未婚男人谁还不做几个春梦?

可如今,宋城南却不能再自欺欺人,三天前,秦见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在街角辟出的一束阴影里......吻了自己。

他说:宋城南,我喜欢你。

“草!”宋城南烦躁的扒了扒头发,一口烟吐得万分惆怅,“这他妈是什么事儿啊?”

拿出老旧的手机翻了翻,凌晨三点半他给原来部队中的军医拨去了电话。

军医的愤怒显而易见:“宋城南,你就不能选个白天的时候打电话?不就被一个小崽子告白了吗?你在部队的时候这种情况遇到的还少吗?哪个不是被你教训一顿就吓跑了,至于大半夜来问我怎么办?我他妈昨天刚跑完十公里,全身都累散架子了!”

“谁让你们部门平时训练少,十公里就散架子了?还真是养成废物了。”两个人在部队时关系不错,属于互损出来的革命情谊,“说真的,这次这个真难办,不是打一顿、训一回就能解决的。”

宋城南对于TXL并不陌生。部队一水的男人,有几个取向异于常人的并不稀奇。当了八年兵,宋城南收到来自同性的情书没有十封也有八封,还有三五个胆子大的堵着他口头告白。可这些人不是被宋城南无视,就是被他约到作训室关上门痛扁一顿。少年人的情丝来得快去得也快,面对着不再温和的冷厉教官,很少有人选择继续坚持。可也有打不跑的,曾经便有一个异常执着的青年,被教训了几次也没放弃,可最终还是败给了宋城南的不在意,就是那种你这边已经火烧了房子,人家却懒得递一个眼神的不在意。

“打一顿不行就两顿,你又不是没经验。要不就晾着他,人总会知难而退的。”军医在电话那头打着哈欠。

打不得骂不得,晾着还心疼。宋城南好久没这么无奈过了,他捧着电话仰倒在床上:“和你说实话吧,是我自己养大的孩子。”

“爱列屈拉情结,简单的说类似于恋父情结。”军医终于正色,“根据你的叙述,他应该是幼年生活辛苦,没有体会过温情,恰恰你的出现弥补了这一点,因为你的强大与对他的保护,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身心发育需要一个寄托“崇拜”的对象,所以产生了爱列屈拉情结,这很正常,可以理解。”

“大多数的有爱列屈拉情结的人,随着他们的逐渐长大,会郝然一笑,然后释怀,继而开始真正的恋爱。”军医说道。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宋城南揉揉胀痛的额角问道。

“心理断乳。”军医简明扼要,“你要坚定而巧妙地暂时疏远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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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可能还有一章

第70章 女友

宋城南请了长假,打算回一趟老家。

回家之前,他与龚婷婷见了一面,将两人的关系确定了下来。

年轻的女人穿着橘粉色的毛衫,撅着红艳的嘴唇娇嗔:“上次约会你就放了我鸽子,哎呦,知道你去救人了,可人家听说你受伤了,几次想要看望你都被你拒绝了。”

“不好意思。”宋城南低声道歉。

高大英挺的男人有着与小镇格格不入的英俊,姑娘甚至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选择了原谅。

分别的时候,女人娇羞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真的不用我去车站送你?”

宋城南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瞬间僵成了一块,好似又回到了对战演习的时候,高度警戒的自己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不用。”他稍稍撤身,“天气冷,别折腾了,我一个星期就回来。”

女人软着腰轻轻晃动着身子,撒娇似的点头:“那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啊,哎呦,哪有你这样的,刚谈对象就要出远门。”

“不好意思。”这好像是宋城南与女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年轻女人娇俏的轻叹,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流连而去。

似乎确实有些妖娆过头了,宋城南想起秦见的评价。其实他原本只抱着接触接触想法,并没想这么快的确定关系。可偏偏出了秦见的事,女人这几日恰巧纠缠的频繁,因而在刚刚女人玩笑似的试探中,宋城南想到了“心里断乳”。

是不是这样秦见就能认清现实,回归正常了?从而也会断了对自己的“非分之想”?最后几个字划过心尖的时候,宋城南感到莫名的颤栗,很像他少年时第一次看到西方人体塑像时的感觉,面对着惊世骇俗又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明明知道不应该,又总想偷偷看一眼。

“那你以后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女人的手指在杯子上画着圈圈,轻巧的开着玩笑。

宋城南沉默了片刻,对自己认真的检视了一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男友后,轻轻点了头。

宋城南回了老家,一个颇为偏远的村庄。时间似乎没给这片土地带来多少变化,却给他的母亲套上了年迈的躯壳。

宋城南转业的事情,宋母已经知晓,她望着墙上的黑白照片叹了一口气:“去给你爸上支香。”

当年沈萍出嫁的第二天,宋父就住进了医院。五万元的彩礼换来了几张票据,却没留住宋父的命。

手术后,宋父仅吊了三个月的命就驾鹤西去了,而此时传来了已经怀孕的沈萍因琐事被她男人打流产的消息。

宋母哭了三天,哭宋父、哭沈萍,也哭自己。14岁的宋城南在村头的老树下坐了一天一宿,这里曾经是沈萍常常流连的地方,目光深长,望着乡道。旁人问她在看什么也不说,问她在等谁也不回,只有宋城南知道,沈萍在等她的奶奶,那个许诺治好病就来与她团聚的老叫花子。

