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再留于朝廷之中,不过也只是与陛下互相猜疑、争权夺利,最后斗得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霜沐,你我多年相识……陛下不懂,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沈霜沐急急道:“可是,可是我不行的,我担不起这份责任。”
“我既然将这些事托付给你,就说明朝中上下,我最信任之人便是你。”徐京墨也站起身,为沈霜沐整了整领子,目光柔和,无声地鼓励着他。
“那时我非要调你来做丞相长史也是这个原因。你跟在我身边做副手的日子虽短了些,但你的能力却不比任何人差,干理敏捷,敢为人先,总能与我想到一处去。你的才智心性我都看在眼里,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只差一个机会罢了。唯有你是我能放心托付一切的人,就当是帮老友一个忙,成不成?”
“大衍离了你……”
徐京墨摆了摆手,唇边的苦笑却一直未曾消去。他看着沈霜沐,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沈霜沐的身体,飘散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衍离了谁都一样,这天下自有它平衡之道,我渺不足道,远没你所说那么重要。”
沈霜沐跪在了徐京墨脚边,语带哽咽:“徐兄,我恳请你重新考虑此事!虽然不知道你与陛下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但此时并非合适你离开的时机,我自知能力有限,接不下这样大的担子。”
徐京墨闭着眼,声音很低,却很坚决地说到:“此事我意已决……我只怕,若非在这时候离开,恐怕之后便走不成了。”
此时,徐京墨尚不知一语成谶的威力有多大,也不知道命运正缓缓转动,一场血雨腥风的风暴,正向他而来……
第四十三章 €€年宴
大祭礼当日,徐京墨按照他与皇帝所说过那般,提早到了宫中做准备。在祭礼前出了个小小的插曲,太常年岁已高,肠胃突发不适,去了几次官房后实在有些受不住,徐京墨宣了太医,又将他搀到一旁看顾,检查事宜就交给了太常手下的人。
那时徐京墨尚未料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疏忽,却为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祭礼的流程是由太常主持,吟唱祭歌过后,需由丞相亲手将祭祀所用的香炉捧至高台上,而后皇帝才能燃香祷告,于是徐京墨便垂手在一旁候着,他并未等待太久,只听随着一声通传,皇帝在跪倒一片的臣子中缓步踏入明堂,徐京墨跪在地上,也不由看了一眼来人。
萧谙身着祭礼所用的衮冕,玄衣€€裳衬得他气度如华,衣裳上绘绣的十二章纹代表他至高无上的身份,加上那如竹如松般挺拔的身姿,使他即便是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也格外出众。
徐京墨默然收回了视线,骤然看见这张面庞,他还是感到一片苦意上涌……真相揭开的一瞬间,所有的过往被欺骗覆上一层灰,他实在愚钝,分辨不出哪些是真情实意,哪些是逢场作戏。
再见萧谙,被压抑多日的痛苦和挫败立刻卷土重来,徐京墨只能闭着眼,试图将萧谙的痕迹在心里抹去。
祭礼流程繁复而冗长,没人发觉丞相在这场祭礼中,其实一直在走神。
自徐京墨发现私兵营之后,皇帝其实来了几次徐府,都被拦在门外不见。后来皇帝属实是太烦人,偏要在门口站着等着见他一面,徐京墨不想让人见着多生是非,这才把皇帝放了进去。
大多数时候,都是萧谙在说,可徐京墨听得不大用心,敷衍的模样连掩饰都没有,萧谙自然也看得分明。
后来萧谙提到了季珩,听到这人还在为季珩开脱,徐京墨实在是忍不住对萧谙发火:“偏见?季珩与我分明是势不两立、形如水火,此局已非是以我一人之力能停止了。再这般斗下去,我与他,大概最后只剩赢家能活着,到了那时,陛下又将如何取舍?”
