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旖光脚步很快,走到床边才发现傅竞泽没追上来,不由松了口气,可立马又被另一桩事烦住了。
白天还是看得不够仔细,这间面积大得离谱的卧室除了是他喜欢的风格,还是他和傅竞泽共同的卧室,墙上挂的、床头摆的照片是他看一眼就窒息一次的程度,比保险柜里的相册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是得和傅竞泽谈谈!
打定主意,盛旖光到卧室连着的阳台站着。
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植和花,被打理得很仔细,盛旖光伸出手指戳了戳绿油油的多肉,又探了探仙人掌的刺硬不硬。
身后传来声音:“还不困?”
盛旖光立刻收回手指转身:“不困。”
接着直接说出想好的话:“傅竞泽,我看过日历了。明天是七夕,良辰吉日适合离婚。”
傅竞泽看起来也没多在意他,离婚的事应该不难。这么想着,盛旖光没再多说其他,安静等傅竞泽回应。
深夜里风很静,偶尔有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傅竞泽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晰。
约莫过去一分钟,傅竞泽终于开了口:“确实是良辰吉日,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低沉好听的声音隐隐带着与夏日相悖的凉意。
丝丝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盛旖光脑子卡顿下,又立马反应过来:“啊是吗,我不记得了。”说完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抵着护栏让自己站得更直。
为防傅竞泽再语出惊人,盛旖光语速飞快:“傅竞泽,咱俩以前什么样的关系你也清楚,在一起过真不合适,影响身心健康和社会和谐。”
见傅竞泽不为所动,盛旖光继续努力:“你知道我喜欢女生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和你结了婚,但我既然都不记得了当然不该作数。医生都说了,我是因为长期压抑精神崩溃才失忆,说明跟你一起我也不开心,继续下去要是哪天我想不开了对你也不好。”
“还是离了吧,傅竞泽。”
盛旖光的模样看起来足够诚恳,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足够柔和,每一句话仿佛有理有据让人觉得应该答应下来。
可傅竞泽毫无迟疑:“不行。”
盛旖光眼睛睁大,似要看清面前站了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恶劣讨厌鬼。
盛旖光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傅竞泽很平静:“法律规定对配偶有扶养义务,你现在失忆了。”给出的理由同样没有温度。
盛旖光抬手揉了揉耳朵,眼睛再睁大,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法律还规定婚姻自由呢!”他又不是法盲!
下一秒,就听傅竞泽说:“嗯,你是自愿结婚的,我们宣过誓。”
盛旖光目光怪异,正要借用著名哲学家欧布里德的话反驳回去,就听到更离谱的:“我们自愿结为伴侣,从今天开始……”
“互敬互爱,互信互勉。”
……
“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毫无征兆的,像是证明,又像是提醒。
在盛旖光渐渐变得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傅竞泽不疾不徐地完整重述结婚誓词,语调少有的柔缓,简直不像是在对他说。
盛旖光耳朵痒痒的,像有风的气息在撩擦,那风柔和又猛烈,连耳膜也不可避免地被碰触、抚摸。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捂住耳朵,将可怕的咒语阻挡在外。咒语可恶地沉沉砸落,如同一声声平和的诘问,让人无端发慌,失去抵抗的力气。
盛旖光从来只知道这人背课文厉害,不知道他还会念咒,比西天取经的唐僧还要会。
看着他纤薄的唇瓣张张合合,盛旖光的脑袋被砸得一阵眩晕,额头隐隐作痛,总之哪哪都不舒服、不对劲了。
有心想反驳,却真的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盛旖光不想看到傅竞泽了,也怕他再说出什么鬼话。
“睡觉!”扔下这句,盛旖光越过傅竞泽径直进了室内,憋闷得将整个人裹进被子里,心想,傅竞泽果然是他一生之敌。
等到床的另一侧陷下,盛旖光才后知后觉忘记说分房间了。
€€€€的响动中有热源靠近,浅淡的木香缠着薄荷的清凉味道从身后笼罩而来。
盛旖光侧躺着,脸贴在枕头上,默默背诵英语作文。小蝌蚪一样的字符在脑海里循环,终于困意袭来。
卧室里留了盏暖黄的夜灯,柔柔地投在浅蓝色的大床上。
傅竞泽听到身侧均匀的呼吸声才探身过去替盛旖光掖好被角。
或许是太久不出门,盛旖光的肤色有种近乎剔透的白,蓬松柔软的发散开着落在枕上、覆在额前,秀气的鼻尖卧着一颗小小的黑痣,睡着的他乖巧又漂亮。
傅竞泽的指尖轻轻点在那颗痣上,不过几秒就引来了反抗。
盛旖光本能地动了动脑袋,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藏了起来。
盯着那颗透着抗拒的后脑勺一会儿,傅竞泽强行将人翻过来,动作却轻柔无比。
盛旖光再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大概是昨晚忘记拉窗帘了,炽盛的阳光洒满了房间,热意倒是被阻隔在外。
这一觉睡得不错,盛旖光撑着床垫坐起来,顺带看了眼旁边。
很好,傅竞泽已经走了!
