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的青年狞笑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还想让他安顺利高考,你最好安分点,老老实实还钱。”
……
窗外雨声淅沥,属于清秋的寒意一丝丝往骨头缝里渗。
陶言蹊把自己层层包裹在被子里,有些不愿去回想那些灰暗的过往。
当年为了不牵连昙燃,他连夜打包收拾了行李,远远离开自己生活的那座城市,辗转各地去打工。
做过工地的苦力,写字楼的清洁工,最后承蒙好心的师傅收留,学了门烹饪的手艺,才渐渐闯出了些名堂。
但曾经许诺与某人一同读大学的梦想,终究是化为空谈了。
时间一晃过去七年,当时未成年的少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想必昙燃早就忘了那场年少轻狂的荒唐感情,热热闹闹奔赴人生下一阶段了吧。
毕竟宴会上的那些议论,他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也纷纷钻进了耳朵里。
喉咙被酸涩的情绪堵住,满心苦涩睡意全无。
陶言蹊翻腾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没忍住,拿出了冰箱里的小罐啤酒。
他酒量就那么可怜的一两口,平时为了避免失态基本很少喝。
没想到屯在家里当了摆设好几个月,竟意外成了深夜里唯一的救赎。
冰凉的酒液下肚,喉咙有些火辣辣地发麻。
陶言蹊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感觉着晕眩的滋味一点点浸入脑海。
或许睡着了,就能忘记了吧。
他缓缓垂下眼眸。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但是画面的轮换并没有停止。
时而是夕阳洒落的教室,时而是静谧无人的操场,时而是路灯昏黄的小巷。
每一个角落,都有昙燃。
……
陶言蹊从这场乱梦中被叫醒,是因为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他瞥了眼窗外,一片黑沉,依然是深夜。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是谁会来找他?
走廊上没有光,透过猫眼看不出来人是谁,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心头有些不安,他拿了门边的长柄伞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是谁?”
下一瞬,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冷声线就随之响起:
“是我,昙燃。”
雨伞啪地坠地,
陶言蹊握在门把手上的指节一瞬间绷得死紧。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因为太过思念,所以误以为对方真的出现在了面前。
久久得不到回应,男人微微蹙眉,推开了虚掩的门。
“好久不见。”
沉默的停顿又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唔,请、请进。”
陶言蹊整个脑袋都是麻木的。
他迟钝的大脑根本没办法思考昙燃深夜造访的异常,只能愣愣地从鞋柜里取了双一次性拖鞋。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生活,屋里本就没什么款待客人的陈设,安置着昙燃在客厅坐下,他就急匆匆地去厨房倒水。
昙燃身上还穿着发言的礼服,扣到领口的扣子有些紧,他随意松开,视线打量起陶言蹊的小屋来。
陈设很简单的小套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所以茶几上那瓶开了封的啤酒就显得十分突兀。
男人盯着易拉罐,眸色微深。
厨房里传来一阵捣鼓的声音,过了一阵,陶言蹊才匆匆捧了杯热茶出来。
“外面冷,你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乖巧地扶膝坐下,低着头不敢去看昙燃的眼睛。
“嗯,谢谢。”昙燃呷了口茶,薄唇被茶润上一层水光。
比起以往他的身形更加高大挺拔,西装下的肩膀宽阔,微敞的领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肌肤。
陶言蹊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被火燎着般撤回了目光。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不是来参加企业典礼吗?”
他硬着头皮开始找话题。
昙燃的视线一刻也没移开他的脸:“典礼比预计的时间长,没赶上回去的高铁,太晚也没有宾馆空房了。”
那……那他现在岂不是没地方待?
“不如你在我家凑合一晚吧”这句话险些冲出喉咙,陶言蹊使劲握紧手指,才控制住了不经大脑的冲动。
当初是他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实在是不应该贸然打扰昙燃的生活。
更何况,人家已经有对象了,不是么?
他出神地看着面前的人,视线从那越发冷峻精致的轮廓上略过,听见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
“对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昙燃抿了抿唇,“过得还好么?”
“还好……”
除了离开的真实原因,陶言蹊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
好像从以前就是这样,面对昙燃,他根本做不到任何隐瞒。
包括自己是怎么辗转来到了这座小城,
又是如何遇到了赏识自己的大厨,并继承了人家的衣钵的。
听着他的讲述,昙燃紧锁的眉宇渐渐松开,似乎觉得能接受了些。
“还有一个问题,当时……为什么没参加高考?”
陶言蹊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讨债的人拿他俩关系做威胁这件事,他直觉不想让昙燃知道。
“当时我成绩也就那样……就算参加考试,大概也很难考上B市的大学,所以……”
“为什么非得是B市的大学呢?”男人忽然打断了他。
陶言蹊动作一僵,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蠢话。
一起去B市上大学,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而已。
既然已经决定斩断这段关系,又为什么要提起曾经的许诺?
难言的静寂转眼间降临。
手指绞在一起又分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
陶言蹊直觉这样下去要糟,趁着自己还没说出更多的蠢话惹男人生气,紧忙找补道:
“嗨呀,都是过去的事了,时间很晚了,我帮你联系下酒店的人,让他们额外为你开一间房吧。”
“今天典礼时间太长,本来就在意料之外,身为老同学,这点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没留意到沙发上的男人,脸色正变得越来越冷。
“……你怎么了?”陶言蹊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是不舒服么……”
话音未落,手腕就被人狠狠掐住。
陶言蹊惊呼一声,身体一轻,就被人抓着手臂摁进了软垫里。
“就这么希望我快点走?”
昙燃的声线冷得可怕。
他依然是生人勿近的冷漠脸,陶言蹊却读出了泰山压顶般的怒气。
“燃哥……你放开我,”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他喘了口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昙燃垂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当初陶言蹊消失得太过突然,毫无预兆,也干脆利落地删除了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
这么多年自己四处找他,问遍了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亲友,甚至动用了一些不足为人道的关系,去查找他的个人信息。
但都石沉大海。
如果不是那些老板突发奇想,要换个城市办典礼,或许他们就永远没有再见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男人的心就不可遏制地揪痛起来。
“我们这么多年才见面,你难道……”
“就这么希望我走?”昙燃说。
手腕被牢牢钳制着,陶言蹊怎么做都动弹不得,眼眶渐渐红了。
“你也没跟我说你要来啊,”他哽咽道,“而且你一个非单身的人,深夜在我家和我拉拉扯扯,算是怎么回事?”
“是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
原来取向还没变啊,陶言蹊怔忪地听着昙燃的话。
“在典礼现场无意间听到的,既然是真的……那你还不快点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