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第38章

“我会安排小周送他回学校。”温朝低着脸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指腹摩梭在戒指盒面上,“能早点走,对他是好事。”

“可是,”周荃愣了愣,从中嗅到一丝端倪,有些困惑,“明天是您的生日,虞先生不留在这里陪您过生日吗?”

“我十八岁之后就不过生日了,”温朝苍白地笑了笑,“这场生日宴只是用来宣布我的离婚消息的而已。”

老管家惊讶又迟疑,难以理解温朝的用意,“我以为您是真的将小虞先生认作伴侣的。”

“我本来也以为可以。”

€€€€他本来以为,只要防止发生冲突就可以按计划的走下去,但这场车祸让他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那个人的心狠程度。虞砚再在他身边待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他没有多余的精力、也不敢赌自己本就稀薄得几乎没有的运气,能每一次都化险为夷。

温朝没有解释,无力地挥了挥手,“您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不必再劝。”

夜色浓稠,几乎要将月光也吞噬殆尽,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低低地悲鸣,一下下地敲在窗棂,企盼一星半点的暖意。

虞砚坐在窗台上发呆了大半宿,散漫的目光凝止在旁邻的露台上€€€€他收拾东西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比起来时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他仔仔细细地整理完,发现自己和温朝关系最紧密的物件,竟然是两份协议书,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婚戒和订婚的戒指他都取了下来放在了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还有温老爷子给他的那支手表,连同戒指一同放下时他心里头升起一缕低落与沮丧€€€€他答应过老爷子会好好照顾温朝,但现在是温朝不需要他、抛下了他。

虞砚心情沉重,伸手去够一旁的杯子时发现没水了,心不在焉地踩着拖鞋准备去外面走廊的茶几上倒水。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来,无声地陪伴着他,然而从另一头却传来一段陌生的脚步声,虞砚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是温阑。

他的目的地显然是温朝的房间,手中还捧着一只玻璃杯,撞入虞砚的目光时,他脚下一转,不慌不忙地走近虞砚的方向

虞砚警惕地站直身体:“你来干什么?”

温阑笑得坦然,朝虞砚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柔声道:“阿朝还在高中的时候压力大就容易睡不着,得喝杯热牛奶、有人哄睡才行,这段时间他在公司挺累的。”

握在杯子上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虞砚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话里带刺:“您倒是真会体贴别人的老婆。”

虞砚心头郁愤难平,心情更糟糕了,一刻也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转头快步回到客卧,重重地甩上门。

他坐在床边,越想越气,恨恨地往被子里砸了一圈,犹如一拳砸进棉花,尤不解气,咬牙切齿之际不经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连水都忘了接。

冰凉的夜色痛骨酸心,覆裹在身周,逼得虞砚红了眼眶。

€€€€喜欢温朝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

第68章

“朝哥!”燕游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他大大咧咧地向望过来的温朝挥了挥手,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地晃悠到了温朝面前,往温朝身周看了一圈,疑惑问他,“你家那位呢?”

“准备离婚了,他走了。”温朝平静道。

燕游一噎,忽然瞥见了不远处和人交谈的身影,压低了声音,匪夷所思道:“我还寻思你那事之后再也不过生日,这次心情好了想起来办个宴会,你不会是因为……”

温朝微微一笑,没有表态。

燕游忍不住低骂了一句,眉头皱起,不客气道:“你是不是没睡够脑子不清醒啊?”

“我已经决定好了,不用劝。”温朝习惯性地拨了拨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发现什么,低下头缓缓将戒指从指间褪了下来。

“我没打算劝。”燕游翻了个白眼,“反正你这八九年一次也没听过我的,过了今天,你就三十了,我看你到了几十岁能清醒。”

“你都没有和阑哥怎么接触过,怎么就这么不待见阑哥?”温朝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直觉准,”燕游挑了挑眉,“我比他还先认识你,你那时候的狗脾气,嘴毒得要命,连我有的时候受不了了都跟你打架,他居然还能在围在你身边专心致志地伺候着你、哄着你,像个来报恩的菩萨€€€€我不信这世界上有这么纯粹无私又宽宏大量的兄弟情,或者爱情。”

“我也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反正我不喜欢。”燕游收回视线,皱了皱鼻子,努力组织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给我一种很奇怪、很……不寒而栗的感觉,虽然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就是让我很不舒服。”

温朝含笑不语,随着他的视线也望向了正笑着和温立聊天的温阑,戒指默然无声地在他掌心烙下红痕。

“得了,我不管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真是油盐不进的家伙,”燕游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提醒道,“说好了啊,你要是哪天突然像中蛊似的,要和他结婚,我是不会来吃你的喜酒的。我这人就这样,任性,我爸都管不住我,你到时候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来。”

“离婚手续还没走完呢,不急。”温朝慢吞吞说。

宴会在假日山庄的夜晚举行,宴请的宾客都是温家人,比起之前婚礼的规模更像是一场随性自由的家庭聚会。

温阑坐在温朝身边,主动牵头给温朝敬酒祝贺他生日快乐,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温朝身上,很显然,有半数的注视都在讶异于虞砚的缺席,而本该坐在温朝身边的虞砚的位置,如今坐着的是温阑。

