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第27章

“翟老师讲课风格很有趣,为人也不错,”温朝思索几秒,“他已经给小纯补了两年课,和我们都相熟了,他刚来的时候我也并不放心他给小纯单独补课,所以旁听了一个多月,对他还算了解。怎么了?”

“没什么。”虞砚嘴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平常家教老师对学生家长会有的。

从前他只觉得怪异,但现在他明白了,翟原看向温朝的目光中与自己的并没有多少分别,他只是将所有欲说还休的心思都不动声色地掩藏了起来。

回了卧室,虞砚习惯地要留下来抱他去洗漱,温朝却向后一仰身,带动着轮椅向后退了一步的距离:“现在没别人,你可以休息了。”

€€€€这是在赶他回客卧。

虞砚伸出去要抱他的双手一空,手指动了动,收了回去,他总觉得温朝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可温朝的神色看起来又什么异样都没有,只是在平静地陈述这一件事,虞砚的心跳急促地蹦了蹦。

他没有动身离开,不甘地紧追向前一步,“那你让谁来帮你洗漱?”

温朝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难道你没来之前,就没人照顾我了吗?虞砚,我之前让你来学习怎么做这些琐事的时候,你很抗拒,现在我给你自由,你反倒不情愿了?”

“那不一样!”虞砚急切道,但他和温朝对视着,支吾着说不出所以然,只是坚持道,“我现在都会了,我可以做好照顾你的事,你不需要再叫他们。”

眼看着温朝皱起眉,虞砚一慌神,急中生智:“而且,而且马上都要办婚礼了,如果我们还分得这么开,别人不是也会生疑吗?”

他紧紧盯着温朝的眼睛,预感到从那张形状漂亮的嘴中会说出什么样刻薄冷淡的话,先发制人地抢白向温朝强调:“我很清醒!”

他的眼中所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情绪太过炽热,灼得温朝下意识转头回避,生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会听到这几天他明里暗里阻止了很多次的话,扶额退让了一步:“我想自己泡会儿澡。”

“我去放浴缸水。”虞砚获得了争执的胜利,转身积极地去浴室替温朝准备,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滋生几分雀跃,他忍不住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温朝那样咄咄逼人,现在却可以为了他作出退让,焉知不是对他的一种偏爱?

温朝盯着浴室的方向,揉着额角低低叹息,但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他为什么要妥协?

三十分钟的泡澡时间没能让温朝弄明白这个问题,他很习惯地将类似的非重要的问题都抛在脑后不予理会。

他撑着护栏一点点起身,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两只手臂上,艰难地借助辅助器坐到了浴缸旁的椅子上,拽过壁龛上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围在腰间,仅是这几十厘米的移动距离,就已经让他感到疲惫。

浴室外响起敲门声,紧随着响起的是回到客卧洗漱后又折返回来的虞砚的声音:“温朝?”

虞砚如今过于到位的体贴照料让温朝又有些想叹气了,他隐约有种招架不住的无力感,可他也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狠下心对虞砚说什么重话。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纯净澄澈,像从未流经人世的湖水,一望到底,干干净净地倒映着他的模样,让人无法忽视。

“进来。”温朝提高声音。

虞砚忙前忙后,又找来药给他敷腿,忙活完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向,温朝坐在露台沙发透过落地窗看他忙碌,都有些犯困了,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撑着额角,闭眼听着晚风拂过露台上盆栽花叶的细簌声响。

“别弄了,”他慢吞吞地开口叫住虞砚,抬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过来坐会儿。”

虞砚把手里刚换完水的花瓶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又去洗了手,才忙不迭地小跑去露台,动作极其小心地在温朝身边坐下,还不忘把温朝腿上有些下滑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协议有什么想改动的,你现在说吧。”温朝打了个哈欠。

“协议什么时候算终止?”虞砚一瞬不瞬地看着温朝的脸,心跳逐渐加快。

温朝睁开眼,同他对视,“什么时候离婚就什么时候终止,合作也就结束了。”

