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忽被拍响,岑颂在夜里隔着门大嚷:“哥,生日快乐!”
“好了好了,都睡觉。”把岑愉安顿到枕头上,岑谙又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宝贝儿,你相信我,你也会成为那个大alpha的小太阳。”
岑谙二十岁的生日,是被代替、被使唤和被忘记。
岑谙二十八岁的生日,是被包围、被珍惜和被牢记。
不变的是无雪的天气,岑谙出门时路面的湿雪已经融化了,川流大街,深冬早阳,只有沉睡的路灯记得昨夜搓绵扯絮中的吻一场。
€€耀大厦的电梯间一大早总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严若€€站在当中格外惹人注目,岑谙过去打了个招呼:“严总,早。”
严若€€没到办公室批文件,先在这里审判人,视线落在他手里拎的袋子上:“岑特助大清早就收到礼物了?”
岑谙大方承认,小声回话:“某合作方的一点小心意。”
电梯门开,员工们自觉让开道给上司先进,严若€€不客气,推了岑谙的手肘一把,跟他前后脚挤入里面的角落:“什么时候谈成的长期合作?”
岑谙说:“昨晚。”
严若€€问:“不介意之前的不赀之损了?”
岑谙笑道:“百折不挠嘛,这次学聪明了,严总放心。”
严若€€叹了声,说:“上司的心意提前放在你办公桌上了,记得拆开看看。”
难怪昨晚他迟了半小时下班对面的办公室门缝底还泄着光,岑谙回到办公室,桌角果然放着只盒子,打开是个纯黑的顶奢公事包。
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半刻钟,岑谙拿起手机给严若€€发语音:“谢谢严总,暗示我要给你打一辈子工。”
严若€€:不服可以考虑明年入个股。
手臂往椅子扶手上一搭,岑谙仰靠住椅背盯了会天花板,不打扰对面那位大忙人了,起身拆应筵被冷落一整晚的礼物。
底下那只盒子印的品牌logo他认得,主做成衣和配饰,打开果见一根卷起的领带,深蓝底银斜纹,沿斜纹点缀规则的雪花图案,刚好跟他今天搭配的衬衫西装很相衬。
比起奢侈的礼物,其实岑谙更热衷于看应筵的留言,卡片嵌在配套袖扣的凹槽里,岑谙拈起珠光白的小小一张,翻过背面,只见上面同样寥寥几字:“雪落有约,但愿今年与每个来年不会再缺席,谙谙,生日快乐。”
由小到大就没人这样称呼过自己,岑谙戳在桌后怔然,得亏昨晚没当着岑颂面儿拆开这个盒子,否则岑颂指不定要拿这个称呼追在他身后夹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喊上多少遍。
今天活儿不多,岑谙心安理得地用私事霸占上班时间顷刻,摘掉早上系的领带,换上应筵送的这一根,银色的方形腕表也戴上,跟手绳和手串同在左腕。
倚住桌沿,岑谙面朝落地窗洒进来的自然光不太自然地拍了一张,截掉喉结以上的部分,图片放大缩小仔细查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发给了应筵。
应筵昨晚凌晨踩点发的祝福他没顾得上回复,这张照片便算作回应,对面很快弹来消息:这是在给素未谋面的网友发照片吗,怎么不肯露脸?
岑谙九点要去开例会,打字太浪费时间,他直接发语音:“脸没什么好看的。”
大约料准他这会无事在身,应筵戳了电话过来:“谁跟你说的不好看?”
岑谙笑了声,转移话题:“你卡片里都写的什么称呼,当面别这样喊我,肉麻。”
“这就接受不了了?”应筵语调慵懒,“我原本是想写个别的,但又不确保这次从南澳回来是不是真的能得到你的点头,所以才写了这个。”
领带的面料摸起来很舒服,岑谙卷着领带末端过手瘾,问:“别的什么?”
应筵说:“你大学那室友不是喊你小宝么,我想着怎么也不能比他差劲吧。”
“宝宝?还是宝贝儿?”岑谙平日总喊岑愉这个,早就免疫了,“你还是悠着点吧,我听不得这个。”
疑问语气带着尾音轻轻上扬,应筵刚睡醒不久,更听不得这个,指尖勾住睡袍绑带一挑,问:“为什么?”
岑谙轻笑:“谁知道你对着多少人喊过这个。”
衣带松落在床褥,应筵着急辩白:“岑谙,我这么多年就只有你一个。”
这话一出,双方皆是默然,岑谙深知应筵指的当然不是放在心尖上的那种,然而他早就释怀,便不问当年,只问别离时:“没跟别人好过?”
