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袁冉打算出门,姚安予背上包也跟了上来。
“去看铺子?我也去。”
“行。”袁冉披上外套,“我开车。”
袁冉说的车,姚安予还是第一次见到,非常朴素的一辆代步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置办的。
姚安予凑近敲了敲引擎盖,及时予以肯定,“很好很好,以后衣食住行就对标这辆车来。”
车行了十几公里,慢慢驶入老城区的居住带,姚安予看着前方愈加狭窄的街道,有些不明所以。
他以为袁冉说的铺子应该在开发区的写字楼里,或是商区的某个店面里。
下了车,望着静谧的带了点法式风情的巷子和间或带着小院的有些像民宿的屋群,姚安予脸上除了茫然就是茫然。
谁知袁冉直接跨进了一个有些枯槁的小院,打开了和小院紧贴的楼房门。
“这扇是后门。”袁冉边解释,边引着姚安予往里进。
灯光四起,姚安予这才看清,这是间兼带售卖咖啡的书店,似乎是整间转让给了袁冉,还完整保留着上个店主打理的样子。
“原来是书店啊,挺、挺好哈。”
姚安予搞不懂,这种几乎没有市口和商机可言的铺子,得了失心疯的人才会盘下吧?
难道是被骗了?!
他惊疑不定用余光打量忙忙碌碌擦拭着柜台的人,顶灯的暖光打在那人脸上,也让那连日来愈发苍白的脸显出些血色来。
罢了罢了,袁冉高兴就好,只要他心情能变好,挥霍几个又如何,反正以后的支出,自己会牢牢盯着的。
“今天营业吗?”
姚安予也不想闲着,撸起袖子朝正门走,拉开门的瞬间,就听门檐上悬着的飞鸟铜铃发出清澈旋律,相当治愈。
“卖书可以,咖啡还不行,得招工。”袁冉埋头擦桌子,随口道。
姚安予点点头,从前门走出去,叉着腰抬头看,店名是一串英文:Lovell 's Day,用漂亮的繁复铁艺镶嵌在水泥做旧的底部肌理上,即便姚安予对美学没什么认知,也觉得这门头相当有质感。
他对屋内喊道:“门头应该不需要换吧?”
里头,正在擦拭桌子的人手下一顿,好半晌才淡淡道了声,“还没想好。”
“lovell什么意思?是lover的变体吗?”姚安予好奇道。
“也许吧。”袁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太清楚。”
姚安予又仔细欣赏了一会儿,郑重提议,“我瞅着真的是不错,要不还是别换了。”
里面的人没有再回应。
就在姚安予以为袁冉是没听见,准备进门找对方时,背后突然被轻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自己点头示意,“姚先生您好,请问袁先生在吗?”
“哦,他……”姚安予刚想说袁冉在里头,突觉这事儿不对,一个健步拦在门口,“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抱歉,失礼了。”西装男微微躬身,从内袋掏出名片,恭敬递上,“鄙姓金,是宋知舟先生的代理律师。”
姚安予一听宋知舟仨字就头疼,想趁里头听到动静前先把人打发了,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袁冉手里握着洗到一半的毛巾,此刻还淅淅沥沥滴着水。
他朝姚安予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便也不再拦着。
西装男带着职业笑容,又向袁冉递过来名片,“袁先生您看方便进屋聊么?”
袁冉双手还滴着水,对方递来名片压根儿没接,直接扭头进了店里,却没引对方往茶座走,带着人径直朝书架区去。
“说吧。”袁冉在两排书架间站定。
西装男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资深律师,被如此不客气地对待丝毫不觉得尴尬,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袁冉。
当然,袁冉只是垂眸打量了一下,依旧没有要接的意思。
金律师也不着急,将文件连同自己的名片轻轻放在书架,“这次来,是代宋知舟先生向您提出离婚诉求,我方的条件已经全部罗列在协议里,您可以抽空看看,如果没问题就……”
“宋知舟呢?”袁冉打断对方,“他要离婚,就让他自己过来提。”
“袁先生,是这样,这件事目前是由我……”
“让他自己来。”袁冉再次打断对方,“我不会跟第三方谈。”
闻言,金律师慢条斯理扶了扶眼镜,“袁先生,恕我直言,您早日签了对您有好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的当事人并没有见您的意愿,尽量减少照面次数也是本次委托的要求之一。”
“哦?”袁冉轻嗤,“那就拖着吧。”说罢,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律师也没坚持,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在马路对面百无聊赖数着地上砖块的姚安予眼见西装男从店里出来就直接开车走了,心想应该能回店里。
屁颠屁颠往回跑,刚跨进门槛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他赶忙往里冲,就见地上七零八落散着书,而袁冉正蹲在其中默默整理。
“怎么了这是?”姚安予立马蹲下帮着一起捡。
“架子螺丝松了。”袁冉沉声道。
“什么?!”姚安予吃了一惊,“待会儿我回家拿工具过来修。”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袁冉摞好一沓就往隔壁架子搬。
身后,姚安予还想争取争取,突然从地上的书本间抽出一本像是稿件的东西,定睛一看,封面上明晃晃印着《离婚协议》四个大字。
他拎着这东西拿也不是,扔也不是,纠结间,一只手伸过来将协议抽走,“离个婚而已,看把你吓的。”
“呃……”姚安无措地挠挠头,“对,离婚很正常的,这年头离婚率可高了。”
见袁冉不说话,他只得起身跟在对方身后继续道:“我第一次见那人就觉得不行,离了也好!”