“趁着生日,也有一个消息要告知一下家人朋友们,”温朝先是举杯示意,随即平静道,“我和虞砚,准备离婚了。”

席间陡然一静,所有的声息都在此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温朝宣告离婚的声音还留在空气中。

这实在太突然,温朝结婚甚至还不足两个月,温家的人连虞砚到底长什么样都没来得及认清,现在却传出要离婚的消息,简直是一场不负责任的儿戏。

“太胡闹了……”不知是哪位长辈先出声,温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便义正言辞地讨论开了,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关切得好像温朝就是他们自己的亲生子女。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扯到了温朝是不是移情别恋,有了婚外情,于是开始现身说法劝温朝,像他们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以有情人,但台面上的配偶不能轻易换,如果很喜欢,大不了多给点钱就行了。

作为话题中心的温朝却好像置身事外,慢悠悠地低头将酒饮尽,转头不经意般注视着温阑脸上转瞬即逝的、难看的表情,他无奈又忧愁地低低唤温阑:“阑哥……”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温阑耳边不时传来诸如“情人”“外人”“先来后到”“随便养养”的字眼,搅成一团,让他的心情直线下坠。

€€€€若是论先来后到,他才应该是名正言顺坐在温朝身边的人,而不是那个虞砚!

温阑眸光一沉,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不应该拖延太久、以至于回来迟了的后悔。

“叔叔婶婶们的建议我都有听,”等他们热火朝天临近讨论尾声,温朝不慌不忙开口接过话茬,“但这是我自己的婚姻,我自己会负责。”

有人愤慨反驳:“你的婚姻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还关系到公司,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做决定?!”

也有人若有所思:“离了也好,还是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我看陆家的三女儿就很不错,他们家这些年虽然不如以前,但根基在……”

“依靠别人不如自力更生,”温朝很耐心,语气听起来带着友善的商量意味,没有丝毫不耐烦或是不悦,笑吟吟地朗声道,“何况现在有堂哥帮我€€€€我决定,年后请他来总部入职,协助我一起管理公司运作,各位姑姑、叔叔们明年的参股分红,想必也会更丰厚。”

席间的激烈争执戛然而止,像一群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的鸭鹅,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没有得到他们注意的温阑。

温阑没料到温朝会紧接在离婚消息之后宣布这事,心里划过一瞬的不安和蹊跷,但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散,但这点喜悦没能维持太久,他又一次明晃晃地、毫无阻碍地感受到了来着他厌恶了数十年的、温家人的审视。

“温阑这孩子不是被老爷子送出国读书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是上个月才接手了老三原来的那个分公司……”

议论声不绝于耳,揣测打量的目光纷纷投向温阑或是本无存在感地坐在一角的温立,一直到这场生日宴会在喧闹中散场,温阑都还能听到挟着嘲弄的问话在不远处的温立身边响起。

“还是二哥有远见,提前领了个好儿子回来,”那人语气怪异地慨叹着,“早知道我当年也领个小女孩回来了,说不得也能分杯羹呢。”

温立面露尴尬,一向不温不火、仅次于温朝父母的大家长身份此时忽然立不住了,他无力地解释着温阑只是结束了学业、和温朝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温朝看中他的能力才这样安排。

然而没有人听,温朝的亲昵态度已经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和揣度,温阑沉默地站在温立身旁,时不时替父亲辩解几句,温朝托词身体不舒服先让燕游推他走了。

“你们家这些亲戚还是这么恐怖。”燕游推着温朝沿着主干道的无障碍通道从树下慢悠悠往停车场走,同温朝说话时习惯性地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感叹道,“我倒是也有点理解你那个堂哥当年怎么能这么忍受你了,他要是不抱牢你的大腿,早被这群人的唾沫星子冲回福利院去了。”

“阑哥刚来的时候,明明比我年长两岁,身高却比我还矮一个头,”温朝笑了笑,眯眼回忆起被岁月斑驳的从前,“那时候我爸妈还一门心思提携亲戚们,来往得也多,总有人当着他的面问他在福利院是怎么生活的,又问他是不是被买来给我做小跟班。”

“我很肯定我全部驳回去了,既然是立叔认的养子、改姓温,那就是温家人了,干嘛总要说戳人心窝子的话呢?何况他只是和我年龄相仿,所以来我家和我一起读书玩耍搭个伴而已,我不喜欢小跟班这种说法。”

“但你使唤起他来可不手软,”燕游无情地揭穿他,“虽然每次你都主动担责承认错误得很快,不过谁都知道,你要是不使尽浑身解数拽着温阑,他可不会跟着你漫山遍野的跑。你家这些亲戚那时候可不敢背后骂你,都骂他这个野孩子带累坏了你,不在你面前说罢了。”

