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帝国教书的日子 第57章

“哎,这不是朝廷没有明确说可以嘛。”另一个人说,“咱们还不是担心给教席惹来麻烦,所以就给娃们交束€€的时候多交点,就算是给先生们家添些吃食了。”因为有朝廷负责教席的薪资,补贴食堂,书院收的就是书本的印刷费,大部分都是意思意思而已。

顾衍没想到大家竟然会在这个上面动心思。他笑着摇摇头,“其实你们想上学读书,也可以告诉三老,让三老告诉卫士令。朝廷就能知道你们的愿望了。”

“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官人们了。”农人们摆摆手,“而且教娃娃们就很费钱了,再加上我们岂不是要吃穷朝廷?”大家朴素的理解国家的财政分配。

顾衍笑笑,没有再接话。大家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不过确实应该反应反应,咱们这徭役往年都是在家附近干,现在国家大了服个徭役都要走好几个月,再加上徭役时间,这一趟就要将近一年。两年就要来这么一回,任谁都受不了吧!”

“就是,要是再走远点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周围的人听到这个话题,立刻七嘴八舌的开始抱怨。顾衍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刘季从把顾衍带到他们的队伍边后,就头图观察顾衍。发现他不过是往人堆里一扎,然后也不太说话,就是在听他们闲谈,刘季把自己的同乡周勃拉过来,低声说,“刚刚和我回来那个,我总觉得不像一般人。”

周勃环顾了一下,找了找顾衍的所在后摸着下巴说,“看上去确实,不过皇帝不是就在这附近驻扎吗?说不定是哪家公子出来走动呢!”所以遇上些贵族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嗯,能随便许诺咱们三天的口粮的异乡人,肯定不是什么平常人家。”刘季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应该没说什么大不敬的话,放心的笑了笑说,“拿到三天饱饭,只要省着点吃就能撑到下个乡了。”到了下个乡,就能拿到分配给他们的粮食了。

周勃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顾衍等到韩徒把粮食送来,然后就离开了,也没有管刘季他们。他是大秦的左相,真的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必要和一个亭长计较什么。

晚上回到驻地,顾衍和嬴政谈起白天的事情,他笑着说,“百姓们说得对,如此长距离的徭役确是不妥。大秦境内又不是没人了,何必要从太过遥远的地方征调民夫呢?”

“国家刚刚安定很多地方都需要建设,征调人手在所难免。”嬴政敲了敲案几,思考道,“可以将徭役按户籍所在分配,只要保证在郡内就可。”不出郡,也能让百姓稍微有些心里安慰。

顾衍想了想,“其实只要安排合理,百姓们即使不离开家乡也不会耽误徭役。”然后他用修路打比方说,“修官道也不需要一口气征发那么多徭役,只要让工部设计好,将官道分成很多段,让当地县令负责监督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道路修建,这样也可以节省修建时间。”至于其他的和皇室有关的营建,有专门的少府负责,也不需要过多的徭役。

嬴政点点头,“这事先生自己处理吧,最后给朕一个结果就行。”

“诺。”

顾衍微微躬身一拜,将这个工作应下来。

两人又随口谈了谈一路上的见闻后,顾衍忽然笑着说,“臣今日还遇到了沛县泗水亭长。”剩下的就没有多说了。

嬴政冷笑了一声,“朕不会怕一个亭长,大秦将士们也不会怕那群宵小。我大秦的万里江山,他们有胆子自可来取。”至于能不能取到,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第109章

顾衍敛目颔首,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收拢。他和嬴政的看法是一样的,虽然他和嬴政都知道刘季的身份,如果历史不是被他俩改变了的话,刘季甚至会成为一个数百年王朝的开国皇帝。但是,这和如今没有任何关系。

他有自信面对任何的风雨,他相信嬴政同样有这个自信。他们可能不会将大秦推上最高峰,但是如今所作的努力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如今刘季没有资格让他们过度关注,也没这个必要。

两人随口聊了聊,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此次去泰山朕还想再向东走走,看看海。”嬴政忽然说,然后笑了出来,“吕相给寡人看了他从西域带回来的地图,海洋那边也有国家,先生诓骗不了朕了。”

