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 第36章

萧谙咬牙后退了一步,盯着地上乱糟糟的一团,心里好像塞满了浸过水的棉花,“我只想求你一幅丹青,留作回忆,也不行吗?”

“丹青需要作画者仔细地观察被画人的神态、样貌,你觉得以我们的关系,如今做这样的事合适吗?”

徐京墨嗤笑一声,抬起一条腿踹了踹萧谙的腰腹,“要么做,要么就滚。你不必再如此虚情假意,我没心思同你风花雪月,以后少跟我来这一套。”

萧谙蓦地红了眼,徐京墨对谁都可以和颜悦色,唯独对他这般冷漠,这简直令他嫉妒得发疯。

萧谙掐住徐京墨的一把韧腰,将人一把压在桌上,发了狠地作弄起来,试图从徐京墨脸上找到一点只属于他的反应€€€€无论那是欢快还是恨意,都好。

可连这都未能如愿以偿,徐京墨被他弄得喘息不止,面上却冷若冰霜,最后反感地闭上了眼。

虽然徐京墨始终没有出声,可从神情便能看出,他是烦得连看都不愿看一眼萧谙,这使萧谙大受打击,就仿佛……仿佛这场欢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萧谙心中又酸又苦,再没有了继续的欲、念,这事儿行至一半,他生生忍下,离开了徐京墨的身体。

他转过身去,抬起手抹了一把眼角,胡乱地穿好了衣裳就转身离开了。

萧谙实在是无法再忍受徐京墨的漠然了,他不怕徐京墨恨他,可他真的没法看到徐京墨在情事里都无动于衷的模样,就好像已经完全厌弃了他这个人。

就算肉体痴缠又有什么用?滚烫的身体贴在一处,人心却重重相隔……萧谙绝望地认识到,徐京墨已经离他愈来愈远了。

萧谙边擦着眼泪边朝外走时,正撞见乌舟从外回来。

乌舟见了皇帝衣衫不整,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一次,他没有低着头退到一旁,而是直接拦在了皇帝的去路上:

“主上恕罪,可否容属下一言。”

萧谙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便一挥手叫他说了。

“属下想求陛下,不要再折磨院中那位贵人了。”

乌舟垂下眼,双拳捏得关节都变了颜色,“他……好歹曾服侍过陛下,陛下也数次要属下处理他身旁的女子,说明陛下对他也是极为在意的。既然已经拥有,又为何不珍重些对待呢?”

“放肆!朕想怎样对他还轮不到你来多嘴!”萧谙抬脚便踹,乌舟不敢还手,只能生生挨了这一下。

“别以为朕不敢杀你,你自去领杖三十!若是下次再敢随意揣度朕的心思,妄加非议,便直接提头来谏吧。”

乌舟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来,听到皇帝的脚步声远了,才将下半句说了出来:“不懂宝物珍贵之人,是不配拥有它的……是你放弃了机会,那便别怪我将他带走了。”

另一边,事儿做到一半就被迫停止,徐京墨也是浑身不好受,他气得低骂了几句,最后自己用手将未消的热度平复了下去,身上到处是津液。

他仰躺在桌上许久才缓过神来,扶着腰坐起来,用绢帕胡乱擦了几下,这才慢吞吞地将外衣穿上了。

屋外传来动静,徐京墨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朝着门口走去:“回来了?还没消息吗?”

乌舟应道:“兰大人已经几日都不曾有过回复,看来是不肯帮忙了。”

“嗯,我也猜到了。”

徐京墨长出一口气,捂着酸痛的后腰靠在门槛上,不动声色地揉捏起来,“看来我们,只剩下与薛大人合作这一条路了。”

见乌舟面带疑惑,徐京墨缓缓解释道:“这法子是有风险,但并非全无可能,世上哪有真正的敌人呢?无非是求利为友,利冲为敌。

“清流现在的处境未必比我好,谁知陛下什么时候就要清算他们了,只有我才能帮他们稳住局面,求得一条生路。所以,这铤而走险的一步棋,未必不是一招致胜的翻盘机会。”

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你昨日是不是说薛郁在京中惹事了?”

“是,他在酒楼中与人发生口角,便命下人将人活活打死了。虽说只是个小厮,但陛下知道后发了大怒,说如此草菅人命者不配为官,命人将他抓起来处死以平民怨。不过薛家似乎是提前接到了风声,放薛郁提前跑了出去,现在找不到他人在何处,京中正大肆搜捕。”

徐京墨轻笑了一声:“你有几分把握,能比官兵更先找到他?”

