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夸张。”
“不用上班起那么早干嘛?就为了给我发个短信?”
暗澹天边,一面伞下,岑谙眼底笑意不明晰,但也正因为这种被雨声搅扰的缥缈感,应筵突然疯狂地想念着那个向他求一个将来的岑谙,他可以马上承诺,岑谙想要的他都可以给。
可是现在需要这一切的人是他,岑谙好像要不要都无所谓。
应筵揉捻着围巾软和的布料,说:“风吹打玻璃的声音太大了,我想看看是不是下雪了。”
岑谙想要直起身:“这么盼着下雪呢。”
围巾随岑谙直身的动作从应筵手中抽离,他唯恐岑谙要走,连忙扣住岑谙撑伞的那只手把人留住:“岑谙,你答应过我的。”
岑谙因伞的前倾而不得不重新弯下腰躲雨,四目相对的距离太近,他看见应筵双眸中满溢的情绪比之耳畔雨声更迫切。
“岑谙,”应筵说,“我才知道,原来等待会这样煎熬。”
眼睫扇了下,岑谙微微垂眸:“怎么了,你想预支吗?”
时间和气温都在无声催促,应筵握着满掌凉意,知道必须要放岑谙走人了,否则岑谙会着凉的。
“可以吗?”应筵问。
岑谙不语,从未发现应筵的气息能如此炙热,胜过以往每次欲/望潮涨时的喷涌,和描画他裸/体的眼神。
伞面压低,于是这一隅将寒气隔绝,只剩与雨同频的心跳和暴露意乱的呼吸。
倏地,岑谙睁眼站直拉开了距离,笑看应筵满脸的愕然:“我就说你要犯规吧,还不承认。”
再不离开就得要被踩点下班的同事看见了,岑谙往上提了提手里的便当:“我上去了。”
“岑谙!”应筵喊他,终于明说早来的缘故,“接下来这几天我没法给你带饭了,我得去南澳洲一趟。”
前两天不是才说过要在祜灵市待久一点么,怎么转眼就变卦,岑谙轻刮伞柄,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今晚八点,”应筵瞧了眼仪表台上的时间,“得走了,不然赶不及,落地后跟你联系。”
刚才还急着要走,这会儿岑谙又立在车外侧挡着道,不惧再吹一会冷风:“是因为那批酒吗?”
应筵道:“对,亲自去监管一下,毕竟之前答应过你的,不会有任何闪失。”
岑谙转了下伞:“什么时候回国?”
“去个十天八天吧,具体还没定。”应筵催他,“回楼里去,感冒了我没法及时给你送药。”
岑谙笑了笑,没说舍不舍得,也不像应筵送他离开时压着满心情绪最后只道一句“我等你回来”。
将要飞往异国的人是应筵,此刻却是他听雨吹风看着岑谙撑伞走远,玻璃门开合,应筵拂去手背上从岑谙的伞沿儿甩下来的雨水,升起车窗就要离开。
车子刚发动,仪表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应筵摸过来查看,早上发出去的短信终于有了回音。
“把你放出黑名单了,加我一下。”
第64章
刚进电梯,岑谙就收到了好友申请,他握着亮屏的手机,等回到办公室才慢悠悠点了通过。
除了一句系统提醒的双方已成为好友,聊天界面什么也没有,那些他一厢情愿的眷注、低声下气的请求,通通失去了原有的痕迹,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不消两分钟,应筵发来了一条消息:椰蓉球好吃吗?
岑谙搁下袋子,挨着桌沿敲字儿,答非所问道:专心开车。
洗过手绕办公桌后坐下,岑谙解开袋子,捻起一颗尝了口,没上次应筵在外面买的甜,但正合他口味。
应筵做了挺多的,岑谙还没饿,吃了两颗就有了饱腹感,他盖上西点盒搁回袋子里去,拿过边上的文件继续忙活。
今晚他没打算加班,到点便关电脑,将手边未看完的资料往包里一塞,连同搁在桌角的袋子拿在手里,离开办公室在走廊碰上从餐厅打包饭回来的严若€€,莫名还揣了份心虚。
严若€€问:“走了?”
