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后劲 第11章

“就是不小心呛着了,喝得太急。”岑谙拽住应筵的衣摆,“我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还行,补救得比较及时。”

“那就好。”岑谙想扯出个笑,但嘴角一抿起点弧度他就想哭,他以为是北风吹冻僵了脸庞,忙拿起牛奶贴在脸上想要暖一暖,结果还是无补于事,反而被温度激活了面部的情绪。

岑谙于是又把牛奶放了下来。

他没松开应筵的衣摆,说:“可惜我错过了倾林酒庄的新品。”

应筵问:“你确定吗?”

岑谙微愣。

应筵任由自己的衣服被岑谙拽得越来越紧:“你自罚的三杯酒,第二杯你尝不出来吗?”

岑谙的眼神变得涣散,当时那个状态怎还可能品得出葡萄酒是酸是甜,他已近乎味觉失灵,所有液体在他嘴里都一个样,连他自己也彷如融化成一滩污浊的液体€€€€

抓在应筵衣服上的手骤然一松。

寒冷时不需要靠拥抱取暖,出丑时不需要讨拥抱哄慰,此时岑谙却被应筵不带指责的问句瞬间击垮,一整晚的委屈难过痛苦悉数席卷而来,他再忍不住,伸手搂住应筵的腰,将脸埋向应筵的身前:“对不起……”

“巴塔蒙哈榭特级园,霞多丽。”应筵用手掌抵住岑谙的脑门,掌心下移勾住岑谙的下颌,逼得对方颤着眼睫与他对视,“岑谙,今晚你让我很难堪,下次不允许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岑谙的一句“你能给我机会再尝一次吗”绕在嘴边迟迟没有说出来,他的手从应筵衣服上松落,说:“好。”

应筵抚平西装上被岑谙攥皱的地方:“走吧,送你回去。”

俱乐部外有人在拆下那块沙龙展板,灯盏半明半灭的大厅里,王睿正在和最后一位正待离场的宾客说说笑笑。

无论举办方或是参与者,大概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场沙龙都顺利落幕了,可对于失约了盲品的岑谙来说,唯独他吞下了最大的遗憾。

他贴墙站在门厅的角落等返回二楼取东西的应筵,拉开背包摸出那封邀请函,将应筵书写的他的名字看了又看。

似乎在这时候,在人声平息、心绪宁静的时候,岑谙的思维才终于回笼,应筵不是也给季青森寄了邀请函吗,今晚怎么不见那个omega的身影?

这个沙龙的最终线索是倾林酒庄未上市发售的新品,季青森不来,是因为早就收到了应筵在电话里承诺过的新品吗?

倾林酒庄,勃艮第巴塔蒙哈榭特级园,霞多丽。

岑谙猛地转身,目光聚焦在门厅左侧那棵摆放了好半月的葡萄酒瓶圣诞树上。

常人眼里难以区分的酒标,在岑谙看来易如反掌,如果排除上百只酒瓶摆在他面前的话。

他围着圣诞树踱步,从最底下一层细细寻找,指尖抚过一张张外文飞舞的酒标,最终停留在第六层一支包装眼生的葡萄酒上。

倾林酒庄,勃艮第巴塔蒙哈榭特级园,霞多丽。

“走吧。”应筵勾着刚刚落在二楼的车匙,一手握着亮屏的手机拐回来。

岑谙匆忙回头,他眼疾手快拉住应筵的袖子,脸上难掩激动:“应老师,等圣诞节过了这棵树就会撤走吗?”

应筵只稍微抬了下眼,视线再度胶着在手机屏幕上:“不然留着当吉祥物?”

“那能不能€€€€能不能在撤走之前……”

门厅另一侧晃过人影,王睿送走客人,走过来插一嘴:“还没走呢。”

“王哥!”岑谙找到救星般,连忙双手递上打开拍照模式的手机,“能不能帮我和应老师合影一张?”

王睿不训人的时候挺亲和:“巴结老板呢这是?来来来你俩挨近点,我拍照技术不好啊,随便来一张。”

应筵忽然被岑谙勾住了垂在身侧的手,他从手机界面转移注意力,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岑谙在做什么。

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应筵抽走被岑谙悄悄勾住的尾指:“改天再拍吧。”

“哎呀很快的,再改天都亮了。”王睿都拿好角度了,“准备三二一啊,拍完我得下班了。”

也就数三声的须臾间而已。

“应老师。”岑谙扭头看向身旁心不在焉的alpha。

恰好踏正零点,应筵满目专注,将打好的“生日快乐”按下了发送。

第13章

“谢谢,他今晚睡得早,我明天提醒他回你。”

应筵足足把这句简短的回复盯了有半分钟,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他阴沉的神色,他才把手机往仪表台上一甩,机身与台面相撞发出一声“砰”的巨响。

副驾上岑谙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他握紧手机看向应筵,以为应筵为未经同意的合影而不满:“怎么了?”