“七成。”乌舟思虑片刻,挑了个稳妥的说法。

“七成太少。”

徐京墨执起乌舟的手,静静地凝视着乌舟的双眼,直把人瞧得面红耳赤才移开视线。

“此事我要你必须有十成十的把握完成€€€€若是少了这一环,我们便没有能与清流谈判的筹码了。乌舟,你能为我做到这件事吗?”

这话说得近似请求,说得乌舟心中一片酸软,他跪在了徐京墨脚下,一字一顿地道:“请您吩咐。若办不成,我不会再回到您的身边。”

“好,我要你……”徐京墨附在乌舟耳边,与他絮絮低语了几句,最后问:“听明白了吗?”

乌舟神色中露出了一点犹豫,徐京墨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道:“有话不妨直说。”

“大人,若是属下顺利办成了此事,大人就势必没有回头路了。”乌舟顿了顿,“要将全部赌注压在我身上,大人可想好了,输掉此局的后果吗?”

徐京墨眸色微沉,仰头向外远眺,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没有什么是比我现在留下,更会让我后悔的事了。”

乌舟深深地望着徐京墨,他终是忍不住,伸手抱了一下徐京墨,他的动作里带着一点安慰的意思,却绝无缠绵,在徐京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分开了。

“你已经想好,那我就会为你去做……等我回来。”

徐京墨看着乌舟亲手将门掩上,乌舟离去的背影是如此决绝,好似一支绷紧射出的利箭,不射中目标绝不罢休。

一片凉意涌上,徐京墨思绪放空,双手横抱在胸前,望着未清干净的雪地,浑身被冷风吹透了也好似无知无觉。

于他而言,萧谙曾是最放不下的人,而现在他只想从萧谙身边离开,越远越好。

可笑的是,萧谙反倒想和他缓和关系了,但感情这事儿又什么时候是一个人说了算呢?他胸腔里那颗死物已经不会再为情而动,更不会再分心去猜萧谙爱或是不爱。

赌局已然开盘,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乌舟能将他所说之事办好……此事急求不得,结果究竟如何,想必不日便会知晓了。

第五十七章 €€求爱

杏儿用涂药棒在玉罐里搅合了两下,挑出一坨药膏,边在徐京墨背上的伤痕处细细涂抹着,边说着:“大人,这是奴婢根据祖上留下的方子特地调制的玉肌膏,能够去腐生肌。大人不必忧心,涂抹几次后,身上这些痕迹就都会消除了。”

距离受刑已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徐京墨身上的皮肉伤已大多都愈合了,不过,留下了很多交错纵横的伤疤,杏儿前几日偶然看见了,觉得甚是刺眼,于是一直想帮帮他。

徐京墨自己不大在意这些疤痕,只是杏儿有心,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任她折腾了。杏儿服侍在他身边一直尽心尽力,尽管知道他和萧谙之间的事,却体贴地不听不问,丝毫没有轻视之意。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杏儿是个好姑娘,虽说有时胆子小了些,但那也是人之常情€€€€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不怕死呢?

杏儿动作利落,很快就为徐京墨的后背上好了药,后背顿时一片凉丝丝的。

徐京墨还没说话,就见杏儿绕到他身前,要继续给他涂药,徐京墨连忙截住了她的手:“剩下的我自己来。”

徐京墨将药接了过来,自己在身前草草涂了,他垂着眼,状似不经意地道:“杏儿,我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夜里总是睡不好,能不能给我做些安神的药丸?最好是那种吃下后,能让人一夜不醒的。”

“这个不难,大概一两日就可制好。”

徐京墨想了想,又特意嘱咐道:“这种药丸若是用料太温和了,对我没什么效果,麻烦你制药时药量加大些。还有,最好再辅以桂花蜜,做成糖丸的形状……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太苦的东西。”

杏儿应了,等徐京墨涂好药后带着东西离开了。年节里她常常系着一条红色的围领,上面滚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边,看起来灵动可爱,很是喜庆。

徐京墨看着她的背影,就不由想起了容音,也不知道容音现今过得如何……大抵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会为他伤心的人吧。

这么想着,徐京墨的心里生出些愧疚来,原本他打算在辞官离京时带上容音,如今他却是身不由己,成了流落的亡命徒。若是再带着容音东躲西藏,反而是耽误了她,只能等他逃出去后,寻个机会给容音报平安了。

徐京墨盘算着乌舟离开的时间,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按照他们的约定,无论是否有结果,乌舟都会在今夜回来一趟。

于是他燃了一盏油灯,在屋内看书打发时间,谁知乌舟没等来,倒等来一个醉鬼,在外面用力地拍门,弄得徐京墨心烦意乱。

刚一开门,就见萧谙满身酒气地扑了过来,紧紧地挂在他身上,嘟囔着说:“好烦……”

“你别来和我耍酒疯。”徐京墨皱了皱眉,试图推了几下萧谙,朝外喊道:“尹昭,尹昭?”

