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在出口位置的人被制服后,被困在大厅的乘客潮水般朝着外面涌去。
“你似乎也不敢开枪。”在又一次拦住对方的攻击时,池川奈眯起眼睛,低声开口道。
“没办法,谁让老板的意思是要‘意外’,要不然也不好向那位大人交代。”女人迅速收回被拦下的攻击,笑道,“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枪声从上方传来。
早早就离开,将几人引到楼下的田居英在刚才的混乱当中又回到了二楼大厅,再次举起了□□。
不过这次他瞄准的不是池川奈,而是他们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
靠近上方的玻璃被震碎,然后是崩裂开来的锁链,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自上方响起,灯投下的阴影随之摆动起来。
“小心€€€€”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目暮警官喊道,“快跑!灯要砸下来了€€€€!”
眼中闪过一抹阴毒的笑意,拉拽着对方领口的手瞬间用力,女人直接把池川奈推向了灯阴影下方的空地上。
拽着衣领的手在松开前被人反握住,池川奈没逃也没躲,只是将准备抽身离开的人一把拽了回来。
“你的礼物?”他笑得肩膀都在细微颤抖,如同刚才女人做出的举动一样,凑上前去,“那就一起死吧?”
女人瞪大眼睛,表情惊愕。
她没想到对方能疯到这种地步。
……人真的能不怕死吗?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对方,只希望这是在死亡阴影下对方的嘴硬而已,却没想到那双异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恐惧。
“谁要和你一起死?!”惊愕之下,她猛得挣扎起来,原本的计划被抛之脑后,即使在两人拉拽着彼此的情况下,只会把对方带离出设计好的范围,她也奋力朝着吊灯的阴影下跑去。
男人此刻倒是轻轻松松地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刚才两人的纠缠显然打破了原本的计划,田居英半响没等到好的时机,打出最后一发彻底射穿吊灯的子弹,巨大的玻璃灯还在上方摇摇晃晃地苟延残喘着。
池川奈几步推到安全范围内,伸手拍了拍衣服,像是刚才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一样。
“看吧。”他抬头看向对方,“刚才说的那么厉害,你不还是怕死。”
嘴里咬牙骂出一句脏话,女人捏紧□□,对准对方的胸口,已经准备抛弃原本的计划,直接开出致命的一枪。
回应她的是飞射而来的另一把匕首。
不是正中面门,就算不躲也只是擦过侧脸的程度。
她因为对方的准头冷笑一声,侧头躲过,在身体重心移动到另一条腿上时,膝盖处忽然传来一阵酸软。
女人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的膝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了一根细长的针。
“这是我从一个人那里学到的。只要从一个特定的位置穿过去,不管再细的针,也能剥夺掉人走路的能力。”声音在混乱当中传过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如同在混乱当中一时没有站稳一样,向前面倒去。
从顶部脱落下来的华丽吊灯没有投下任何阴影,像怪物大张着的嘴。
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从它砸落下来的范围脱离出去,女人愣愣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异色的眸子。
黑发男人伸手将慌乱着差点跑到灯下的小孩拉住,挡在了身体后面,在四目相对时,他的嘴角很浅地勾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发现吊灯有问题,又是什么时候打算利用吊灯对自己下手,针是什么时候插进膝盖的,是刚才对方拉住她要一起赴死的时候吗……
一个个问题在脑内飞速划过,所有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在被吊灯终于垂落后,不断扩大的阴影彻底笼罩之前,女人看见池川奈抛起了手中的东西。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回了那枚银币。
金属币落下,被人稳稳接住,然后将位于上方那一面展示给他看。
对准她的,刚刚好是背面。死去的蛇倒掉在树上,身下是一滩浓稠的黑血。
“谢谢你的礼物。”
背对着所有人,池川奈冲她笑道。
“砰€€€€€€€€”
玻璃碎片和血一同炸开,飞溅的血水弄脏了站得最近那人小半张脸,过量的血滴又顺着脸颊滑下。
直升机机翼的震动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听我说€€€€所有人立刻去甲板€€€€”手里的通讯器‘滴滴’响动着,目暮警官和前不久喊来的支援取得联络后,朝着人群大声喊道。
和他们计划中预想的一模一样,在巨大的混乱当中,没人会关注被吊灯砸倒在地面上的倒霉蛋。
只可惜现在这个倒霉蛋的位置早就换了人。
黑发男人站在大厅中央,在挂满色彩搭配夸张的装饰,又挤满各种各样客人的大厅里,他的黑发和黑色和服显得格外灰暗,像是彩色电影中唯一的黑白镜头。
隔着层层叠叠的挂饰捕捉到视线,男人转过头来,精准地看向二楼眺望台。
飞溅在侧脸上的血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浓稠又刺眼的红,连眼尾都落着几滴血水,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在绿色的那只眼睛下方,留下了一道红褐色的长痕。
对视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嘴唇微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但足以让二楼的研究员看清口型。
“我们,一会儿见。”
说完,池川奈收起手中那枚染血的硬币,冲着他扬起笑来,连双眼都因为笑容略微弯起。
捏紧手里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田居英猛得哆嗦了一下。
第111章
火舌顺着泼洒在各地的机油蔓延开来,灼烧着走廊四壁,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朝着上方传去惊人的烫度。