“啊啊啊,对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袁冉面前,“我大学同学说要组个联谊,那种场合我不喜欢,不如你替我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吧小二……小二?”
在姚安予面前的这张脸,明明已经苍白到了极致,眸间却逐渐浮起愈发明显的绯色。
姚安予心下一惊,不知道哪句说错了,急得抓耳挠腮,突然灵光乍现,学着养母哄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展开手环住袁冉,轻之又轻一下下拍着背。
“哎呀,不生气不生气!”他又拍又捋,“离婚就离婚,世界上难道只剩一个宋知舟了?不生气了哈。”
门外,方才已经驶离的律师座驾不知何时又开了回来,不近不远停驻在书店斜对面。
金律师远远望着门内两人依偎的场景,第一次露出了略带尴尬的神色,又很快隐没在谄媚的笑容里。
他转过脸,巧声道:“袁先生强调说想与您面谈。”
宽敞的车后排,宋知舟目光在店名和室内重合的人影间来回扫视,末了只是冷冷道:“开车。”
第52章 高攀
小书店就这么开了起来,袁冉在门上贴了张兼职招聘,就算完事儿。
金律师的出现其实并不让他意外。
那天在玫瑰园,宋知舟就提出了离婚,还当着他的面慢慢脱下了钻戒。
“你和她真的太像了,难怪第一次见你,我就想亲近。”他将戒指放回袁冉掌心,“哈,还以为是一见钟情呢。”
许是自己的手太冰凉,袁冉只觉手中之物滚烫得几乎要将掌心熔穿。
啪嗒€€€€€€€€
戒指从颤抖的掌心直直摔落地面,骨碌碌翻滚几圈,孤零零躺倒在墙角,和自己无名指上款式相仿的对戒无声呼应着,遥遥又熠熠。
“小二?”姚安予小心翼翼喊着袁冉。
袁冉猛得从记忆挣脱出来,就见好友正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
“小福你没去上班?”
袁冉低头看了看表,没懂这个点姚安予怎么没去公司,反而抓着拖把在门口拖地。
姚安予面上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神色,“请了年假,也好多帮衬两天。”
“我这小铺子要什么帮衬,而且我已经贴了……”袁冉朝门口一指,却见早上自己亲手贴的招聘广告居然不翼而飞,“招聘单子呢?!”
姚安予循着对方指尖望去,有些不明所以,“招聘?撕了好几天了呀,不是说好了么,我先帮你看顾一下,也别额外再请人了。”
“好几天?”袁冉揉揉眉心,想不通明明早上自己刚贴了招聘,怎么一眨眼就过去了好几天,更别提姚安予说的来帮忙又是什么时候敲定的,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姚安予见袁冉这样子就知道,这人大概是又恍惚了。
他放下拖把,把对方往沙发推,“昨天是不是又没睡,你看,脑子转不过弯了吧?”一把将人按进沙发,“睡会儿呗,过一小时叫你。”
袁冉点点头,伸手想拉沙发边的窗帘,却见自己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已经空空荡荡。
他将手凑近,有些茫然,“戒指呢?”
有一个瞬间,他是想起身找的,但很快就放弃了,婚戒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成双成对,戴了又有什么意义。
想起自己刚搬回钤园时,面对宋知舟的示好,他百般不信任。
对方用了那么长时间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毫无缘由的一见钟情。
对方伪装得太好,而自己又太轻信。
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迷迷糊糊间觉得耳边吵得很。
这家小书店从试营业起就没成过几单生意,这会儿不知从哪儿来的人流量。
袁冉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刚好听见清脆的风铃声和鱼贯而出的脚步声,室内倏地安静下来。
本就睡得不踏实又被中途吵醒,极度困乏的大脑此刻疼得仿佛要炸开。
他努力稳住脚步往姚安予那儿走,就见对方抓着沓A4纸一脸难色。
“怎么了?”
“吵你醒啦?”姚安予讪讪一笑,晃了晃手里文件,“检查的人刚走,说咱消防不过关,要整顿,还得罚款。”
“啧,又来。”袁冉轻叹口气。
这阵子今天来一波人说有执照要补,明天来一波人说有遗留税务问题,现在又轮到消防……
才开张了一个月,袁冉吃下的罚款单比买卖的收据还多,长此以往,别说赚钱,能赔剩条底裤就不错了。
“我现在就去交罚款。”姚安予挥了挥那张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