“我以为他喜欢和我们一起玩的,只是不好意思提。”温朝几不可闻地轻叹着,揣在兜里的手指一下下地拨着被他取下来的戒指,“但过了很久才知道,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而温阑也总是温温柔柔、眉眼带着一点无奈地看着温朝,让桀骜不驯的少年温朝身处于一种永远会有人无条件跟随他、陪伴他、容纳他的恣意放肆的错觉。

温阑很喜欢装饰华丽的东西,或者说,看起来就精致贵重的物件,彼时的少年温朝以为是极简主义和巴洛克式的审美差异,很久之后温朝才明白,其实只是不甘、嫉羡和对曾经缺少的畸形渴望。

临到上车,燕游单手扶在车窗上沿,压低身子看向车内的温朝,轻声问他:“你是真的还喜欢他吗?像当初一样?”

温朝没有回答,低眉笑了笑,揣在外套里的手指却又不知不觉地蹭过那枚戒指内圈的字母镌刻,戒圈顺着手指一寸寸地卡在无名指的末尾,与原本曾存在的印记再次重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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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就财产分割方面,两位也已经协商好了是吗?”工作人员再次询问。

“是。”温朝应声。

工作人员看向虞砚,虞砚却沉默了一秒,眼睛没有看温朝,话是对温朝说的:“碧澜郡的那套房子我不要,我会和学校申请住校,那两百万也不要。温总大可不必为了摆脱我下这种血本,没必要。”

“这点钱还谈不上血本,”温朝语气平静,“那套房子本来也是为你读书买的,我用不着,空着也没人住。”

工作人员听得有点糟心:“……”

“两位如果就财产分割没有协商好的话,建议达成一致意见了再来,”工作人员委婉道,“实在没办法协商,可以走诉讼离婚。”

“诉讼离婚需要多久时间?”温朝倒是顺着她的话开始咨询。

“快的话半年,时间长的话一两年也是有可能的。”工作人员提醒他,“而且如果没有确实的感情破裂的依据,第一次不会判离。”

“不行,太久了。”温朝皱起眉。

饶是做了充足心理准备的虞砚,听到他这句话也还是狠狠一窒,凉凉道:“温总心急得很啊。”

洛€€眼观鼻鼻观心地陪在旁边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虞先生,温总只是希望最低程度地降低对您日常生活的干扰,房子和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和平分开之后,您的生活也会过得好一些而已,还希望您能收下,如果有别的要求,您可以和我们提。”

虞砚不说话了,冷嗤一声,抱臂往远离温朝的方向站了一步。

“两位决定好了吗?”工作人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有关财产分割以及其他离婚事宜双方都已经达成一致、确认要提出离婚申请是吗?”

“是。”温朝礼貌地颔首示意。

工作人员看向虞砚,虞砚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好的,”工作人员低头熟门熟路地操作程序,嘴上一口气连贯道,“自收到双方离婚申请开始,三十日内,有任何一方要撤回申请便视为撤销离婚,三十日后需要双方亲自来确认离婚并领取离婚证,如果有任何一方放弃,同样视作撤销离婚申请。”

两人走出民政局大厅,虞砚从始至终没有向温朝身上投过目光,径直就要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被洛€€叫住了。

“虞先生,温总说,今天既然有时间,就顺路一起去把房产过户也办了,以免夜长梦多,之后也不用再劳烦您单独出来一趟了。”

“我说了我不要,”虞砚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洛€€,“我讨厌甲方自作多情的施舍,不需要。现在合作结束了,桥归桥,路归路,三十天后我会来拿离婚证,别的时候我不来烦你们,你们也别再找我。”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温朝清晰地听到,说完头也不回地顺着人群进了地铁站。

“温总,”洛€€回到温朝身侧,蹲下身放低视平线,略有些忧心忡忡地低声询问他,“虞先生执意不收的话,您看要怎么处理……?”

“直接去过户吧,我签一个赠与协议是一样的,至于他要不要、又怎么处理,是他的选择,我干涉不了。”温朝的目光还落在早已消没了人影的地铁口,唇角微微提起的弧度有些苦涩,眸中划过一丝落寞黯然,“约一下黄仲元,我周六晚上亲自和他谈个合作。”

温朝沉吟片刻,补充道:“对了,这几天我都留公司。”

洛€€心领神会:“明白。”

€€€€温朝是否真的工作忙到留公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得传递到该知道它的人的耳朵里。

*

“温总,好久不见,”黄仲元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包间,见到推门进来的温朝,一脸受宠若惊地站起身迎了过去,殷勤地取过一旁的手提篮中的净手帕子,双手递给温朝,“您最近身体还好吗?这几天又降温了,您可得注意身体,既要工作也要休息。”

“劳你挂心,”温朝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指尖便放到了一旁,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我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别太拘谨,请坐,今天就是想随便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他抬起手指向后轻轻挥了挥,身后的保镖会意地退出包房守在房间外,离开时细致地关上了门,只留下洛€€在温朝身旁的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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