这话说得字字锥心,连萧谙都哑了火,徐京墨原本没想过要求一个答案,只是萧谙的态度还是如一根刺,梗在了他的喉间。
祭礼进行至燃香,徐京墨被迫终止了神游天际,那点失态转眼即逝,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察觉。只见徐京墨走上前去,先用花水净了一遍手,而后走到明堂中央,这才将宫人捧着的大箱子从中打开了。
箱子中,静静地放着一只龙耳炉,它实际上并不算特别大,约有九寸宽,五寸高,通体以黄铜制成,因此分量是属实不轻。这原本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在开箱时,徐京墨隐隐闻到一缕不属于香灰的香味从炉子上方飘了出来,好似一种植物晒干后发出的香气……只是还未等徐京墨细细分辨,这味道便一下消散在风中,仿若之前是一种错觉。
徐京墨不动声色地将龙耳炉捧了出来,而后迈开步伐向祭台走去,他走得不急不缓,手中所持极稳。然而,就在徐京墨要将这祭炉放置在祭台之上时,变故突生€€€€
先是听到细微的“咔嚓”一声,徐京墨忽然感到手中一轻,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龙耳炉居然在他的手中碎裂成了两半!
徐京墨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捞,却只捞了个空,碎炉落在地上砸出闷闷两声,炉中香灰更是撒了徐京墨一身,将他的€€裳都覆成了一片灰白之色,看上去整个人很是狼狈。
明堂之内,鸦雀无声。
“这……”太常也是愣住了,他膝盖一软,跪在皇帝脚旁,背后都被冷汗打透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祭炉还未燃香便碎裂,这实乃不祥之兆……”
皇帝没有理会他,只是快步上前将形容狼狈的人挡在身后,冕旒上的玉珠撞在一起,发出泠泠脆响。有好事者悄悄抬眼,却只能窥见天子不悦的神情,只听皇帝动了气,大声斥责宫人:“眼睛都瞎了吗,祭炉出了问题,还不赶快拿新的来!
徐京墨掸了掸身上的香灰,对这一遭也有些愕然,片刻后,他蹙眉看向地上碎裂成两半的龙耳炉,弯下腰拾起碎片,仔细观察起来。
那里的痕迹无几,且断口整齐,显然是有人提前将炉子割成了两半,而后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粘合在一起。这样做,拿起炉子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若长时间持握耳柄处,使炉中部受力,祭炉就会支撑不住,迅速从中裂开。
这栽赃陷害的手法属实太低级了些……徐京墨面色骤冷,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可能接触过祭炉的人,并悄悄将一块碎片收入了袖中。不久,宫人就将备用的祭炉呈了上来,萧谙没接,而是从徐京墨身前退开了,轻声道:“徐相,请继续祭礼。”
徐京墨将萧谙的回护看在眼里,却已不敢再多想,伸手取了新的祭炉,小心地放在了祭台之上。好在接下来,祭礼都顺利按照先前的安排进行,没再出什么岔子,徐京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出了这一场闹剧,徐京墨心知清流必要以此事大做文章,甚至这事的始作俑者应该就是清流之人。若是平时,徐京墨定会想法子先将这事按下,之后再命人调查主谋,只是这一回,他既无恼怒也无不快,心间竟只剩疲倦,甚至连善后都觉头疼。
名声于他而言,已经狼狈至此,不日后他又将辞官离京,何必再分神在这种小事上。
祭礼已成,按照大衍的规矩,皇帝需在宫中宴请群臣,因着年节将至,皇帝的意思是这次直接按照元辰的规格来办,将两场宴席合为一场,这样直到新岁以前,便不再举办别的宫宴了。
这一次宴请群臣的阵仗够大,足有上百位臣子共聚大殿同饮,是一场真正的君臣同乐之宴,因而宫内几乎所有的人手都被调派到此处服侍了,就连宫中的禁军也大多被抽调于此。先前皇帝下令,命季珩亲自安排队伍的巡逻排班,全权负责宫中圣上与众臣的安全€€€€显然,他非但不能参加这场宴饮,还是此夜最忙碌的人之一。
徐京墨换了身朝服赴宴,将阿盛也带进了宫,他并未要求阿盛留在他身边,在如此大庆的日子里,他放阿盛去找尹昭了。
先前徐京墨便觉得阿盛行为举止奇怪,只是不曾直接过问,难免在心里猜测阿盛是否遇到了中意的姑娘。然而,就在几日前,徐京墨见阿盛揣着热乎乎的点心,笑闹着跟在尹昭身后回来,他便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那傻小子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那红透的耳朵、微肿的双唇,以及粘在尹昭身上的眼睛……除非他是个瞎子,才会看不透阿盛那点小心思。