“没有。”应筵低声道,“你可以问王睿,问那天婚宴上一桌子人,我究竟有没有找过别人,谁都知道我烂醉时只念你,清醒时只谈你,除了王睿和青森,其他人都以为我得偏执型精神障碍了。”
岑谙听出应筵声音的不对,他存心折磨人:“想要的时候呢?”
应筵抽了口气,压进嗓眼儿里去,声音听着便像是在忍耐:“岑谙,别逼我去€€耀大厦劫人。”
岑谙说:“男朋友,我想听。”
“……”床单被攥皱,应筵松开了,再握上去,“见不到你,那就臆想一个你,青天白日阻碍思维,那就落了窗帘闷进被子,靠一双手让虚构的你活跃。”
就如此时,应筵闭眼仰颈:“你会是沸腾血液里的一滴,求救喘息里的一缕,挣扎细胞里的一颗,哪个都让我生不如死,我要么窒息,要么释放……岑谙,我也想听。”
岑谙问:“想听什么?”
应筵想听他曾经从未听过的,却是他在芸芸年月中魂不附体地构想过的€€€€
“岑谙,我想听你浪.叫。”
第68章
门被轻声叩响,岑谙捂住手机,边听着应筵在那里头粗重的喘息边过去开了门,严若€€的秘书站在外面,瞧见他在打电话,以为是生意上的要事,便不多打断,用嘴型说了句要开例会了。
比了个OK的手势,岑谙关门回屋,冲着电话另一端低声喊了句:“男朋友。”
昨晚在车里岑谙是舒爽了,应筵回家后惦念着衔在齿间的柔软却是一夜难入梦,梦里也偏生全是桃色不让他好受,他低喃着,似索求或讨饶:“岑谙……”
岑谙敛起记事本和开会资料,不得不绝情,其实是在报复应筵留在他胸前的疼痛:“憋着吧。”
掐断通话,岑谙将手机调到静音塞入口袋,抽了支钢笔赶去会议室。
例会通常不会太冗长,会上以讨论与总结的形式聊了聊起泡酒第四季度的价格趋势以及市场增长潜力,应筵之前私下给岑谙分析的内容便派上了用场。
岑谙像个手握名师精华笔记的优等生备受瞩目,散会后严若€€悄声问他:“背着我出去补习了?”
“没有啊,”岑谙喝了口水,“有业内人士非要上赶着塞东西给我。”
“合着我这当老板的也沾了光。”严若€€笑着滑开转椅,“说真的,早上我给你回的那条消息,你可以考虑一下。”
此时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就剩着他俩,岑谙问:“入股?”
“对。”
“我不想抢你风头啊严总。”岑谙淡笑道,实则不着痕迹地回绝了,“顶着特助的名头挺好的,纯粹给你打工也挺好的,别的我没私心。”
“我巴不得你对€€耀有点私心,你倒是给啊。”严若€€看着往门边走的岑谙,“还是说你压根没想一直留在祜灵市?”
岑谙顿住脚步。
有些话严若€€没立场问出来,比如会不会一身轻地离开€€耀不再与他搭档,如若要回东口市,是否愿意接受至分部的调岗……所有都是他的臆测,他也只能钉在原位,亦沉默地等待岑谙的回答。
良久,岑谙说:“祜灵市是我最安稳的居所。”
回办公室放下东西,岑谙窝进椅子,滑到落地窗前投放视线,片刻想起手机还没调回振动,他掏出来,才在会议室分别的严若€€给他发来消息:记得明天分部的培训会,早上先到公司集合。
岑谙:收到了严总。
严若€€:刚才是我冲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岑谙:知道啦严哥,明天拎上你送的公事包,在分公司的大伙面前炫耀一下。
这话也算回应了严若€€的顾虑,他对€€耀的高位无半点私心,但也暂无离开€€耀的心思。
私人号添加的好友不是很多,从聊天界面退出来,谁的头像挂着红圈便分外惹眼,岑谙冷落了这个才谈上不到一天的男朋友多时,终于空出时间看看他此刻的状况。
应筵:转正为男朋友,待遇也见不得有所提高。
应筵:宝贝不让喊,狼叫也不肯,昨晚一声声喊我名字分明不是这样绝情。
应筵:浪,左手打字不习惯。
应筵:岑谙,今天中午能不能见面?