喊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应,徐京墨想起来,好似几天前就没见到尹昭跟在萧谙身边了,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别吵。”萧谙迷迷糊糊地捧着徐京墨的脸,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对他说道:“我要封你做皇后。”

徐京墨不知道他又是发的什么疯,冷冷嗤笑一声:“痴人说梦。”

萧谙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只抱着徐京墨不撒手,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之中,不停地念叨着:“做我的皇后吧……就做我的皇后陪在我身边吧……做我的皇后,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求求你……哥哥……”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痛苦,如同一只濒死的鸟,绝望地发出一声声哀泣。他翻来覆去只讲这一句话,他言说皇后,实则是在求徐京墨施舍他一点爱,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徐京墨叹了口气,将满身酒气的人拖进了卧房,就没再继续管他了。

过了一会儿,徐京墨支着脑袋坐在窗边,继续等待着乌舟,可等着等着竟是伏在小桌上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却不在窗边,而是躺在暖和的被褥里,身后还贴着一个热源。

他的腰上被一只大手揽住,被窝里一股铺天盖地的青竹味道。

萧谙在徐京墨后颈蹭了蹭,用手脚将人缠得更紧了,很是幽怨地道:“哥哥,你怎么宁愿睡在窗边,也不愿跟我一起睡在床上?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徐京墨嘴角抽了抽,懒得搭理他。

正当萧谙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有个陌生的声音通传道:“陛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萧谙松开了手,下床时顺手将床帐放下了,将徐京墨笼在一片黑暗中。

那人开门进屋,刻意压低了声音与萧谙说话,徐京墨只零星听到几个词:“昨夜……逮捕……”

紧接着,就是萧谙充满怒火的斥责:“这点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们究竟有什么用!”

徐京墨眉头一跳,他听到萧谙和那男子远去的脚步声,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暗自猜想着,乌舟的事情大抵是办成了,只是人为何还迟迟不归……徐京墨明白,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直到第二日的夜里,徐京墨才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乌舟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原以为徐京墨早就睡下了,可走进院中才发现,屋内还燃着一盏油灯,将那个坐在窗边的身影映在了窗纸上。

乌舟心脏猛地一跳,他伸手推开了窗子€€€€

“你回来了。”徐京墨放下手中的书,仰头朝他笑了笑,“事情还顺利吗?”

在暖橘色的火光下,徐京墨少了三分迫人,多了一点温柔,跟个美人灯似的。

乌舟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撇开了眼,上前一步将怀中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枚带着血迹的玉扳指。

徐京墨探出身子,将扳指取了过来,期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绝不会是扳指上的血散出的味道。徐京墨略一思索,问道:“乌舟,你受伤了吗?”

乌舟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故意遮掩,只轻描淡写地说:“无碍,小伤。”

他没有向徐京墨描述更多的细节,但正如徐京墨所猜想的那样,他确实是受了伤才没有按时回来。

七日前,乌舟请休出了宫,按照徐京墨所说,去寻薛家公子薛郁的下落。

徐京墨曾对他说过,要想从宫中逃出去,最要紧的便是宫门防卫,否则以萧谙这不愿放手的态度来看,只要他们消失半个时辰,就会进行全城搜查,恐怕他们还未跑远,就会被皇帝的人抓回来,只有清流的人接应他们,才能通畅无阻地逃脱。

如今负责守卫宫殿门户的宿卫的光禄勋仍是薛郁,其父薛太尉又是清流之首,徐京墨要找合作对象,自然要从薛家入手。

正巧遇上了薛郁自己送来的机会,徐京墨知道唯有把握住薛郁这个筹码,他才配和薛太尉谈条件,于是同乌舟讲必要先皇帝的人一步找到薛郁。

乌舟在黑市上买了消息,说是前几日薛家公子确实由马车带出了薛府,可中间遇到了官兵搜捕,薛郁便弃车而逃,慌乱之下与薛家奴仆走散了,失去了踪影。

薛郁乃是秘密出逃,在这到处都贴满了他画像的上京,他自然不能同过去一般做派,只能躲躲藏藏,先熬过严格搜捕的时候,之后再做打算。

这薛郁自打一出生便是含金衔玉的大公子,哪里懂得怎么过没钱花的苦日子?

在躲藏的日子里,薛郁只好将身上的玉佩、首饰都当掉了,可抵不住他大手大脚地花,没几日便花光了所有的钱,就连身上的外袍都当了,只留下了这个刻着薛家家徽的玉扳指。

不过,也算他运气好,在这年节时刻,正好赶上春云楼的善缘斋,薛郁终于得了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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