盛旖光弯着唇直接赤脚下地,拿着手机窝进阳台的藤椅里。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盛旖光查了下手机收到的新消息和来电,手动跳过某个备注。
丁一觉没有回复,盛旖光点进他的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
盛旖光想了下,决定回趟家,晚上也不打算回来。
不知道这边离他家多远,快的话说不定能赶上午饭。
迅速洗漱完换了身衣服,盛旖光对着排列好的车钥匙迟疑。
昨天他就观察过了,这片是独栋别墅区,居住密度很低,从他现在在的这栋到小区出口,开车都得五分钟,公共交通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其实会开车,就是未满十八周岁没来得及考驾驶证。
纠结了下,盛旖光反应过来现在是五年后,他应该也许已经拿证了!
果然,没几分钟他就在下方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的驾照。
盛旖光心情大好,随手捞了把车钥匙就往外面走,车库就在房子旁边都不用特意找。
昨晚上没心思也没注意看,此时此刻,盛旖光站在车库对着一车库的豪车跑车,整个人都呆住了。
粗略一看数量不下于三十,有些车标甚至只在电视杂志上见过。
盛旖光走到一辆深蓝色炫酷外壳的跑车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把,一眼草了。
可惜都是傅竞泽的,盛旖光羡慕地叹了口气。
在车库流连了很久,盛旖光才依依不舍地解锁了钥匙对应的那辆稍显暗淡的黑色超跑,按着导航往自己家的位置开。
路上不怎么堵,四十分钟就到了小区楼下。
盛旖光找地方停好车,正要往自家的楼,余光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段距离,盛旖光高声喊:“白阿姨!”
没想到这么凑巧碰上了丁一觉的妈妈,刚好找她问下丁一觉的情况,这小子竟然给他玩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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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流,一切皆变,借钱的我是过去的我,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诡辩家)欧布里德
第五章
出乎意料的,丁一觉的妈妈在看清盛旖光后反而匆匆进了旁边的大型超市,并不打算和他搭话。
盛旖光刚要追上去,后脑勺挨了一记。
“还知道回家啊!傻站在这干嘛呢!”
得,不用回头看,盛旖光也知道是他尊敬的母上大人。
盛旖光无奈:“妈,下手轻点。”说完自觉接过母亲手里沉重的购物袋。
“刚见到白阿姨,想找她问下丁一觉人在哪,没成想她进超市了。”
邱敏瞪眼自家儿子,忍着没给他再来一下:“招她干嘛,嫌日子过舒服了?”
盛旖光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因为他和丁一觉关系好,两家人还是有些来往的,他妈不至于是这个态度。
盛旖光还没想好要不要也对爸妈说自己失忆了,万一因为失忆他爸妈不同意他离婚就完了,他得先探清态度。
不好追根究底,盛旖光试探着引诱他妈把话说下去:“那倒不是,毕竟这么久了。”
“多久也不行,既然和小泽在一起了,就别想些乱七八糟的。”邱敏把话接住,脸色已经不太好。
盛旖光毫不怀疑,他现在要是敢反驳一句立马就会受到来自母上大人的亲手关爱。
显然邱敏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到:“你自己回来的?小泽呢?”
盛旖光:“就我。”
邱敏注意到他手里的车钥匙,不太相信的:“你开车了?”
盛旖光没察觉不对:“是啊,还好不堵车。妈我饿了。”他可是注意到了,购物袋里都是他爱吃的。
邱敏盯着自家儿子看了会儿,到底没再多问:“饿了就回家。”
母子俩边闲聊着就到了家。
家里的布置没什么变化,趁着邱敏进厨房,盛旖光回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没一点灰尘味。除了多了些烦人的照片,也没有添置什么。
盛旖光把多出来的除了毕业照一股脑收起来塞进抽屉里,躺到自己的床上才感觉舒服了。
高考完那天,他回家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把傅竞泽约到家附近的拳击馆,准备和傅竞泽打一架,输的人不许再对唐悄悄有想法,更不能再和她有接触。
唐悄悄是他们年级最好看的女孩子,也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说话温温柔柔的,笑起来和跳舞的时候尤其漂亮,他俩之前搭档参加朗诵比赛一起拿了一等奖,后来也经常一起讨论学习、参加文体活动。
如果不是傅竞泽来搅合,盛旖光自信唐悄悄肯定会喜欢自己。他准备打赢了傅竞泽就对唐悄悄表白,让傅竞泽一个人做单身狗,只能羡慕他有唐悄悄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可惜他还没把傅竞泽揍得鼻青脸肿就到了现在。
盛旖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是没办法知道后续了,毕竟他不是真的失忆还有恢复的可能。傅竞泽肯定也不会跟他说。
至于问唐悄悄,他早找过了,他手机里压根没唐悄悄的联系方式,他连高中同学群都没有!
虽然很不愿相信,盛旖光还是忍不住想,他大概是被唐悄悄拒绝了。不然他那么喜欢她,怎么会舍得和她分开呢,连联系方式也不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