“臣何时诓骗过陛下?”顾衍装傻道,心里琢磨着嬴政这话的可靠性。要是他只是套自己话,自己就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告诉他,那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

嬴政哼笑了一下,见顾衍不上当也没放弃。他转而说,“琅琊、济北、东海、胶东四郡长于造船,朕有意派船出海探寻诸国。”

既然要探寻,自然是要亲自去考察一下造船厂,看看实际水平的。这个想法自从他见过琅琊和济北两郡合送给他的那个宝船后,就产生了。既然能造出那样精美的船只,造远洋船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顾衍揉了揉额头,他就知道!嬴政突然想去泰山,还要东巡目的不仅仅是单纯的震慑诸郡,他还想派船出行。

顾衍甚至现在就想拿出算筹给他算账,忍了忍又叹了口气,“陛下想出海干什么呢?”总不能是找海外仙山吧!

“多了解一些未知?”嬴政用不确定的语气和顾衍说,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探索的感觉确实让人着迷。尤其是他看过吕不韦带回来的关于西域的笔记后。

顾衍理解的点点头,就和未来人类的乐此不疲的探索宇宙一样,对于现在的嬴政来说大海就代表着未知。

他没有说可行,也没有说不可行。毕竟派人出海的话,还要筹备很长一段时间,这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承诺的。

本身派吕不韦出使西域的目的就不纯,顾衍和嬴政都是抱着让他死在异国的想法下达的命令,所以当时的准备相当草率,除了粮食、财物和一些随性的军队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准备。但是如果嬴政希望能够探索海外,当然要做很多细致的工作,从各种技术支撑到物资准备,人才的培养,各种事情千头万绪,不是一朝一夕的就能做成的。

他将这些话咽下去,然后笑着说,“那就先看看造船厂吧。”他对如今的造船能力并不是很了解,尤其是近海的船和远洋用的船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嬴政是对的,还是先看看才好。

张苍和耿寿昌(1)重新编了数学教材,在经过订正后已经开始使用。里面有一章《重差》就是用三角法计算高远深广问题,稍加改变就能作为计算海上距离的理论基础(2)。但是其他的航海仪器还需要研制。

他一边想,一边琢磨着怎么做个十几年的计划。而且,耿寿昌又不能整天在太学研究数学,他还是民部农司的司农中丞,负责常平仓(3),研究数学和天文只是个人兴趣使然,总不能让他放下手头工作吧!

“人手问题也需要解决。”嬴政也考虑到这一点,他想了想说,“如果国库调不出钱,就先拿朕的私库设立一个专门的经费培养人才,做基本的工作。等到能腾出空余来,再调拨经费就行。”

“诺。”

顾衍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因为不需要建新的宫殿,如今也只有皇陵和咸阳宫的修缮这两个工程,所以皇帝的私库还算宽裕。嬴政并不是太贪图享乐的人,因为每年都要专门的经费调拨给皇帝私库,所以顾衍合理怀疑嬴政现在比大秦的国库都有钱。

两个人确定了具体的实施方案后,顾衍直接提笔给咸阳留守的萧何写信,让他代为执行。

嬴政一边看他写丞相令,一边笑着问出自己多年的疑惑,“话说先生,朕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

“嗯?”顾衍应了一声,脑子里还想着把水池实验也添进去,嘱咐太学博士们上点心嬴政总是用这种话开头,他已经非常习惯嬴政后面会带着一些奇怪的问题。嘴上应着,心里还在想着别的政策。

果然,嬴政直接无视顾衍的心不在焉接着说,“现在想来,我们总是面对非常突发的问题,各种天灾是根本不可预知的,但是先生好像每一次都胸有成竹。难道先生真的可以预知未来?”不论他说什么,顾衍都能很快的做出决断并且设计出执行方案。

“啊€€€€”顾衍将丞相令写完收好,抬头说,“只是一些准备。”