“啊,”岑谙扯理由,“昨晚忙得太晚,回去惹小愉生闷气了,今天早点回去哄他。”
严若€€扫了眼他手上的东西,说:“路上湿滑,慢点开。”
等戳亮电梯按钮,岑谙才回过神来,他又不是早退,也不知道词钝意虚个什么劲。
雨已经停了,但路上免不得一场拥堵,岑谙回到家时天色泼了墨般,幸而屋里灯火融融,岑愉和岑颂正围在茶几旁争论手抄报要用哪个颜色的卡纸漂亮。
见他回来,岑愉不跟小叔吵了,奔过来就要帮岑谙拎手上的袋子,岑颂在一旁吹鼻子瞪眼,低声骂着“臭玩意儿尽拍马屁”,然后跟着过来夺走了岑谙的公事包帮忙放到沙发上。
岑谙两手空闲,换了鞋进屋倒水喝,转头瞧向岑颂:“你怎么总在家里窝着,住宿费不白交了吗?”
岑颂趁岑愉不注意,唰一下从卡纸册里撕下桃粉色的一张,挥笔在最上端张牙舞爪地写下小侄子的作业标题:“我在家不好么,还能帮你照看着小愉。”
“你胡说!今晚我自己坐车放学的,回来你还要我帮你端茶洗水果!”岑愉抱着西点盒噔噔跑过去,看到浪费了的一张卡纸,登时炸了,“我要蓝色,要蓝色!粉色是留给我同桌做手工用的!”
“手工用哪种颜色不行啊,小叔是桃子味儿,你得把粉色留给你小叔知道么。”
“那是我的作业!你写你的论文别嚯嚯我的手抄报!”
无人吵嚷的独立办公室跟雀喧鸠聚的家里简直两个级别,岑谙的耳膜饱受折磨,忙钻进厨房里准备晚饭,躲开了满客厅的滚滚硝烟。
刚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摆到料理台上,屏幕亮了,应筵发来一张握着咖啡杯的照片,指间夹着机票,配文:先分手十二个小时,落地第一时间联系你。
岑谙回:谁要跟你分手。
他本意是他们何时在一起了,怎知应筵的回答紧接而至,快得他都没从自己那句话里品出别的含义:那以后都好好的。
岑谙用力甩上冰箱门:不许玩文字游戏。
应筵:不许玩加班游戏。
也不知是谁以往常常加班,岑谙踱到窗边看了看楼下覆着水光的地面,不得不说自一场风暴潮后,他多了个不喜欢的天气。
如果不闻不问显得不妥,言明等候显得心切,那……岑谙在放下手机前回复最后一句:回来的话,挑一个好天气吧。
炒好菜端出去,那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手言和,守着那盒椰蓉球差不多扫了个精光。
岑颂推了推西点盒:“哥,给你留了两个。”
岑愉舔舔手指,打了个嗝儿,擦擦手过来派筷子。
岑谙无语道:“吃那么多,还能吃得下饭吗?”
“主要是太好吃了,比我们学校后街的私房甜品弄得都好。”岑颂拨了拨西点盒和袋子,“这什么商家啊,二维码都不印一个,太不懂赚钱了吧。”
岑谙往他满是腱子肉的胳膊上甩一掌:“别光坐着,赶紧去盛饭,要不你明晚吃学校食堂。”
难为那俩吃了那么多点心还能把满餐桌的三荤一素吃干抹净,岑颂真怕岑谙没收他钥匙赶他回学校住,饭后积极地承包起刷碗的任务,岑愉拱到岑谙腿上,悄声说:“爸爸,那个球真好吃。”
“是嘛。”岑谙说,“那下次还给你带。”
“喜欢爸爸。”岑愉贴了贴他,从裤兜里掏出个新的手绳,“材料包里没有小熊了,我用了小刺猬。”
深绿色的编织绳,看着也不错,岑谙勾在指尖上:“这么好看呢,上课偷偷编的?”
