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之徒 第51章

没细看许临熙脸上的表情,陈彬一鼓作气:“我知道唐晓淇给你看过我们群里的聊天记录,但那其实并不是全部的事实。”

“其实当时让时允去追你、再把你甩了以此来报复他爸再婚,这馊主意就是我给他出的。我承认时允当初接近你是带着点不好的目的,可他喜欢你也是真的。五年前情人节那晚……”

陈彬说着陷入到久远的回忆,目光有些迷离:“酒店其实是我找人帮着时允订的,针孔摄像头也是我放的,时允当时根本就不知道。”

“第二天快退房的时候我才告诉他房间里藏着摄像头这么一件事,他从酒店出来拿着东西就冲到我家狠狠给了我一拳,认识十来年,那还真是第一次,直接把我给打懵了。”

陈彬自嘲般扯扯嘴角笑了笑,眸中划过一丝苦涩:“时允原本是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你们母子的,他是受的刺激太多了,我能看出来,在你们所有人之前,他其实是情绪最先崩溃的那一个。”

“那个家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憋屈了,他爸妈的事本身对他伤害就够深的了,你和你妈出现以后,他爸不但要把房子过户给你妈、还要把时允妈妈的骨灰盒从坟里迁出来改成三葬墓这事,我估计你是一点没听说吧?”

一提起要给时允母亲改墓的事,许临熙眉宇间的神色越发深沉,摇摇头以作回应,紧接着就听人轻哼了声,继续道:“还有就是你那个不叫人省心的妈。”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陈彬停下来抽了口烟,将缭绕的雾气从鼻腔中呼了出来:“你应该只知道大福患过一次肾衰竭,但不知道肾衰竭的具体原因吧。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其实都跟你那个说话做事表里不一的妈有关,在时允他爸面前是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我是个外人,只能把我看到的一些表像告诉你,但如果真的想了解事实的全部……”

陈彬说着想了想,把烟掐灭在垃圾桶里:“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问问王婶,她一直在时家住着,具体的情况她肯定比我更清楚。”

“是非对错的判断全在个人,我今天冒昧找你也只是不忍心再看着时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你们和不和好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但就是有一点……”

陈彬临走前转身,对上许临熙那张陷入沉思、眸光掺杂着诸多复杂情绪的脸,微微一笑:“一段失败的感情里受害的肯定不止是你一个人,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其实你们带给时允的伤害,一点也不比他自己做的孽小。”

*

时长荣在ICU病房里躺着的第五天,医生向时允这边下了最后通牒,询问家属对于是否继续使用呼吸机的具体意见。

话说直白点,其实就是时允给自己爹拔管子的时候到了。

同一天早上,时允这边接到了中介那边的电话,回国后委托他们办的另一件事,终于有了眉目。

“哥,你让我盯的那间房子有消息了。”

对方不知道时允这边正处于焦头烂额的阶段,在电话说得眉飞色舞:“房主家里的儿子出国读书现在急着用钱,咱这边现在把首付凑一凑,剩下的事情你交给我就行,保证给你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时允想买的这房子其实就是当初被时长荣一气之下出掉、母亲留下来的遗产。

回国后时允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拼了命攒钱也是为了想把房子再从那家人的手里买回来,然而现在机会正好摆在眼前,他从手机里调出银行存款看了看,自己兜里这么些年也就堪堪攒下个二十来万。

时长荣的银子他是一分不打算花,这么一算下来,只有先问朋友借点过来周转。

唐晓淇一个苦逼的上班族就不用考虑了,至于陈彬那边,之前自己刚回国的时候就听人抱怨过,说是会所那边开业这么久也是赔本赚着吆喝,一想到这里,时允就更不好意思跟人开这个口了。

沿着通讯录从上到下翻了一圈,时允咬咬牙,最后厚着脸皮把电话打给了禄鸣。

一听他这边要借十万块钱,要得还特别急,禄鸣虽然自己兜里拿不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啊?是不是为了给你家老爷子治病?”

时允一口否认,但也没打算瞒着禄鸣,如实道:“是我妈当年留下来的一所房子落别人手里了,现在想买回来,我手里头还差点。”

一听这话,禄鸣也跟着着急,于是想了想,只回了时允一句:“你等着,十万块钱也确实不是小数目,我至少得跟我媳妇儿打声招呼。”

然而他这边刚一挂断,却是灵机一动,直接把下一通电话给通讯录里的另一个人拨了过去。

结束与禄鸣的通话,房子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时允这边还有更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

知道现在的医院都怕担沉,时允也就干脆不问医生的意见了。

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家属只要口袋里有钱,搁ICU里就这么一直耗着也行,医生当然不会直接说什么让准备后事之类的话,可时允自己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时长荣好不了了,这场与死神的抢跑根本没有胜算,继续下去,对活着和将死的人来说都只会是更深的折磨,没意义。