“准备?”嬴政巧巧案几,这是他被顾衍影响养成的习惯。

“陛下,不得不说我们只能接受一个事实。”顾衍笑着整理好政令,然后坐直身子温和的说,“我们不可能生活在确定当中。不论是天灾还是其实都是无法预知的,臣能做的只不过不断地猜测有什么样的灾祸,并且做好迎接它的准备。”每一个他能想到的意外和灾祸,在丞相府都要相应的预案。这是很多年前,嬴政无视他的劝阻,争取改革,破坏稳定的时候顾衍做出的保险措施€€€€如果因为大刀阔斧的改革而破坏了百姓数千年如一日的生活,并且带来危机的话,他会是国家最后一道防线。

“毕竟,我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而他也要带着大家面对无数的挑战。

皇帝是国家的傀儡,是国家的牺牲者,同样也指引着国家方向。而朝臣们,便是实际操作者,是国家前进的齿轮,而百姓便是国家基石,国家的动力来源。

嬴政掀开自己车架的窗帘,眯着眼睛看着夕阳西下。

“啊,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而大秦,也会日日不息,正如太阳不息一般。

第110章

其实到泰山附近的时候,这里已经两个月都未下雨了。但是顾衍并没有看到受灾的情况发生,让韩徒私底下走遍周遭后,确定没有官吏驱赶灾民为皇帝开路的情况发生,顾衍稍微送了口气。

在得知是当地农官在预计可能有旱灾后,就和都水丞一起组织百姓蓄水,去年刚刚修好的水渠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能合理的分配存蓄的水,将有限的存水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顾衍轻笑着对嬴政说,“看来基础教育还是很成功的。基层的亲民官最重要的就是能解决百姓们遇到的问题,并且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农业知识,比如提前组织抗旱。

嬴政也点点头,但他有些忧心的说,“不论怎样,还是要让郡中准备好赈灾的粮食。”歉收甚至绝收对于百姓们来说是非常致命的打击。

“嗯,已经着人去通知郡守了。”顾衍平和的说,表示这些已经去办了。

嬴政笑着点点头。

有皇帝亲自到场的赈灾准备工作非常顺利,就连顾衍琢磨着要换调的那些齐鲁旧官都做的很好。

“希望过几天就有雨,一直用储蓄水也不是办法。”等到皇帝离开官邸时,顾衍落后他半步,轻声的说。

嬴政眯着眼睛看了眼天,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皇帝威仪,充耳不闻,冠盖九重,无人敢造次。本身这次就是打着祭天的名义来的,所以皇帝銮架没有在任何地方过多停留,但是短暂的停驻也足够经验丰富的中央官吏们审核当地政策,监察官吏们了。

剩下的时间果然如顾衍所预料的一样,算是轻松的郊游。从未出过远门的越丫总是趴在床边看着外面的景色,然后给顾衍描述。

她有些好奇的问,“主君不好奇这里的风光吗?”

顾衍笑着对回答道,“我会让灵魂上路,走在书中的世界。”他柔和的对越丫道,“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在风光中度过,还是在书本中度过。”

“这有高低之分吗?”

顾衍摇摇头,“并没有,这只取决于你。”这样的回答极具个人风格。

“请陛下以蒲草裹轮,免伤泰山草木。”齐鲁之地闻讯而来的儒生跪于泰山山门前,齐声跪请道。

顾衍乘车跟在嬴政的车架后,距那些儒生还有一段距离都能听到他们的慷慨激昂。他头疼的掀开帘子,打算亲自去处理这些腐儒。这些儒生用这种离谱的理由阻拦嬴政,不过是另一种不承认嬴政为皇帝的方式而已。

不过要是嬴政在这里下令杀了这些人,恐怕日后各地的儒生的唾沫星子能喷死他。

但是想想现在还在临潼修养的荀子,顾衍抽抽嘴角觉得自己多虑了,有这位儒家大能在,哪有正统的儒生敢会对嬴政有微词?他们这些人最重要的是被君王看重,然后荣升高位。在科举推行顺利的今天,他们最好的出路就是尽量将自己的学说向皇帝喜欢的方向靠拢,然后参加考试博取功名,而不是在这里给君王平白无故的添堵。

