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应筵第一次说想他,却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应筵在想他,因为这一瞬,他每个器官每块肌肉,都清晰地感觉到盘亘体内多年的根在收缩。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索性如往常般拿工作当托词,自私地让应筵的想念成为结束语,大概下一次话题,又能完美地逃过。
没想到应筵这次好像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岑谙克制了一整个下午没拿起手机,晚上洗过澡起了闲心看看,惊恐地发现朋友圈攒了一百多条消息,应筵给他的每一条动态都点上了赞。
岑谙戳他:你手不酸啊?
应筵擎等着他主动:打不动字的话可以开视频么。
岑谙:不可以。
应筵:我买了新的领带,你看看颜色喜不喜欢。
岑谙:手机里看有色差,我喜欢肉眼看。
界面没再弹出新消息,正当岑谙怀疑他也被应筵当成了结束语,应筵忽然回复道:是想见面的意思吗?
岑谙握着手机,耳畔倏然群山轰隆,是他的心在动摇。
在聊天界面和天气软件切换数次,岑谙仰靠在床头,就当是谁的胸膛:祜灵市早就放晴了很多天。
在应筵离开后那场雨只飘了一夜,后来便一直保持着晴天,只不过十冬腊月,没有一天不是冷得折胶堕指,岑谙每天要给岑愉准备两壶热水,一壶放在保温杯解渴,一壶抱在怀里驱寒。
十五号的前一晚,岑谙整点下班,买食材回家调了火锅,庆祝岑颂的论文顺利发表,虽然吃完以后还是由他弟来负责刷碗,为此岑颂还揪了把悠闲吸溜酸奶的侄子,骂他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小点心。
岑谙隔着一扇浴室门都能听见那俩在外面吵嘴,温水从头顶浇落,砸在脚边声声清晰,稍微盖过门外的高分贝。
他总觉得今天好像缺了什么,擦完身子习惯性把手探向壁架上的手机才想起今天似乎没接收到应筵的消息,岑颂那臭桃子明晃晃地挂在他的置顶。
像是能发生感应,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应筵的头像缀了红点,机身振得岑谙的指尖都在发烫,也许该怪洗澡调的水温太高。
而应筵发来灯下银砂,和一个不足百米的定位。
或许更有赶路的喘息与憧憬的眼神,但正如岑谙说,肉眼相见才得以真切。
于是文字没暴露一声心跳,可仅仅几字就道尽所有。
应筵:岑谙,下雪了。
第65章
被浴室残留的热气裹着,岑谙颇有几分缺氧的感觉,一颗心脏仿佛处于失重状态,在胸腔内轻飘飘地上下浮动。
猛地,浴室门被拍响,岑颂扯着嗓子在外面催促他:“哥,哥,你好了没,我快憋死了!”
岑谙神思回笼,应了一声,抓起睡衣套上,系纽扣的双手都有些不听使唤,连浴巾也留在挂钩上不管了,他抓着手机就拉开门。
趴在门板上的岑颂差点摔进来,门都不关了,扎在马桶前将裤头一扯:“憋死我了!”
搁平时岑谙定然先骂他一句再给他关个门,今天却懒得管了,随手捞起岑颂扔在沙发上的羊羔绒外套一裹,急冲冲跑到玄关抓上了钥匙。
阳台上看雪的岑愉听闻动静追过来:“爸爸,你去哪?”
“我想起落文件在公司了,回去取,很快回来。”岑谙难得在孩子面前撒谎,根本来不及解释太多,鞋子都没换就推门往外走,“你别在阳台上待太久,着凉又得跑医院了。”
岑愉递过来门后边的伞:“爸爸,拿着!”