“那如果……”虞砚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他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被他强行按了回去,“如果按照协议里原本说好的演戏,但婚后有人动了心,假戏真做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是谁先动的心我不说【嘘(这周更新是456+下周二晚七点~

第49章

“那一定演员太不专业、入戏太深,一时难以自拔了,”温朝的目光轻轻滑至一旁的花篱里的蝴蝶兰上,“不过你放心,就算我不是专业的、也没什么道德,就算我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被这场我自己主导的戏给误导了,也会遵守协议约定,选择自己去清醒清醒,不会对你采取什么强取豪夺的手段,更不会对协议产生影响。”

“那如果……”虞砚紧紧盯着他的脸,“那如果不是因为协议,也不是因为……也不是入戏呢?”

“不会出现这种可能的,”温朝否定的语调很坚决,也像是被虞砚所提出的可能性给逗乐,笑着戏谑道,“我不会在这种无聊的情爱纠葛里纠缠,从前没体验过你们年轻人的所谓追求者的角色,未来也不会做这种事。要是真出现你说的情况,那这份协议可以烧了,我这个温总的位置,直接拱手让人得了。”

夜风里的兰花香莫名有些发苦,虞砚慢慢垂下了头,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低落:“嗯……我刚刚随便问的,没别的意思。”

“来改协议吧,”温朝说,“过了今天我就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你来改这个,你要想清楚。”

虞砚按温朝示意从柜子里取出来了两人签字画押的那份原协议,顺带抽了支笔一齐带上。

“第一条,”温朝借着虞砚的手,翻开协议,指尖点在条款上,“‘乙方需要听从甲方的一切安排,特殊情况需提前申请’,你要改成什么?”

很显然,从第一条开始就是不平等的约定,虞砚抿了抿唇,“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你得和我平等协商,不能……不能全部都听你的。”

温朝挑起眉梢,从他手里抽过笔,划掉原本的条款,在下面空白处重新誊写:“基于合作关系,甲乙双方应当互相尊重、互相忠实,维护平等、和睦的合作关系。”

“这样?”温朝用笔尾在纸页上敲了敲。

“嗯。”虞砚看得很认真,郑重地点点头。

他的指尖滑到下一条:自协议生效开始,凡是有第三人在场,乙方必须饰演好“伴侣”角色,必要时需要履行婚内义务,不得因个人情绪而抗拒甲方安排或行为互动。

温朝这次没有问,笔尖刚划掉“必要时需要履行婚内义务”的前三个字,虞砚便突兀地咳了起来,温朝转头询问地看向他,虞砚偏开脸,不自然地说:“这句我觉得……可以留着。”

“哦,”温朝没什么反应,“那看下一条。”

“但是后面那半句我觉得应该要改一改。”虞砚又默默转回脸,眼睛盯着协议。

温朝握着笔没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虞砚:“小虞同学,我承认,第一版的协议对你来说是有些不公平,但不代表第二版我把最大修改权交给你的时候,你就什么义务责任都不负了。虽然是平等的合作,但我也是会有顾虑的,小朋友,你之前跟我顶嘴闹脾气的次数好像不算少,出于目前的风险评估,我希望通过一些约束条款来避免意外情况的出现,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砚清了清嗓子。

“好,那你说要改成什么,我听听看。”温朝很好说话地把笔递给他。

“……算了,”虞砚把笔推回去,“不用改了。”

“你要想清楚,”温朝眸色认真,“我现在是在和你商量,小砚,不是在逼迫你,如果你想改,我们可以商讨出双方都满意的条款,而不是谁妥协。”

“嗯,我想好了,”虞砚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不用改了,看下一条吧。”

两人将协议内容一条条地核对修改直至最后一条,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的时针不知不觉走向数字十二。

“还有一条。”虞砚按住了温朝要合上协议的手,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道,“如若甲乙双方产生合作以外的感情……”

“合作完成后协议会自动作废。”温朝抽回手,“不会产生你说的这种情况。”

