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坐在电脑前,打出几张报告单,递交给喻司亭,开口道:“刚才我们已经对病人胃中的腺息肉做了切除,手术过程很成功,这里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我来和你们交代一下。”
“首先病人今天肯定是不能进食了,最好连水也不要喝。如果术后实在口干的话,可以让护士用棉签帮忙擦擦嘴唇,或者含一口水不要咽。”
“明天可以恢复饮水。家属去准备一下吸管吧,让病人慢一些喝。但饭还是不能吃,可以喝些没有残渣的藕粉。三天后可以吃流食,或者家属煲些低油少盐的汤。”
“七天后改换软烂的食物,十五天后可以吃米饭炒菜,但要严格忌口,不能碰海鲜辛辣油炸还有生冷,至少一个月后恢复正常饮食……”
医生边说,边在单子上做大量标注。喻司亭全程都听得认真。
“然后没有什么其他的了,病人清醒了就可以送回病房。”
“好的,谢谢医生。”喻司亭拿好单子,然后帮忙把处置床推出手术室,送上电梯。
初澄平躺着,仰视头顶悬挂着的半截氧气管晃晃荡荡,稍侧目,瞧见两道高挑的身影凑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医嘱。
“你们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初澄问。
喻司亭停下与金董的交谈,自然地回应:“没有,我们刚认识。只是你做手术的时候在外面聊了一会儿。”
初澄又狐疑地看向舅舅:“你们两家之间有商业往来?”
舅舅也摇头:“没有,不过以后可以试试。”
“那就奇怪了。”初澄自言自语。
两个性格都没那么随和的人,居然能一拍即合,也是难得。
谈话间,病房已经到了。
趁着搭手过床的功夫,护士长又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
“近期间要避免吃藕片芹菜一类的拉丝食物和粗纤维。因为我们在他的胃里下了很多个微型的止血钛夹,要防止它们被刮掉。当然也要避免活动,多卧床休息。等到胃肠里的伤口恢复好了,止血夹就会自然脱落。”
“知道了,麻烦您了。”初澄微笑着送别。
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又是舅舅的电话。从早上开始,公司那边对他的催促就没有停过。
初澄已经耽误了金董太多事情,不想再耗费他的时间,于是开口道:“舅舅,有事您就先去忙吧。手术都已经做完了,不用担心我。”
金董刚想说没关系,初澄又继续道:“这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同事。您刚才没见他第一个来探病嘛?一会儿他陪我待着就行了,肯定能把我照顾好。”
喻司亭闻言,配合地点了点头:“金董放心吧,我会留在这儿。”
因为担心外甥,金董是临时撇下项目过来的,现在确实有急事要处理。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先过去一趟,晚些再赶回来,你好好休息。”
初澄满脸乖巧:“恩,我累了,这就要睡觉了。”
金董继续道:“我让秘书给你请了医院护工,怕你不自在,不会随便进来打扰的,就在护士站专门守着你的病房。小喻走了之后,你小事按铃,大事打给我,别怕麻烦。”
初澄:“知道了。”
舅舅拿出一张名片,转向喻司亭:“麻烦你了,改日一定郑重致谢。”
“您言重了。”喻司亭借用了初澄的形容词,“我们是关系很要好的同事。”
喻司亭送金董出门上了电梯。再回病房时,初澄看他的眼神变成了一贯的打量风格。
“送个别也聊这么久?”
喻司亭摊了摊手:“我之前就说了,你舅舅眼光不错,说明我们品味相同,格调一致,聊得来很奇怪?”
“你最好别猜他的心思。”初澄好心告诫。毕竟他昨天还改口说那是辆破车呢。
“寒暄而已。”喻司亭表现得没所谓。
初澄仍然盯着他,问出了从刚才开始就注意到的事情:“空手来的?也不带个果篮。”
喻司亭反问:“你这个样子,吃得了吗?”
初澄一乐:“别管我能不能吃,拿不拿是你的心意。”
“行。”喻司亭妥协了,边给他掖被角,边承诺,“那我下次带心意来。”
初澄稍稍舒展四肢,缓解半日来的肢体和精神疲惫,带着沉沉的鼻音说:“我没什么事了,你也不用特意留在这儿,有事我会叫护工的。”
“你不是还等着我照顾吗?”喻司亭随手搬了个塑料凳,坐在了床边,“答应金董的事情,我不能食言啊。”
初澄:“我就和他那么随口一说。”
喻司亭却显得态度认真,目光直直地看着落在床上:“所以,我到底是第一个来看你的人,还是除了金董以外唯一一个。看这个架势,你应该连父母都没告诉吧?”
初澄含糊地应答:“昂€€€€”
“初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来探病呢?说好的手术时间定下来就告诉我,甚至在你请假理由里都没提到。”喻司亭的语气甚是真诚,“是我哪里做得太差劲?”