岑谙怔了下,接过来后想起了什么,快步返回茶几前朝抽屉里一摸,将那东西攥到手心里,这才抱着伞往楼下赶。
拖鞋拍在地板的啪嗒声响彻在静谧的楼道。
体内的根/茎恍如在这场初雪中极有生命力地疯长蔓延,绞缠着躯体的每一寸让他闷痒、令他难耐,他想他大概还是讨厌下雪天的,比起浪漫,降雪对他来说更多的是知觉的麻木和情绪的结冰。
然而当他决定为这个气象要素赋予意义,如果应筵能点燃它,或许他可以让讨厌慢慢被期待烬灭。
毕竟抱有期待总归是好事。
楼梯口外漫天飞雪,岑谙止步,撑起伞的工夫迅速调整好自己因无端迫切而错乱的呼吸。
黑天之下,兴许是灯光助阵,应筵即使穿着一袭暗色调大衣也不显得虚幻了,不过也有可能不全是灯光的功劳,是因为没错开过的、专注等待的视线。
步调稍缓,岑谙停在应筵身前一尺远,指甲在伞柄上刮了下,隔着数千里不见面孔时沉着淡定,见了面反而不知如何应对,明明分别前还抱过牵过。
应筵何尝平稳过心绪,拿镜头记录这纷扬的雪怕拍得不明晰岑谙不相信,也怕这么冷这么晚遭来岑谙一句“不想见”。
但幸好岑谙出现了,从远处走近,一步一步全非背影,应筵巴不得主动缩减距离,却又更想让对方亲身向他证明眼前皆是真实。
站风雪中太久,嗓音也变得沉冷,这些控制不了,可眼里的炙热更不会骗人。
“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生怕错过这场雪,气象软件说不会下很久。”应筵伸出手,“岑谙,再走近一点好吗?”
应筵发间都是碎雪,双肩也是,岑谙钉在原地想,如果应筵是最立体具象的气象软件,那他也算见证过所有天气好景。
日光在看他的眼里,大雨在忏悔的泪中,雷声是紧拥时的心跳,浓雾是牵手时的热感。
初雪……初雪是殷切于兑现的接吻。
岑谙出门太急,穿得少,冷风牵扯得心也颤颤:“我怕冷。”
应筵再忍不住,扣住岑谙的手腕,将人用力往怀里一拽,继而勾住了腰,埋头在岑谙的肩上蹭了一下:“怕了你了……”
伞底罩住两人,岑谙承受着箍在腰上的力道:“怕我还赶着见我。”
“你就很冷静么。”应筵一手上移按住岑谙的后心,低声道,“脚步放得再慢,心率还是会出卖人的,岑谙,你从来就没有变过。”
胸膛相贴,算不清谁更剧烈,岑谙说:“你要不做别的就放我回去吧,冷死了。”
应筵稍稍放开他,双手却还是搂在他腰上,低头与他抵着额头,甘愿在这人面前脆弱外露:“我这不是怕么。”
“怕什么?”
“怕你再推开我。”
城区老街到这个点就变得车辆稀疏,周遭无吵扰鸣笛和车声呼啸,也无乱扫的车灯,彷如只听得见雪落的轻响。
岑谙的声音很轻,怕多说一字,就会吓得初雪骤停:“我动都没动。”
上次在办公室拥抱也是这一句,应筵就觉得,好像他向岑谙讨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岑谙都不会再拒绝他了。
更确切地说€€€€岑谙开始纵容他了。
雨伞遮挡着灯光,双方瞳孔都只余留下对方,冷暖光暗,挤不下别的一丝一毫。
鼻尖轻蹭,应筵问:“可以吗?”
岑谙要拿不稳伞了:“你再问我就回€€€€”
剩下的字儿被迫咽了回去。
应筵冰凉的唇触上了岑谙的,气息一并零乱,岑谙胸膛内那颗失重的心脏猛烈收缩了下,握不住的伞将要倾落,被应筵抬手扶住,再顺着伞柄滑下来裹住他的手,与他共撑伞,听他情悸动。
不懂爱时,应筵错把一切亲密举动当作情热的附属品,可有可无的东西便拿去无度挥霍。
七载离别光阴剥夺他在感情中享有的全部,他渐渐学得平等,学得尊重,认错、追求、争取,全都不可笑,可笑的是自诩高贵。
学习的过程太漫长,得来的便倍感贵重,应筵怎么都不知足,勾着岑谙的后腰把人按在车上,随即护住岑谙的后脑,唇瓣碾磨不够,他轻咬岑谙下唇,惹得人张嘴就要呼痛,而低吟未出口,他灵巧地寻得一截愚笨舌尖。
岑谙估错了,按照应筵这些日子来的慎重态度,他以为对方会浅尝辄止,何况再冷清这里也是大街。
然而他漏算了应筵忍耐多年,好不容易得手哪会轻易松口,起初应筵双唇冰凉,他如啜霜雪,刚碰上便瑟缩,可应筵追上来,逼得他渡以体温,辗转至高热又毫不怜惜地让他疼。
换作以前岑谙会乖乖接受,但他现在都二十八了,已为人父,该秉节持重,反而在大街上做尽荒唐事,他快被折腾疯了,偏偏身前这个是生性骄狂的,看他不反抗,就近一步探进舌尖招惹他的。
岑谙当初给承诺时没想过应筵会这么无度索取,唇舌相依弄出黏腻又暧昧的水声,他无处可躲,抬眼是伞底和应筵的眉眼,闭眼更是失控构想的亲热画面,别无他法,便只能接受兼享受。
吻得投入了,岑谙站不稳向后仰,被应筵托住身子,离开半寸,垂眸问他:“怎么了?”