时允找到了医生办公室,把自己这两天深思熟虑的结果告知对方:“我这边决定好了,我父亲不治了。”

在岗位上见惯了生死,医生没有说过多安慰的话,只对时允这边的决定表示理解,交代了一下之后要办的手续。

时允面色平静地一一应下,临出门前却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望过来:“医院这边的呼吸机麻烦缓两天再停,我得给美国那边的姑姑说一声,通知人回来奔丧。”

说罢深深呼了口气,压下眼眶中的泪意,郑重其事,对着医生微微鞠了一躬:“这一阵子,给您和ICU里的护士,都添麻烦了。”

第63章 “他不配”

时长荣遗体火化那天,家里的亲戚、公司高管、时允身边的朋友、单位的领导同事、包括许艳萍和许临熙,无一例外全部到了场。

都说死者为大,蒋政听到消息后原本也是想要过来一趟的,但念在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便被时允以车坐不下为由,将人给挡了回去。

整个告别仪式进行地特别简单,甚至连遗体告别的大厅选的都是中规中矩不算最豪华的那种。

用时允的话说,人死了,面子上的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和时长荣吵了小半辈子,人还在的时候自己没有好好孝顺过一天,现在人没了,伤心归伤心,但眼泪若是真流不出来,也不必硬挤。

他这话说得不假,当天自己确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隐约间觉得有些恍惚罢了。

说来生命这玩意儿还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每每回忆起自己与时长荣的争吵、他骂过那些难听的话、甚至是扇在自己脸上的每一个巴掌,都仿佛还有切切实实的痛感残留着。

可如今,父子两人间的恩也好、怨也罢,都随着这具鲜活生命的消逝被埋葬在尘土里,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听对方好好留上一句。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便只剩下归途。而时长荣的离世也意味着,时允自此以后的人生路,便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遗体火化等骨灰的时候,陈彬负责迎来送往把宾客们都先安顿好,许临熙配合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处理一些琐碎的细节。

唐晓淇怕时允一个人待着情绪低落,便一直在旁边守着他,两人一句话不说就这么默默陪着对方。

直到淅淅拉拉的雪花从天空中一片片落下来,唐晓淇一抬眼,就看见陈彬手里拿着条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围巾,步伐有些急促地,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外面风大,你把这个套上。”

陈彬走近后先是举着担忧的神情看了时允一眼,之后目光转向唐晓淇,把自己手里的围巾打了个圈,不由分说就给人往脖子上套。

唐晓淇低着头面颊泛起一抹绯红,脖子才开始往回缩了一下,之后却被人掐肩膀捞回来,强行把围巾在脖子上给他绕了两圈:“你身上出的疹子还没好呢,听话,不然病加重了回去还得让我伺候你。”

陈彬说这话本是无心,听上去却蛮有歧义,唐晓淇怕一旁的时允误会,连忙凝着眉瞥了人一眼:“你乱说什么,我哪里使唤过你了……”

陈彬倒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不甚在意哼了一声:“你是没有,但谁叫我这人犯贱呢。”

之后没在俩人这边多耽搁,拍了拍时允示意他有自己在、一切尽可以放心,手揣在裤兜里缩着肩膀三两步又跑回了宾客休息的大厅。

饶是时允正在经历人生中一场不小的变故,也不想一直沉浸在过于悲伤的氛围里,看着陈彬离开的背影,他眼神回了焦,转了个话题也算是岔一岔唐晓淇的注意力,问道:“你们两个现在什么情况?瞧我们陈老板这架势,是不是就准备让你一直住他屋里不打算放你走了?”

唐晓淇显然没料到都这个时候了时允还有心思跟自己闲聊,目光随之一愣,眨眨眼很快接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具体怎么想的,但你知道的,我在感情方面一直有点迟钝,要是他一直不说,可能我永远也猜不出来吧。”

“是挺迟钝的。”时允说着呵了一声,自觉站得有些累了,便蹲在地上从兜里掏了包烟出来:“陈彬喜欢你这事儿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你跟他在一起待了这么多年,愣是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说罢推开打火机将烟点上,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眯眼看着身边的人:“所以你是怎么想的?能试着接受他吗?”