脚踩在一层的船舱地板上,即使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温热。
额头不停往下淌着汗水,分不清楚是因为热浪还是恐惧,田居英握紧手里冰凉的注射剂,朝着用来放置马戏团道具的临时后台€€€€游轮仓库处跑去。
一会儿见……
刚才在大厅内,黑发男人冲他说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如同下达的最后通牒。
作为研究员,他一向做最万全的准备,即使在大厅混乱时趁机杀死哥伦白的计划看上去稳妥,但他还是携带了一只注射剂,用于事后的补救。
事实证明,多留几条备用方案的确没错。
脑内思绪不断翻转着,田居英脚步匆忙地到达目的地,推开了那扇没有落锁的大门。
表演要用的衣服、道具,还有之后几天用于布置舞台的装饰品都散落在仓库里。
堆放在一起的杂物中间腾出一片空地,摆放着几个周围亮着灯的梳妆镜,前不久还有杂技演员在这里给自己画上夸张的妆容。
常年待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很快体力不支,撑着梳妆桌低喘起来。
船舱内升高的温度让困在笼子里的猛兽也不安地走动起来,累叠在一起的货物当中,只有藏在角落里的兽瞳发出幽暗的光。
“别急,你们会有食物的……”
他低声道,将那一管注射器放进了口袋里。
面前巨大的梳妆镜被周边的一圈灯光照亮,男人抬头看向镜子,明亮的镜子清楚地照亮了他脸上的每一处纹路。
早就不再年轻的男人脸上满是沟壑,头发花白,眼下只有挥之不去的疲倦。
他低头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时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身后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站在仓库入口位置,戴着一副金属边的眼镜,头发束在脑后,看不出是扎了马尾还是盘了头。
连额前的碎发都一丝不苟地理好,因为背光模糊的面容和轮廓因为金属眼镜,染上了几分似曾相识的冷淡。
田居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熟悉的影子,时隔二十余年仍然熟悉的影子,带着一段本该早就忘记的记忆迎面而来。
‘这是我的妻子。’那位同在研究所共事的同事脸上第一次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他伸手轻轻搂过旁边穿着实验服的女人,介绍道。
记忆中的画面一变,看上去分外憔悴的男人闭着眼睛,低声开口,“我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拜托,一定要把这个U盘转交给警方。如果你害怕惹上麻烦,毁掉也行,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奈奈美她……”
他憔悴的面容一闪而过,变成女人闭着眼睛蜷缩在船舱里的脸,她额心中央被子弹贯穿的洞淌下血来,滴在怀里紧抱着的孩子身上。
田居英看见自己伸手去抢,但是女人尚且温热的尸体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如同已经僵直一样死死护着怀里的小孩。
他被逼急,下了力气,原本朦朦胧胧看着他的孩子感觉到疼痛,发出微弱的哭声,眼泪和母亲滴在自己侧脸上的血融在一起,又落在了他拽住对方的手上。
下了力气,他本该按照记忆里那样,拉扯断女人的手,但是在他用力将孩子往外拉拽时,回忆的画面却和噩梦中的景象接轨了。
在他就要把孩子带离的那刻,早就死透的女人忽然抬起头,亮绿色的眼睛里积着血,下一秒轮船和尸体都消失不见,她又站回自己的丈夫身边,变回了刚见面时的样子。
‘你好,田居先生。’气质冷淡的女人伸手与他相握,“阿彻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个死板的家伙居然能在实验室交到朋友。”
“你好,田居……先生?”
声音从门口传来,和记忆里的问候交叠在一起,田居英猛得喘了一口气,从回忆当中挣脱出来。
“怎么样,好看吗?我看你半天都没有反应……”门口那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站在他在的化妆镜边。
灯光照亮了刚才因为背光模糊的眉眼,和白石奈奈美相似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
池川奈摘掉脸上的眼镜框,闲谈一般开口:“我在来时的走廊上发现了这个,也许是别人不小心落下的。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喜欢眼镜框?”
“哥伦白少爷。”田居英僵笑了一下,维持住在组织担任研究员时的模样,“现在应该不是闲谈的时候?”
说话间,他小心把手放进口袋里,捏紧了口袋里的注射剂。
“的确不是什么闲谈的好时候。你现在不和警方一起撤退到救生船上,反而往这种地方跑……”池川奈转头看了一眼周围,在看见角落里好几个巨大的兽笼时,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所谓水火无情,不怕自己一不小心,变成新燃料吗?”
“少爷,你就别装糊涂了。”对方神色紧张,没有任何想继续闲聊下去的意思,“我知道自己是组织的目标,你这次来也是为了杀我,怎么可能再往救生船上跑。”
“‘你这次来是为了杀我’。这句话恐怕得我说出来,才对吧?”把玩着手里的眼镜框,他补充道,“啊对,还有把我引到船舱里这个任务,怎么样,背后的那位大人对现在的结果满意吗?”
“……”
田居英张了张嘴,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所以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什么?”池川奈反问道,“指望我记得三岁以前的事情,未免太高看了一点。想用故地重游来刺激我回想起他需要的东西,这个计划也蠢。”
对面那人看上去反而松了口气。
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穿和服的男人笑着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有件事没有做。”
田居英退后了一步,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拨通电话,那边很快有人接听,只是不知道打给了谁,在拨通之后两方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哈,让我想想怎么开口。”池川奈闭了一下眼睛,脸上还带着浅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