“没有!我课间弄的,连毽子都没踢。”岑愉说,“还被邢小陶看到了,让我编个黑色小珍珠给她。”
“不得了,以后她的小姐妹没准儿要你一人编一个了。”岑谙拍拍孩子的后背,“去吧,写完作业再编,别太晚睡。”
房间里新安了套桌椅,岑愉抱起书包往屋里去了,客厅里就剩着岑谙一人。
厨房传出碗碟相碰的声音清脆得像一曲奏乐,岑谙听着,从沙发上拧过身来,后方的瓷砖墙挂满娃娃,他随手将手绳挂到一只山羊角上,拉远距离拍了个照片,设置成自己的新头像。
他这头刚替换了头像,那厢应筵就保存下来,头等舱里有网络,他放着笔电里要紧的工作不处理,全神贯注翻看岑谙的朋友圈。
平均一个月才发两三条动态,每条生活照不多于一张,应筵恨不得从寥寥几角窥见岑谙如今生活的全貌,看了哪场电影、打卡过哪家餐厅、从书店里淘到哪本新出的诗集……
电影票有三张,他揣摩除了岑谙和小愉剩下的那个会是谁,那个满身巧克力味儿的alpha?人家从出生起就赢在了起点,哪像他不得不想方设法遮盖起不惹人喜的信息素,偏还连孩子的名字都不配提及。
发布日期四月之初,环河公园绿意盎然,照片里的小孩儿踩着溜冰鞋从东灵桥滑下,细胳膊细腿儿,也不知那晚在俱乐部外推他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应筵小心保存,可惜没翻出过小愉的一张正脸照,他似乎从没看过一次小alpha带笑的眉眼,在这条路上他已经被岑谙判了死刑。
一盏床头灯、一轮天上月、几只枝头鸟、落日街头照,食物美景,野狗野猫,岑谙的朋友圈内容囊括很多方面,唯独未在自己的朋友圈露过一次脸,个人照比工作号里的还稀缺。
其中有两年,岑谙的朋友圈是大段的空白,没有图片,没有文字,不知是生活太忙碌,还是无心观四方€€€€
直到岑谙离开的他的那一年七月,二十号,岑谙发了一枚太阳,是软件自带的表情,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再往后就是一条直线,朋友圈被翻到了底。
岑谙这些年记录的朴素内容,成了应筵远门在外的私藏慰藉。
落地南澳是上午十点,离开航站楼去往酒店的路上,应筵给岑谙拍下了本地的春色,岑谙回敬他办公桌上一杯刚冲泡好的咖啡。
两地存在不大的时差,应筵问:回公司了?
岑谙在等待电脑开机,抽空回复:净问废话,前几天不是才在这张桌子上偷袭过我。
应筵:别冤枉无辜人士,我那次可没得手。
岑谙:要是得手了恐怕我俩现在就不会在这个号上聊天了。
应筵:好小气的beta。
岑谙:好小气的alpha,借了领带却记不起归还。
应筵败下阵来:我在这边买一条新的送给你。
有部门组长给他送文件上来,岑谙关掉手机,单方面结束了这场估计比岑愉和邢小陶的聊天内容还幼稚的拌嘴。
才刚加上好友没几天而已,应筵的头像没被刻意置顶也时时挂在了岑谙聊天列表里的最顶端,这样很不好,岑谙知道习惯一旦形成就会产生依赖性,为了杜绝这种心理产生,他手动把岑颂置顶了,并在每天睡前给他弟发晚安。
岑颂既受宠若惊也肉跳心惊,抓着手机跑过来敲他门:“哥,你是不是太久没alpha,拿我来过瘾了?”
快要睡着的岑愉从被窝支棱起脑袋:“我就是爸爸的alpha!”
岑谙摁熄手机:“我是检查一下你多晚睡觉,顺便喊你给我关个灯。”
应筵虽每天都有找他,但消息不算密集,各自都席不暇暖,且相隔两个时区,能立即回复就很凑巧。
开会时岑谙的手机开静音关振动,但收到来信会亮屏两秒,应筵给他发酒庄的包装车间证明每一支酒都按严格规定生产,也发穿梭于葡萄林密叶中斑驳的阳光,问他祜灵市是否还下雨。
会议室里岑谙往往坐在前头最靠近严若€€的位置,以防老总火眼金睛,他通常散会后都故意不急着碰手机,挑着问题跟人探讨完才不慌不忙回办公室点进界面。
岑谙:以前怎么没见你话那么多。
应筵:我也没发现自己的分享欲可以这么强烈。
岑谙:你这都不是分享欲了,是疯享欲。
应筵:你错字了,是想。
应筵:岑谙,我想你了。
就像南澳的葡萄园砸下一颗果实,在岑谙的心头淌了片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