虽说大衍民风开放,但两个乾元在一起还是少见的。徐京墨摸着下巴暗暗地想,尹昭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模样,不像是个会风花雪月的人,也不知道他靠什么把阿盛骗到手的,这也让他有种微妙的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徐京墨想到这,抬手喝下一杯酒,跟着有些惆怅起来:他既然知道了这事,便不能再如从前打算€€€€在离京时一并带走阿盛。说到底,他不希望让阿盛与幸福擦肩而过。
这场宫宴办得热闹而盛大,皇帝特许众人不必太拘泥礼节,只当是岁末在家中吃宴便是。臣子们依照官职高低排坐在下方,一开始还记得规矩礼节,待酒过三巡,腹中热起来,众人也就渐渐放开了,一时间殿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场面热闹极了。
徐京墨作为丞相,不得不与前来敬酒的大臣们交谈几句。听他们说了那么多的吉祥祝词,他总不好拂了人家面子,不知不觉之间,也跟着饮下不少酒。
这一回的宫宴无舞娘助兴,丝竹雅乐却不曾停过。徐京墨听着这吉庆的小曲,身旁挤着许多人举觞称庆,可他心里却没半点畅快,宛如一片寂寥荒芜之地。他自酌自饮了几杯,越喝越有喝闷酒的意思,酒精让他头脑发热,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发现有道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找出这烦人的目光出自哪里,徐京墨心里更觉烦闷,抬手举起杯子挡住自己的脸。几杯下肚,酒意上涌,徐京墨感觉到身子微微发热,却再没有后颈发烫、信香紊乱那些反应,这得益于他后颈还打着乾元的印子……徐京墨有些厌恶地扣弄着后颈,那里有一个不浅的牙印,到现在也一点都没变淡。
这让他觉得自己简直跟个物件似的€€€€好像盖了个印,就成为乾元的东西了。如此看来,这世上的事情,果然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喝了这样多的酒,徐京墨不多时便感到一股尿意,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准备到官房解决一下。走出大殿时,徐京墨打了个冷颤,尽管白日那大到有些邪门的风已经停了,深冬腊月的寒意仍是不容小觑,冷风也将他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些。
官房离大殿有些距离,需拐入一条幽长的宫道,尽头才是官房。原本这条小路沿路是有侍卫看守的,但年宴已行至末尾,又赶上冬夜寒凉,侍卫们大多都去喝酒暖身了。因此这条路漆黑幽长,显得阴风阵阵,徐京墨鬼使神差地想起季珩说过的那句“宫中进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由皱了皱眉,不知这说的是天灾还是人祸。
徐京墨在官房完事后,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之上,忽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极轻且极快的步伐,紧接着一阵疾风袭来,他下意识偏头一躲,冷光掠过,将他的发冠打偏,挣动之间有大半乌发散落下来。
徐京墨喉间一紧,全身爬上一股危险的凉意,他抬手利落地将摇摇欲坠的发冠扯下,转身借月光看清了来人€€€€一身黑色潜行衣,脸上还盖着一个银面具。此时不好判断是否是杀手,但明显此人是有备而来。
这位神秘的黑衣人看起来身量比他还高些,一击不成正谋划着再次动手,可奇怪的是,他手中所持不是什么正经的武器,而是一根锐利的金簪。须臾之间,黑衣人便再次扑来,徐京墨只能矮身躲过,与他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身法诡异、下手狠辣,徐京墨吃了赤手的亏,尽管他身手灵活,却不得不一边防守一边寻找机会,两人一时间打得难分上下。
徐京墨一时不查,被黑衣人拧住了手腕,他屈膝顶在黑衣人腹部,想要迫使黑衣人松手,没成想黑衣人闷哼一声,吃了痛也不松手,扭住他的手腕向前用力压去,将徐京墨扑倒在地上。
这一下让徐京墨后脑着地,一时间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直响,可黑衣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立刻翻身起来,骑坐在徐京墨身上,向下压低身子,用身体的重量死死钳制住徐京墨,接着,抬起金簪便对准徐京墨左眼刺下!