岑谙笑得双肩直颤,他搭着两边扶手打字:中午不行,我有别的事情做。
应筵:工作上的事?之前中午招待我嫌我占据你午休时间,轮到上司给你安排活儿却无怨无悔,明知你生日还要你当牛做马,这个严总怎么这么霸道。
岑谙不曾想过应筵会有这般幼稚的一面,怀疑连岑愉都比这人成熟,他乐道:不是公司的事,是我自己有点事情要处理。
应筵不多问了,刚转正,懂得给恋人留空间:行,那等你得空再说吧。
都说见字如面,岑谙仿佛能透过文字窥见应筵强掩低落的眼神,于是不经意地给对方喂点甜头:明天我要去东口市的分部开培训会,下班后你愿意带我回家吗?
应筵:只要你愿意。
聊天只能作须臾消遣,岑谙打开电脑复盘会议记录,再把明天培训会的演示文稿和相关资料检查两遍,屏幕右下方显示中午十二点,他保存好文档打开睡眠模式,摘去工作证和领带搁在桌上,起身离开了座位。
银白轿车驶出€€耀楼下道闸,岑谙左肘搭着车门,右手扯着方向盘拐弯,后视镜反射一张眉眼不耐的脸。
每年今天岑谙都很难不露出这样一副表情,他跟着导航一路无阻,不止一次渴望遇上或大或小的拥堵,好给自己找个不去赴约的理由。
车子停在一家不知名的甜品店门外,岑谙推门进去,甚至无心欣赏店内清新的装潢,环视一遭后径直走向靠窗的圆桌旁坐下。
汤婕蓄了及肩长发,耳垂缀了小巧的珍珠耳钉,穿一身职业装,脸上施的妆容却越来越挡不住眼角逐年深邃的细纹。
桌上摆了壶花茶,一只杯子空着,另一只剩了满杯,但不见袅袅热气。
“来啦,看看吃点什么。”汤婕给岑谙倒茶,茶水撞入杯底散开迷离的香气,“网上点评说这家店的山药苹果酸奶羹很不错,草莓班戟销量也很高。要不尝尝九宫格蛋糕?今天你生日,吃蛋糕庆祝庆祝吧。”
“不用了,我在公司吃了饭过来的,肚子还很撑。”岑谙将餐牌搁到一边,“喝茶就行。”
占着座哪有不消费的,汤婕只好给自己点了份豆乳盒子,等餐时双手搭在桌沿,上半身倾向岑谙,关切道:“好久没见你穿这么正式了,工作可还好?”
岑谙说:“我上两年也穿的正装。”
并非他对每次见面的执念有多重,而是一年就见那么一次,是工作日或是休息日,不深刻都不行。
汤婕笑了笑,将头发往耳后撩:“你瞧我,年纪大了记性都变差了。”
一旦对话间出现空隙,两人面前无论茶香、装饰用的假花、桌角的点餐码……全都变成了令人压抑的死寂物。
汤婕不断搜刮着话题:“工作需要加班吗?辛不辛苦?你之前不是还说你那个弟弟高考完总往你家里跑……你不乐意的话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不用憋着气的。”
“他已经读研了,不用我照顾。”兴许是店里太闷,岑谙有种浑身冒虚汗的烦躁感,“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七年了,我很喜欢。”
店员端上来豆乳盒子,汤婕蒯下一勺,问:“工作之余有没有找点别的事儿干呢,交没交朋友?岑谙,依你现在的条件,找个伴儿其实……”
还没说完,她的手机响了,离得近,岑谙看到来电显示“老公”。
汤婕径自接了,三两句话后神色焦虑起来:“发烧了?老师有没有说烧到几度?你先去学校接她,我马上就回来。”
全然是为母心切的模样,岑谙都看在眼里,等汤婕推开面前的甜品要起身,岑谙说:“要不就这样吧。”
汤婕不解地看向他。
岑谙面容平静:“就这样吧,其实我对蛋糕并没多贪嘴,喝花茶还不如来杯葡萄酒或是咖啡。每次来见我你都赶着走,却不顾我每年这天到底有没有空闲。既然当初头也不回的时候没考虑过我,就不要拿一年一次的见面当成赎罪了,我不耐烦,你也不自在。”
“岑谙……”
“就这样吧。”岑谙没看她,盯着杯子里没动一口却已冷却的花茶,再一次重复,再一次加重语气,“对你来说是赎罪,对我来说是受罪,我本来想着,一年就这么一次而已,忍一下就过去了,可一想到这种让人窒息的约见绵绵无绝期,我就烦躁得想吐,所以还不如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