他没有看虞砚,提笔在末页空白处添了一条:“甲方承诺一年内合作结束,即甲乙双方领取离婚协议当日终止,超过一年则按协议生效日起一年计算,期满一年自动终止协议。”

“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温朝接着说,“当然,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对你别有企图€€€€”

他的话顿了顿,握在笔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低头接在上一条后补充:“若甲方协议期内违约,乙方可依据本条款要求赔偿,赔付方式及内容由乙方决定。”

“行了,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了?”温朝写完,合上协议书,将笔别在封面页上,递给虞砚,“明天我会让小洛拿回去整理之后一式两份打印出来重新签字。”

按照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好的平等原则,虞砚也应该写上自己作为乙方的违约责任,温朝没有让他写,虞砚怀着私心也默默地将这话咽了回去,这导致他从温朝手里接过协议时有些突如其来的心虚。

虞砚按着他的指示把协议书放回原处,站在抽屉前纠结了几秒,还是没有选择回自己住的客卧,他的目光不明显地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找来一张薄毯,再次回到露台上温朝的身边。

“现在协议也改好了,你怎么不回去?”温朝抬头看他。

虞砚抖开手里的那张毯子,为温朝披在肩上,掌心在温朝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肩头捂了捂,“我走了,谁抱你回卧室。”

温朝没躲开他的触碰,而是安静地看了他几秒,了然道:“等周伯明天回来,我会让他去找值班室的安保队长把监控调出来删了。”

“不是,”虞砚踌躇片刻,在温朝身旁的位置轻轻坐下,“我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为了什么?”

“刚刚不是说了吗,照顾你。”虞砚声音很轻,目光垂在温朝的嘴唇上,没有看他的眼睛,“协议第十五条,甲方为乙方及亲属提供学习机会,乙方除配合甲方要求外,有义务照顾甲方生活起居。”

这一条是刚才协商协议内容时,虞砚自己加的,看起来有理有据,温朝彼时没有提出异议。

“你可以先回去,”温朝说,“替我把轮椅推过来就好,我自己可以。”

“那你要是摔着怎么办?”虞砚回忆着温朝早些时候的语气,理直气壮道,“你自己给自己折腾受伤的次数也不算少,出于对甲方的人道关怀,我也不敢轻易放你一个人待着。”

温朝一怔,又好气又好笑,“果然改完协议你得到平等权利了就是不一样。”

“我不喜欢你疼,”虞砚突然说,“也不喜欢你不要命的瞎折腾。”

“你是甲方,可以不用管我的想法,但协议你也同意了,所以也不可以强制我的做法。”他的语气有些郁闷,像是害怕温朝听不懂他话里的隐藏含义,但又害怕会被温朝直接或间接拒绝,“温朝,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也不会害你€€€€就算是合作,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一点?”

温朝不言,看向不远处在汀步旁被庭院灯映亮的玉簪花,眼神微微放空,像是撕裂了时空进入到曾经。

“虞砚,”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全心全意信任过别人。”

“但是有的时候,信任不一定会换得对等的结果,也有可能是别的,你从未预料到的东西。”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是什么好人,我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所有你讨厌的特质我都有。大概三个月之前,你很厌恶我,我没有对你生过气,也没有试图在你面前掩饰,那些是真的。而后来,我对你好、对你阔绰大方,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如果能用最轻松的方式来换得你的配合,我为什么不用?”

肩头的薄毯不小心滑落,温朝顺手递给了虞砚,语气从容,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我会不择手段获得我想要的东西,更没那么多善心来赌一个可能会有益、但也可能会重蹈覆辙的结果。试错的失败结果,有一次就够了。”

“你很善良,也很……可爱,这没什么不好,但你遇到的是我。”温朝看着虞砚的眼睛,唇角习惯性扬起的笑意不达眼底,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悒郁一闪而过,“你现在所看到的东西,可能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而非你自己发现的,可你把他们都当作了真实。”