应筵没答话,发动车子调头,猛踩油门驶向园区的大门。

岑谙惴惴不安地盯着应筵的绷紧线条的侧脸许久,最后移开眼,视线重回手机里的合影上。

王睿对自身的评价确实没有偏差,拍照技术可以说毫无亮点€€€€当然也不能全是王睿的责任,毕竟他也不能控制他和应筵那一瞬间的动作。

照片中无一人看向镜头,alpha和beta肩臂相碰,看似亲密无间,眼神上却全无交流。岑谙偏过脸微微仰头看着应筵,而应筵正垂眼看着左手中的手机。

两人身后的葡萄酒瓶圣诞树镀了光,岑谙放大图片,倾林酒庄的那款新品就在他和应筵之间。

如果不是应筵毫无悬念向他揭开的酒款信息,如果不是猛然记起他无意中得知应筵给季青森送过酒庄新品,他也许不会那么快意识到这支还未正式公开的新品已经有了初步的酒标设计€€€€否则谁会拿一支无标的裸瓶酒去送人。

纵然不完美,可这张合影就像是缝补了他今晚的遗憾,他的疼痛肮脏不堪被藏在乱糟糟的粗糙针脚下,他有过除邀请函外与应筵共度节日的有力证明。

车子乍然刹停时,岑谙才从屏幕上抬脸,发现已经到达寝室楼下。

应筵解开车锁:“回去早点睡。”

岑谙辨别不出应筵平缓的语气里有没有收起别的情绪,他应了声“好”,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又缩了回来。

“应老师,我刚刚把合影给你发过去了。”岑谙说。

应筵按了下副驾安全带的锁扣:“行。”

岑谙斟酌着言辞说:“王哥拍得挺好看的,蛮适合设置成屏保。”

应筵无言地看向他。

主驾车窗外面那盏草丛灯不知何时换的灯泡,此刻亮得灼眼,岑谙直直盯着那个方向,竟感到眼球有几分酸胀:“单人聊天背景也可以。”

应筵将杯槽里的牛奶往扶手箱上一放,嘴角似笑非笑:“考完试了开始闲了是吧?”

岑谙就没再说下去了,他拿上牛奶,夹着背包推开车门,任风雪灌了一脖子:“开玩笑呢,我上去了,晚安。”

雪天寒冷得将车窗蒙了层薄雾,车窗外岑谙远去的背影就变得分外模糊,这时仪表台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应筵收回眼,把手机够了回来。

才道过别的岑谙给他发来个消息,说下雪路滑,让他回程慢点开。

再往上是岑谙发来的他俩的合影,王睿那技术着实没有能圈能点的地方,门厅不算亮的位置居然还能画面过曝,应筵点开瞧了两眼就退出来了,连原图都省得下载。

岑谙戳在楼梯口等了片刻,听到车驶远的声音,却没收到回复,他关掉手机揣进衣兜,转身上楼了,过程中总算想起掀开牛奶杯盖,才喝一口又盖了回去。

太甜了,明明他不爱喝牛奶,也不爱吃甜的。

途经四楼走廊时偶尔有几个寝室的门缝下漏着光,别的专业接下来还有考试,估计都在挑灯夜读。

岑谙掏钥匙开门,本以为大家都睡下了,结果乌林晚那边突然传来手机砸在床板上的闷响,岑谙循声瞧过去,乌林晚骨碌爬起来提上裤子,然而还是被他瞥见了小夜灯下一大片白花花的屁股。

倒扣在床板上的手机还在不明就里地发出声音:“学长你……”

“你怎、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乌林晚难得磕巴,手忙脚乱去关视频通话,“我以为你今晚那啥……”

岑谙抬高手臂将乌林晚拉开的床帘扯上,回自己的位置打开台灯,灯光扫亮屋里大半空间,他才察觉寝室空了很多:“他俩这么快就走了?”

“啊,本地人嘛,吃过晚饭收拾收拾就走人了。”乌林晚攥着堆纸巾球爬下来,扔垃圾桶后扎上袋口,“我就是好几天没直播了,皮痒。”

这人越解释越惹人发笑,岑谙小口喝着牛奶,弯弯眼睛“嗯”了声。

乌林晚登时炸了:“你笑什么!”