初澄没料到他会这样在意,略怔了片刻才开口:“不是,你别误会。我没有针对你一个人。我其实是谁都不想告诉,也谁都不想见。”
喻司亭不太理解。
初澄只好低声解释:“你就当我是社恐吧。我不大愿意劳烦别人,也不喜欢迎来送往、兴师动众。”
也许是小时候见的礼节太多了,初澄不喜欢客套结交之道,也不喜欢寒暄往来。
他觉得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不用和人情世故混为一谈。
“就比如我生病了。作为同事来看,他们给我送花带礼物,费了时也费了钱,我还觉得俗气,又欠了人情。”
当当€€€€
就在初澄话音刚落下的时候,有人敲了敲病房门,并且探身进来:“您好,有一束喻先生订的花,是这个病房吗?”
初澄:“……”
喻司亭站起身,上前接过:“给我吧,谢谢。”
初澄看着他摆弄花束的动作,尴尬到表情都有些凝固。
喻司亭却还淡定,把花抱在怀里看了看:“来的时候太匆忙,没顾得上,就在网上订了束。行为是有点俗气,但在病房里添点颜色也好。给,你的人情。”
他订的是一束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西伯利亚百合,主体还搭配着绿桔梗,白绿系色彩温和,又不失明亮,给人一种坚韧、生机勃勃的感觉。
初澄伸手接过,凑在鼻尖闻了闻:“挺好看,我是说真的。”
喻司亭笑笑:“恩,安慰得不错,受用了。”
初澄心情复杂,朝着被子里缩了缩:“我麻醉还没醒,你能不能别跟我计较。”
喻司亭语气淡淡:“好。”
恰巧护士进门准备输液,稍微打破了尴尬局面。初澄没有再说话,顺势埋进了床铺中。
大约是他太累了,术后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这样安静躺了片刻,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半个下午的时间,初澄的药一瓶接着一瓶地输,没有停过。喻司亭也陪在病房里,帮忙按铃换药,未曾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初澄蜷动了一下。
喻司亭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动作:“醒了啊。”
初澄咂了咂嘴唇,睁开眼睛,影影绰绰看到一人正捧书坐在床尾。
“怎么了?药太凉了?”喻司亭合上书站起身,走到输液杆旁调了调点滴的速度,然后用手指贴了贴他的手背,“最后一瓶了,坚持一下。我帮你灌个热水袋放在手边。”
初澄摇头:“不是……”
“那是哪里不舒服?”喻司亭停下转身出去的动作,不解地看过来。
初澄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早上他虽然没吃东西,但是喝过水,又挂了这么多吊瓶,这会儿有点代谢反应了。
听到他极轻的叹气声后,喻司亭发现了端倪:“躺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想不想去趟卫生间?”
初澄沉默以对。
“你好像不能动啊。”喻司亭反应过来的一瞬,眼睛不自觉地往下瞟,“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用。”初澄闭了闭眼,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找什么。
要命的是,金董的秘书还真在床下准备了这个东西。
“之前不是还说让我帮你提裤子吗?这会儿怎么害臊得厉害?”看着几乎要缩到床尾去的人,喻司亭反客为主了。
初澄原本白净的脸已经染了几分绯色:“……大哥,求你,别睚眦必报。”
“可我在说真的,你不难受吗?”喻司亭笑得愉悦,不想恶意逗弄他,但事实摆在眼前也没有办法,“你别为了面子勉强,我帮你把帘子拉起来……”
“死都不可能。”初澄没让对方把话说完。
喻司亭仍噙笑发问:“平常总把退休挂在嘴边,这下知道还是年轻好了吧?”
“非要等不能自理才办退休吗?你哪个单位的?”初澄脱口反驳他。
双方来往僵持几分钟后,喻司亭率先妥协了:“那你想怎么办?我,扶你起来?”
初澄“嗯”了声。
喻司亭上前两步,拉开被子,缓缓地把手臂探到初澄的身底,在环绕住的那刻,被他修纤的腰线震惊。
这么细窄的一道,不知道在出院以后要瘦成什么样子。
喻司亭的胳膊实在精壮有力。初澄尚未使出任何劲儿,就已经被对方整个托了起来。
难怪他刚才在说“扶”时候顿了顿。这应该是实实在在的“抱”才对。
喻司亭把初澄放在地上,等到他完全站稳才松开手,转身拿起吊瓶,把人送进卫生间。
初澄自行关上了门。随后的好几分钟,卫生间里都毫无动静。
喻司亭敲了敲门板:“好了吗?”
“再等一下。”初澄低缓的声音传出来。
喻司亭倚在门外,忽然道:“我好像懂你不想被探病的意思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却站着等你方便,还要问好了没有,是有点奇怪。”
无需回应,他又自顾自接下去,调侃意味十足:“为了避免尴尬,下次我再来探病的时候用不用自称是朋友啊?”
初澄本就羞恼,听着门外响起的声音更是又气又笑,站在洗手台前单手撩起一捧水,全都泼在了镜子上。
挺好的人长了条声带,偏偏自己所有的窘态又全都栽在他一人手上。
我愿意从今天开始吃素一个月,谁能把这家伙的嘴缝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读书笔记]
初澄看诸葛亮舌战群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