岑谙哪还有一点骄矜模样,小声说:“我冷。”
他以为应筵该放他走了,谁知箍在他腰身上的力道突然松开,紧接着咔哒轻响,应筵拉开车后排的门把他塞进去,车没熄火,里面暖融融的,岑谙刚挨上一只靠枕,应筵就收了伞矮身钻进来并关实了车门。
“过来抱着。”应筵把他拽到腿上,让他曲起腿跨坐着,“怎么就穿这么点?”
这个姿势可太熟悉了,但现在的应筵懂得如何给自己的心上月裹一层暖,他一手一个把岑谙的鞋子脱掉扔在座底,然后将岑谙冰冻的双脚捂在自己的手中。
岑谙却不习惯关系的这一步进展,不肯看应筵了,净看后挡风玻璃外的纷飞鹅毛,原来雪还没停:“不是你催着我出来的吗,我那会儿还在洗澡。”
“我捋一下,你在洗澡,还得空看手机。”应筵分析道,“不用十分钟就跑了出来,很心急?”
“我没跑,我用走的。”
“是,走的,慢慢走能走出来心律不齐。”应筵说,“身上的泡沫冲干净了吗?别是直接把衣服一套就出来了吧,浑身桃子味儿,沐浴露的味道?”
岑谙没好意思说那是外套上岑颂的信息素,有时信息素的残留并不带有特定的行为物质,会让人将其和普通味道搅浑。
看他梗着脖子不说话,应筵仰起脸去亲他下巴,岑谙还没从刚才的接吻中缓过劲来,偏过头要躲,反让对方有机可乘地啄了喉结,他怕痒地缩脖子,结果应筵不稀罕吻他送上来的嘴了,低下头在他露出的锁骨落下一枚吻。
岑谙怨自己外套不拉链,也怨自己出门太急睡衣纽扣剩着两个没扣齐,更怨自己对应筵防备心降低以为对方不会搞什么小动作。
应筵埋首于他胸前衔住他时,岑谙一瞬头皮发麻,下意识要推应筵的身子,可带来的是愈加难受的扯痛。
岑谙才明白接吻已经算不上什么,他无措地攀着应筵肩膀,想并紧双腿,姿势却不允许,神经一下紧绷一下放松,他终于崩溃地叫出声儿:“应筵,应筵……”
“你可算舍得喊我名字。”应筵用齿冠磨他,比接吻还狠心,“岑谙,你还忘了回我一句是否想我。”
岑谙此刻的思维也跟随这大雪翩飞,想吗,可他由朝到晚工作一丝不苟,没留自己分心的余地,不想吗,不想的话他在一开始就会喊停,而不是放任自己也情动沦陷。
他不知道了,只一次一次叫着应筵的名字,不是爱慕的应老师,不是疏离的应先生,是仅仅带着岑谙眼下情绪的应筵,是重新心动,无法拔除的应筵。
应筵,应筵。
忽地,岑谙抓在应筵肩上的手收紧,他整个人绷住了似的,随后大喘着气瘫软在应筵怀中,间或逸出一声轻哼。
应筵感到有些意外,想要确认,岑谙却拨开了他的手,似埋怨似羞赧:“别弄。”
应筵不弄了,转而帮岑谙系好了纽扣,又拢好了外套。
他不必再问岑谙是否想他,因为靠近亲吻过汹涌心潮,他已经听到了答案。
把岑谙扣进怀中,应筵问:“要纸巾吗?”
岑谙掐了他的腰一把,像是报复:“不要。”
应筵肌群硬实,没感到痛:“那要不要礼物?”
岑谙疲惫至极,现在没那个心思:“光线不足,肉眼看也有色差。”
“什么都不要,”应筵用手背抵着岑谙的下颌让他抬头,“那……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眼波无声,雪落无声,陈伤消融亦无声,全都在等他的回答。
第66章
被托着下颌,岑谙没办法扭过脸,只能阖眼躲开应筵的直视,好像这样就能逃避这项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