他的眼瞳黑如漆润,沉甸甸地凝着虞砚看不懂的压抑情绪,让虞砚心脏不安地狂跳起来。

“虞砚,你要看到的是具体的我。”

虞砚没说话,回到室内把轮椅推了过来,弯腰抱起温朝让他坐进轮椅,全程低着头不肯让温朝看到他的脸,可温朝察觉到异常扬脸看他时还是发现了他微红的眼眶。

虞砚抬手抹了一把脸,从主卧走出去时轻轻地把门替温朝带上了,像一阵低落的风,只留下一段失意。

温朝的呼吸一滞,心尖颤了颤,拉扯着隐隐泛起一点疼意,他望着虞砚的背影,出神地想,我刚刚的话说太重了。

他慢慢来到露台护栏边,看着隔壁那扇窗户透出的灯光亮起又熄灭,刺骨的夜风在黑暗里覆裹住了他的身体,温朝无意识地拢了拢手指,触碰到冰凉坚硬的戒指。

虞砚一闭上眼,脑子里就自动响起温朝的话,把他的心脏皱巴巴地拧成一团,挤出酸涩委屈的液体,被他从眼尾狠狠抹掉。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了温朝太久,却也没想到温朝以这样的方式全方位地否定了他的情愫。他感到委屈愤懑,他也感到沮丧失意,因为他很难反驳温朝的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能说出这些心绪来源的所以然来。

€€€€他想,他可以向温朝证明的,就像他用尽努力终于让温朝如今平视他一样,让温朝明白他并不是一时兴起或是被短暂的错觉而蒙蔽。

第50章

婚礼在三天后如约而至,温朝省略了传统婚礼里接亲、送亲相关的绝大部分仪式,只保留了婚宴。晚宴定于晚上七点正式开始,温朝和虞砚午饭后定妆换好衣服一起提前去了会场,在会客厅接待来宾。

来的人绝大多数是虞砚不认识的,偶尔见着眼熟的也都是当初尚且还在黄仲元手下做练习生时候了解到的圈内大腕,此刻也都有说有笑地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大厅内各处交谈,不时有人过来和温朝礼节性地寒暄几句,说些吉利的场面话。

“上次见着温总还是在半年之前,可惜当时温总太忙,没能和交谈上几句,没想到再有这个机会的时候,是在温总的婚礼上。”来者约莫三十来岁,身旁站着一名穿着相仿款式礼服的漂亮男人,他略微偏首示意,身旁的人便会意地收回挽在他臂弯的手,礼貌地朝温朝略一欠身,转身去了稍远处的地方。

虞砚的视线禁不住追随着年轻男人的身影飘到一旁€€€€是他当初总在其他室友嘴里听倒、而从未见过其真实面容的沈枚。

他正准备收回目光,沈枚便缓缓转回身,视线精准地落到虞砚脸上,仿佛他早就认识虞砚一般,微笑着朝虞砚点了点头。

四目相对之际,虞砚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预感,是一种被人看透一般的十分不适的感觉。他错开视线,低头看着温朝的发顶。

“杂务缠身,实在是寻不出时间,还希望梁总不要介怀。”温朝笑了下,抬起手,在虞砚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和他说话:“去帮我倒一杯红酒来,我得和梁总赔个礼。”

虞砚听了一下午的客套场面话,耳朵快生出茧子,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温朝是想支开自己,注意点落在了温朝的后半句话上,皱了下眉,“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梁乔忍俊不禁地低了低头,掩住了自己嘴边险些压制不住的弧度。

温朝直起身转回脸看他,覆在虞砚手背的手指又顺着下滑在虞砚指尖捏了捏,朝他无奈地弯下眉眼,“那就帮我倒杯茶来,我以茶代酒,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虞砚这才如梦初醒他是在找借口支开自己,讪讪地松开扶在温朝轮椅上的手,轻咳一声,转身往外面甜点桌的方向过去。还没走出多远,他无意间抬头,竟然正对上沈枚凝睇着他的目光。沈枚朝他笑了下,示意地举了举手里的高脚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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