“现在不行。”唐晓淇回话间也跟着蹲了下来。

他这话其实挺值得人细细推敲一番的,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证明陈彬这小子还有机会,就看唐晓淇这边什么时候能准备好了,说来说去,其实都是早晚的事。

时允淡淡扯了扯笑,知道对方话里头还有下文,抽口烟,就这么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结果很快就听见唐晓淇接话:“你知道的,我刚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自己还没整理好,现在盲目地答应也是对人家挺不负责任的。”

“况且我以前还说过要跟他绝交这种话,你出国的这几年我们俩之间的联系其实很少,彼此也都生疏了,关系转变得太突然的话,我会有点不习惯。”

一提到时允出国这事上,就像触动了什么隐秘的开关,唐晓淇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

看人在自己身旁默默抽着烟、眸底的情绪难辨,他这边抿着唇琢磨了半晌,最后还是深吸呼口气,决定把结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疙瘩给人说出来。

“时允。”他唤了对方一声,看过去的眼神有些怯怯的:“对于你和许临熙那件事,我其实一直想跟你道个歉,我知道自己不该参与到里面,可我当时……”

“打住。”

唐晓淇这边话刚说到一半,甚至连正题都没进入,冷不丁地,就这么被时允斩钉截铁两个字给堵了回来。

“你知道我回来这几个月,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么?”

时允皱眉吐了口烟圈,眸光黯淡,一动不动盯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这话听上去像是个问句,其实压根就没指着对方回答,于是顿了顿,自顾自道:“我在不停地给别人道歉,一遍一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总是有人时不时凑上来要给我道歉,虽然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全部过去吧。”他说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中带着释然,转头看向唐晓淇:“你现在非要论个当初谁对谁错其实没什么意义,而且压根就掰扯不清楚,所以咱们都朝前看,忘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吧。”

像是等待审判结果的人一夕间得到了赦免,时允的话无疑是帮着唐晓淇把背上背的那个大包袱给卸了下来。

心里的感动溢于言表,唐晓淇“嗯”了一声,看着时允随声附和:“忘掉不愉快,重新开始。”

“是啊。”

跟唐晓淇把话说开,时允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一截,往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扬了扬下巴:“你看时长荣,还没到领退休工资的年龄呢,转眼的功夫说没就没了。”

“人这一辈子太短了,咱们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就过好当下,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当年与陈彬和时允的关系彻底闹掰以后,唐晓淇其实也暗地里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兜兜转转,现在三人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无话不谈的那个时候,唐晓淇心中感慨,眼眶中隐约有泪水在打转,握住了身旁人的手,轻声道:“时允,谢谢你。”

“谢个屁。”

大概是自己年龄真的大了,时允现在最怕他们给自己整这煽情的一套,单手合拳在对方的肩头重重敲了一下€€€€这是他们几个之前打招呼常用的暗号。

“你和陈彬以后的关系怎么发展我管不了,但咱们仨,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时允说着朝人看过去,嘴角抱着一丝玩味的笑,眉眼却是一如十几年前初识时那般真诚,缓缓道:“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

领到时长荣的骨灰,送葬的一行人没有多耽搁,直接开车去了陵园。

蒋淑媛当年下葬的时候今日在场的众多亲友都是见证者,包括这次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的Doris。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时长荣的骨灰盒会和蒋淑媛的一起放在原先陵园的那座双葬墓里时,大巴司机却在出了火葬场的岔路口,直接把车子开往了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面对众人投来不解的目光,时允面上一派淡定,出言解释:“我在别的地方另选了一块墓地,现在带你们过去。”

Doris唤了时允一声,凝眉望过来:“你不打算将他们两个葬在一起吗?”

“他不配。”

时允话回得很快,几乎没有给剩下那些人任何质疑的余地,转头望了眼窗外,沉声道:“让他离我妈远远的,两人一个东边一个西边,谁也别去打扰谁,下辈子……也不要再碰到一起了。”

“Okay.”

时允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Doris深知这已经超出了自己可以插手的范围,便只收了声淡淡一笑:“你想好了就行。”

时长荣的亲妹妹都发话说了没有问题,其余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更不敢说什么了,所以这件事倒没经历什么曲折,就这么由时允一人独自定了下来。

在墓园进行了简单的下葬仪式,待流程完全结束的时候,时允拿出手机看了眼表,时间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了正午。

陈彬和唐晓淇先一步开车去了饭店,把今天招待宾客要上的菜盯一下。

Doris跟着忙忙活活一上午,一行人从墓园离开的路上才算是找到和时允独处的机会,拉着人袖子刻意将步伐放缓,问他:“时允,你停药了以后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出现过什么不良反应?”

猛地被问到自己的病情,时允低头缓了口气,刚想着答话,抬头时一眼晃过去,却看到迎面朝自己走来那个挺俊的身影。

怕被人听到自己和Doris在说什么,时允瞬间神经紧绷,身躯僵硬着不自觉停下脚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Doris顺着他的视线缓缓望了过去,果不其然,就看见美国家里摆在时允床头那张照片上的另一位男主角,此时此刻正迎着冬季的暖阳,一步步走过来最终在两人面前站定,将时允罩进他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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