任凭宋城南磨破了嘴皮子,宋母也没同意与他同行。她说故土难离,她说你爹在这儿,我哪也不去。

最后,宋城南无奈只身返回,告别了年迈的老母,告别了墙上的黑白照片,告别了村头那颗荫蔽了几代人的歪脖子老树。

车行至一半,宋城南才打开手机,这几天他一直关着机,颓败的山村,年迈的母亲,让他生出怆然,避世一般的只想好好陪陪母亲。

开机的提示音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堆信息挤进来的声音,满屏的小红点昭示着没有一个人能离开凡尘俗世的羁绊。

手机从上划到下,越过龚婷婷的狂轰乱炸和社区的工作信息,没有一条是秦见发来的。

少年的头像躺在信息列表的最底端,页面中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约他去酒吧见面的时候。

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宋城南却点开了少年的头像。

那是一张雨水落在湖面砸出涟漪的照片。宋城南清楚得记得那天他与秦见骑着小电驴回家,途中遇到急雨,两人用衣服蒙着头飞奔着躲进了一个破败的凉亭。凉亭临水,亦是污浊不堪。雨起先下的很急,后又小了,小到冒着雨也可以冲回家。可他与秦见谁也没动,他坐在石条凳上,秦见则坐在缺了一角的石桌上。两个人望着灰蒙蒙的天色,看着雨水打在湖面上,砸出黑灰色的涟漪。

没有一丝美感。

“我给你念一首诗,你给我抽一口烟成吗?”秦见望着湖面说道。

宋城南看看指间的烟,又看看当时只有16岁的少年,毫无原则的点头:“念吧,别整听不懂的。”

云 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雨伞

索性涂黑了天空

在缓缓飘动的夜里

有两对双星

似乎没有定轨

只是时远时近……

诗念完了,秦见弯腰凑了过去,狭长的眼睛瞧了一眼宋城南,男人抬手,少年就着那手吸了一口,咳了三五声之后才问:“听懂了吗?”

“没懂。”男人笑道,“骗我烟抽。”

秦见也笑,然后拿那台老旧的手机咔嚓了一下。

“什么审美啊,这也照。”细雨中男人的声音慵懒散漫。

“你以为我是在照景儿?”少年在污浊的天幕中也有着张扬的帅气,“我是在记录这个时刻,记录...我们。”

宋城南看了那张照片好久才退了出来,他这些天常常想到秦见,比原来更加频繁。想他们的过往,想秦见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如今来看,少年的情愫已经侵入了漫长的岁月,融化在了日常的种种之中,那种隐忍不发与小心翼翼,都让宋城南觉得心酸。

再次向上滑动,宋城南主意到了一条信息,是秦见的班主任发来的,约他有空的时候去一趟学校,第一条信息是三天前发的,而两个小时之前,同样的内容又发了一次。

男人蹙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表,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点开龚婷婷的信息快速浏览了一遍,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留下了简单的一句:“今晚不行,家里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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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风波

宋城南赶到学校的时候,晚课已经开始了。

去老师办公室的途中,他故意绕了个弯从秦见的教室路过。

秦见常常坐在最后一排,原来是因为不讨喜,现在是因为个子高。应该是数学课,黑板画着各种形态的曲线,宋城南从后门的窗户看进去,目光扫了一圈没有少年。

靠窗的最后一排空了一个位置,椅背上挂着一件校服,蓝白相间的颜色,袖口处趴着一只棕色的维尼熊。

维尼熊是从宋城南不穿的睡衣上剪下来的,缝在袖口用来遮盖一个焦黑的烟洞。

那是几个月前的杰作。一日清晨,宋城南骑车送秦见上学。秦见一手环着宋城南的腰,一手拿着袖珍词典背单词,他的头抵在男人宽阔的背上,将一切浮躁喧嚣隔绝在外,似乎这处狭小的避风之地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宋城南便不同了,即便骑着车也有很多的人与他热络的打招呼。他面上挂着笑,回应着各种善意的招呼,被动地参与到了热闹的人情世故之中。

停车等灯,竟有相邻的人趁这会儿功夫敬上了一根烟,连带冒着莹蓝色火光的打火机也送到了面前,宋城南无奈只得弯腰点燃,咬着烟含糊的说:“抽几口就灭了吧,骑车不安全。”

就这么会儿功夫,掉落的烟灰将秦见的校服袖口烫了一个烟洞,焦黑难看,像水灵灵的姑娘偏长了一颗媒婆痦子。

宋城南颇为懊恼,秦见却不以为意,他针线功夫一般,简单的缝补倒不在话下。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宋城南以前的睡衣,就是那件与秦见同款不同色的。秦见因长了个子,睡衣不再合身,便又买了两套款式几乎无差的,与宋城南一人一套,而这套幼稚可爱的小熊睡衣便被秦见束之高阁了。

将胸口的小熊剪了下来,一针一线的缝在了袖口,秦见觉得挺满意,顶着一张青春无敌的脸见天儿穿着校服在宋城南面前晃悠,闹得宋城南越看他越觉得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如今小熊依旧乖乖的趴在校服上,宋城南却再难寻得到当时他与秦见之间那种互相扶持的简单快乐。收回目光,他迈开步子走进了高三老师的教研室。

“秦见是我带过最让人省心的学生了。”已经谢了顶的男老师将桌子上的巨大的三角板、量角器往边上一推,空出一个地方给宋城南倒了一杯热水,“学习好、不生事,不打游戏、不搞对象,话虽然少点,但稳重懂事,从不给我添麻烦。”

“可就是这样的学生,前两天却给我惹了大祸!”男老师又急又怒的拍了几下桌子,“宋主任,秦见也没个正经家长,这回找您来就是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处理?”

宋城南心下一惊,将冒着热气的水杯推到一边,蹙眉问道:“秦见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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