眼见那簪尖都快落到他眼珠上了,徐京墨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胳膊,同时大喊:“季统领,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果然下意识停了动作,徐京墨抓住他这一刻的愣神,向右一挣,紧接着用力咬在了黑衣人的肩上。黑衣人吃痛,手中金簪失了准头,划破了徐京墨身上厚重的冬衣,刺入皮肉,在他左肩上划下一道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的伤口来。
不难想象,若是这力道的金簪扎进他的眼睛里,他的左眼大抵就保不住了。
即便如此,徐京墨也没有松口,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在黑衣人肩上,是奔着势必要撕下一块血肉的心思,口中很快也尝到了咸腥的血味。
他的右手还在被拧着,抬膝狠狠向上一顶,只听手腕处伴随着剧痛传来“咔嚓”一声,他的手被掰成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但同时他也成功脱离了黑衣人的桎梏,从黑衣人身下挣脱出来。
“来人€€€€有刺客!”徐京墨大喊道。
他一边喊着,一边迅速爬了起来,急步退至墙根下。冷白的月光下,他的面色如常,若是不细看他肩头的衣服被血染红的一片,以及汗湿的额发,还真会叫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徐京墨眉头都没动一下,利落地将自己脱臼的右手接了回去,那人静静看向徐京墨,意外的没有再发起进攻,而是飞身掠过徐京墨,翻过一道高墙,彻底消失在徐京墨的视野中。
徐京墨这才懈了心神,他靠在墙上,咬牙调整了两下右手的骨节,冷风一吹,他身上被汗打湿的里衣黏在身上,更添几分冷意,他捡起发冠收入袖中,而后才继续迈开步子朝大殿走去。
这些年虽想杀他之人数不胜数,他也遇到过无数次暗杀,但遇到这种生死之搏,就算是他也难免有些心悸,而且此处偏僻,往来无人,他喊的那几声也只是虚张声势,若是真继续缠斗下去,也说不好谁能占上风。
他又想到此处原本看守的侍卫都去喝酒了,心中便陡生不满,这季珩到底做什么吃的,驭下无能、管教无方,竟就让下属真的喝酒去了,他明天非要写道折子参季统领玩忽职守不可。
这般想着,徐京墨不知不觉已走回了大殿,他一回到宴会之上,众人哗然。
毕竟他的模样属实太狼狈了,衣衫凌乱、乌发散乱,左肩上还有一道狭长的伤口,衣服破口处已濡湿一片,只是黑色看不出流了多少血……这模样,就好似刚刚才与人搏斗过。
徐京墨却摆了摆手,只说无事,是遇上一只野猫,而后便落座,叫人取来大氅披在肩上。
他并非是大发善心要放过那个刺客,只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想通了一件事:宫中年宴,所有的大臣都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在入宴前都会由专人查验,任何人都躲不过。而刚刚那个黑衣人攻击他的“武器”,却只是一把金簪,而且下手虽狠,想来招式却不像是要取他性命的,这就非常奇怪了€€€€黑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杀手必不可能只用一根金簪,这说明黑衣人很有可能这个人正是一位大臣,甚至此时正躲在人群中,静静观察着他的反应。
越是如此,徐京墨便越不能如他的愿,若是这场宴会中止、大肆搜捕刺客,不正是着了这位的道?