他用鸱枭杖敲了敲车辕,将韩徒召过来低声说,“去看看前面什么情况。”

“诺。”

韩徒领命拍马向前。

越丫坐在车内为顾衍添了杯水,然后笑着宽慰顾衍说,“陛下定会处理好的,主君不必担忧。”

顾衍抿了口蜜水,轻轻将陶杯放下。前些天,他给太学的博士们画了几张远洋船的图,在船舱增添了水密仓,又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六分仪给张苍做参考,眼睛有一次堕入黑暗,所以即使现在正是天光乍亮之时,他也感受不到丝毫光明。只是手伸出窗外,感觉暖暖的。

这一路走了几个月,从冬天走到春天,春风拂过顾衍的脸颊,调皮的逗弄他没有束紧的头发。顾衍抬手将零散的头发别到耳后,他用空洞的眼瞳望向越丫,然后说,“确实,陛下已经不用我担心了。”

话音刚落,韩徒就骑马回来回禀顾衍,“齐鲁儒生已经让开道路,跪送陛下登山了。”

“陛下说服了他们?”顾衍笑了笑,猜测道。

“是周围的百姓,他们听说陛下来了都来叩拜,听到那些儒生如此口出狂言,就”那些百姓喷腐儒们的污言秽语,他说不出口。

顾衍深吸了一口气,告诉韩徒准备上山吧。前方的路,已经无人可挡。

上山是择的黄道吉日,而祭天同样测了吉时。

为了卡住吉时,他们算好时间从山门处向上,因为山路陡峭再加上顾衍最痛恨的仪式感,文武百官都随皇帝一起步行上山。

山路是修整好的,但依旧走了整整一天。得到半夜才堪堪爬到山顶。

顾衍暗自算了算,若是自己再年长上几岁恐怕都爬不上来。

宫人们早就在泰山顶设了休息的地方,只待众人歇息就好。顾衍来到自己的帐篷里,并未立刻休息,明明身体已经非常疲倦可他不敢睡。

明日要在日出时举行祭祀,他担心自己一睡就醒不过来误了吉时。

越丫端着火盆进来,看到顾衍坐在榻上并没有休息,有些忧心的对顾衍说,“清晨便要祭天,主君不趁着这个机会歇息一会吗?”

顾衍闻言放松身子,斜靠在榻上然后支着头轻声道,“没有几个时辰了,我怕要是睡过去,你们叫不醒我。”

越丫将火盆里的碳拨弄的一下,让它们充分的燃烧,听到顾衍的担忧后轻笑着说,“主君尽管睡吧,奴肯定不会让主君误了时辰的。”

“嗯€€€€”顾衍显然累坏了,刚刚就是在硬撑,有越丫的承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后很快就进入梦乡。

本以为在泰山上睡觉可以梦到些什么,结果却是一夜好眠。赶在吉时前半个时辰,越丫将顾衍叫醒,给他更衣带冠。

顾衍还没有从睡梦中彻底醒过来,但是长年的肌肉记忆让他非常顺利的将沉重的礼服穿戴好,甚至还能对越丫点点头表示感谢。

祭天是有固定的仪轨的,顾衍身为丞相代表众臣会诵读祭文,这个祭文也会被刻成石碑立于泰山之巅。

所以顾衍要先所有人一步到祭台上去。

奉常属的各位官员已经借着微弱的天光和零散在四处的火把在做最后的确定,保证每一步都不会出问题。见到顾衍来,负责祭祀事务的太祝快步过来躬身行礼后低声说,“顾相,那祭文是用太卜写的,还是您自己准备”

“太卜已经写了吗?”顾衍确认后,温和的说,“那就用他的吧,不要因为这种事伤了他一片心意。”

这种祭文既然要刻成石碑,那必然是要将祭文的书写者的名字也刻上去的。这也是为什么太祝要来问的原因,他不确定顾衍是否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石碑上。

丞相这样说,太祝立刻欣喜的点头行礼,然后又步履匆匆的去找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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