“哪有人播成你那样儿的。”岑谙说,“你俩都进展到这种关系了?”

结果乌林晚否认了:“没有啊,他还在追我。”

岑谙惊异道:“那你刚才是在搞什么?”

乌林晚夺下岑谙的牛奶猛喝一口:“给他点反馈€€€€啊靠,这牛奶冷得,你怎么喝得下去的?”

岑谙只觉自己被打破了对感情发展的认知,他问:“那你之后会答应他吗?”

“会吧。”乌林晚毋庸置疑道,“你不知道,当识破他开小号给我刷快艇,又装着长辈口吻在弹幕建议我唱歌跳舞不如裹好衣服教微观经济,我就觉得他太可怜了,也太可爱了。”

岑谙还想确认些什么:“这会儿不担心他就图你在他发情时给他打抑制剂了?”

“不啊,”乌林晚笑了起来,“他说他仅仅是抱着我就会很舒服。”

岑谙脑海里浮现应筵嫌他吵,又吼他赶紧扎针的那一幕,不知怎的就笑不出来了。

今晚出了很多汗,他弯身扎在衣柜里翻衣服,打算洗完澡就好好睡一觉,但只开了盏台灯的寝室太暗了,柜子里塞的东西也太多了,他感觉所有衣物在他眼里都一个色,所有布料摸在手里都是冰凉的触感。

乌林晚短暂的害羞过后又恢复了咋咋呼呼的面孔,在他身后喋喋不休道:“小宝你别喝那个牛奶了,放凉了都,大冷天喝了要拉肚子。”

“哎我说啊,原本今晚我要跟师弟去你兼职那俱乐部的,然后师弟跟我说那里今晚不开放预约。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岑谙抓着一件羽绒服的袖子,弯身久了腰疼,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来,脑袋依然埋在衣服堆里。

乌林晚说:“对了你看班群了吗,学校真是闲得蛋疼……你要找房子的话跟我说一声吧,我陪你。”

岑谙这时候才后知后觉,他晚上独自窝在小包间的卫生间时压根没把眼泪擦干透彻,因为那些滚烫的液体又不听使唤地从眼眶里涌出来,还好光线暗淡,身后人不会发现他蹭在衣服上的湿痕。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确信自己没有缺氧:“好……”

那张合影最终被岑谙设置成了气象软件的背景,每天早上查看天气的时候就能看见,又不会像屏保或聊天背景那般容易被人发现。

气象软件是岑谙找了很久才找出来能设置自定义背景的,唯一缺点就是偶尔有扰人的广告弹窗,不过不影响使用。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在所有人都眉飞色舞计划着怎么度过跨年夜的时候,岑谙叫了个车子,拉上他的箱子和两大包行李,从学校寝室楼搬到了他的新家。

给这个小屋子安上“新”字属实有点抬价€€€€屋子隐匿在旧城区一排老商铺的背面,明明路狭窄得连轿车都无法开进去,偏要起个具有欺骗性的名字,叫“瀛村大街”。

这里的房屋挨得尤其紧密,电线爬遍墙体,汩汩漏水的铁锈水管周边长满青苔。

岑谙住在其中一个三层楼房的顶层,一房一卫,连客厅和阳台都没有,胜在租金便宜,一个月包水电才八百五。

搞完卫生安置好行李,岑谙冲了个澡,头发半干不干就倒在只铺了张棉被没有松软床垫的床上,目光定在只开了个缝的窗户外。

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林立的高楼,而在那些影影绰绰的建筑之间,岑谙居然能看见月亮。

他居然能在这么狭小而破旧的屋子里,那么清楚地感受到月光,或许明天一醒来也能摸到暖阳。

放假的日子,岑谙白天就窝在家里温书刷题,晚上去俱乐部兼职,之前找他玩盲品的那个alpha后来又来了一次,不过没喊他坐下来玩了,只跟他探讨了下酒文化。

岑谙对此颇感庆幸,自从上回沙龙莫名其妙的呕吐,他现在都不大敢碰酒,还好店里的客人没什么陪酒的需求。

应筵不常来俱乐部,两人见面次数不多,通常都是在手机里不咸不淡地聊上几句,岑谙问他吃了吗,应筵回个“嗯”,岑谙又问他最近忙什么,应筵说给一本生活美学杂志撰稿,写一篇关于葡萄酒文化的科普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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