徐京墨飞快地在脑子里过着清流中的武将,发现人选实在太多了,他很难迅速锁定黑衣人到底是谁,此事还需回去命人再三查验,搜集证据,此时不是鲁莽的时机。
这场小插曲在当夜无声地消弭了,碍于丞相冷淡处理的态度,这事并未能引起轩然大波,只是众人心中都难免有了诸多猜测,直到第二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顷刻之间便搅乱了上京的风云€€€€
羽林军统领季珩,于年宴之夜,惨死长寂宫。
第四十四章 €€下狱
这一夜其实徐京墨睡得并不安稳,直到很晚他才有了睡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肩上的伤太过磨人,也许是因为他上药之人不断入梦来,搅得他连睡觉都不安宁。
年宴结束后,徐京墨本打算随人流离开宫中,有个太监拦了他的路,对他道:“陛下请丞相至殿后一叙。”
徐京墨虽不想去,但犯不上为这事违抗皇命,他跟着太监来到殿后,果然看着黑着一张脸的萧谙坐在一方矮几后等他,那矮几上摆着一只药箱,一坛酒。
太监将他送进去后就退了出来,偌大的后殿只剩下一坐一立的两人,没有前殿半分热闹繁华,显出几分落寞空寂来。
最终还是萧谙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必了,臣回去……”
“过来。”萧谙的语气更沉了,因着压着一股火气,他的眉目在模糊的光线中显得有些阴沉,“朕不想说第三遍。”
徐京墨厌倦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慢慢走到了萧谙身旁。还不待徐京墨有什么动作,忽然他被扯着左手跌坐下去,这下扯动了伤口,徐京墨不由“嘶”地吸了口气。紧接着,他身上的大氅和冬衣被人用力扯开,布料撕开发出尖利的声响,濡湿的中衣下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胸腹之间还有不少干涸的血迹。
由于刚刚距离不近,徐京墨又穿着墨色衣裳,年宴上乍一看伤势好像并不重,所以大部分人都信了那是野猫挠出来的伤口。现在两人面对面,是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的距离,萧谙才看清楚了徐京墨伤得有多重。
徐京墨听着萧谙的呼吸渐重,他奇怪地看向萧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萧谙的眼眶都红了,抿着唇欲哭不哭地盯着他左肩的伤口,这下倒叫他责备的话噎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萧谙被那抹红刺痛了眼,他双拳攥紧,忽地站了起来,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低吼道:“是谁伤了你……我要杀了他!”
眼见萧谙就要往外走,徐京墨也顾不上肩膀的伤了,连忙伸手将人拉住:“不许去!”
“为什么?”
“敢在宫中动手之人……事出蹊跷,不可打草惊蛇。”徐京墨垂下眼,不经意地松开了拽着萧谙袖子的手,“今夜的事你不必再问了,我也给对方留下了一点痕迹,我有引蛇出洞的办法。待我查明一切后,再由陛下为我做主吧。”
还没等萧谙说话,徐京墨又放软了声音说:“我的肩膀很痛,你帮我上药吧。”
萧谙压抑着火气,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打开了药箱挑选着合适的伤药。
“哥哥刚刚说只是被野猫挠伤,我猜到你不想被人知道伤口的事,所以只命人将药箱拿来,没有宣召太医。从宫中回相府的路程太远,若是中途起了热就糟糕了,所以我先简单给你处理下,你忍着些。”
萧谙抬手将烈酒浇在徐京墨的肩膀上,徐京墨痛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却没敢骂出声€€€€萧谙的面色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差,显然心情已差到极点。今夜已经够乱的了,他不想这时候触了皇帝的霉头。
酒将伤口冲干净了不少,徐京墨这才发现肩伤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印子,看起来像是什么坚硬的物品压在肌肤上留下的,隐约能看出是羽翅的图案。
显然,萧谙也看见了这印子,他怔愣一瞬,取药粉的手都停了一下。徐京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萧谙问他:“你的伤,到底是用什么划的?伤口这么深,又窄得很……”
“一根金簪。”药粉撒在伤口上,痛得徐京墨眼前一白,呼吸跟着错乱起来,“那人蒙了脸,我没见到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