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末路穷途》,袁乐生背后,也是有一道疤的。
尽管好奇,但稽雁行不会傻到问出口,这是阮钰的隐私,和他无关。
换上西装,阮钰扭头,朝正在吃药的稽雁行说了一句:“我去上班。”
阮钰的语气太过平和,像是叮嘱,稽雁行愣了愣,咽下口中的胶囊:“好,您路上小心。”
等阮钰走后,稽雁行又躺回床上补觉,两个小时后,头疼终于消减,稽雁行掀开被子走下床,没走两步,他突然停住脚步。
€€€€只要走路,大腿内侧就钝钝地疼,这种痛感像某种标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昨天夜里的事。
被弄乱的床单,被弄脏的身体,被弄散的头发,被弄得不上不下的情欲。
他和阮钰度过了极为荒诞的一晚。
而两个小时前,被低烧剥夺正常思维能力的他,竟然使唤阮钰给他拿药端水,不仅如此,他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若地和阮钰相处,阮钰竟然……也没说什么,都一一做了。
想到这里,稽雁行的脸蓦地变红,他在原地呆站了一会,片刻后,他不顾腿跟的疼痛,加快脚步,“哒哒哒”地跑进盥洗室,用冷水冲了把脸,再把翘起的头发按下去。
收拾完自己后,稽雁行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也不算收拾,抓起来就丢进背包里。
确认没有落下东西,稽雁行拖拽着沉重的黑色背包,急匆匆地走出别墅的大门。
头顶天空瓦蓝,阳光明媚,身后的小花园花开得灿烂,耳边甚至有“叽叽”的鸟叫声,每个角落都一片祥和,可稽雁行的背影却相当慌乱,像在经历一场逃亡。
害怕阮钰吗?不完全是,虽然阮钰的脾气难以琢磨,但对他并不苛刻,最近尤其如此。
那他在逃避什么?答案其实很明显,腿间的疼痛就是原因,只是他……不愿意正视罢了。
招手拦下一辆绿色出租车,二十分钟后,车在酒店门前停下,稽雁行打开车门,急步走回房间,卸下背包,他脱力般地坐在床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但到晚上,这口气又憋回了胸口,阮钰发来一条语音,稽雁行惴惴地点开。
【去哪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过了两分钟,聊天框又弹出一条语音【还没回来?】
更诡异的是,稽雁行从阮钰的声音里听出了明晃晃的不悦。
作者有话说:
一边看文献一边听别人讨论一边码出了这章,我困得眼皮打架
我说有些人,人家发烧还给人家喊醒,拿了药又不拿水,你咋回事!
第26章 鸡同鸭讲
手机变成了烫手山芋,阮钰的语音是热量来源,热量不断扩散,从十指到头顶,又返到指尖。
稽雁行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捻出细密的汗珠,掌心也变得汗涔涔的,片刻后,他动了动手指,敲下两行字【阮总,我已经回酒店了。】
【您有什么事吗?】
稽雁行等了一会,一边发呆一边等着阮钰的回复,但他没等到回复。
仿佛阮钰只是随口一问,发完消息就撂下手机,根本无所谓他回复与否,更无所谓他回复的内容,一如阮钰对他的态度。
但稽雁行和阮钰不同,他没有不在意阮钰的想法的底气,比如此刻,“阮钰想要他做什么”就困扰着他,像耳边有只嗡嗡乱讲的苍蝇,看不见也挥不走。
窗外暮色浓重,夕阳逐渐隐没在楼宇之中,天将暗未暗,透出橘黄色的光,像被打翻的橘子汽水,稽雁行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幅景象,心头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莫非金主图新鲜,想再次品尝他做的家常菜,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这是稽雁行暂时能想到的、唯一的、阮钰想要他回去的理由。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跃,几个字出现在聊天框中,稽雁行问【阮总,您今晚想吃什么?】
如果阮钰还是不回,那他也就€€€€稽雁行的想法被迫中止,阮钰回得很快,或许恰好看到了他的消息,【昨晚的私房菜。】
昨晚的私房菜,稽雁行默默“哦”了一声,看来阮钰很喜欢那家私房餐厅的饭菜,他不由得好奇,这家饭菜究竟有多好吃,才能让吹毛求疵的阮钰念念不忘。
既然不是想吃他做的菜,那阮钰是想让他......坐在床边的稽雁行蓦地僵住,靡乱的画面闯入大脑,他想,他知道阮钰找他的理由了。
【您需要我现在过去吗?】纠结半晌,稽雁行还是点击了发送。
在合同的有效期内,他需要尽可能地让阮钰满意。
但稽雁行不知道的是,在同样的暮色里,一辆黑色商务车正平稳行驶着,阮钰坐在后座,眼眸被落日和晚霞铺满,面庞也被染上暖色,但他表情冷淡,让人很难把他和温暖联系起来。
“阮总,已经按您的要求订好饭菜了。”副驾驶座的严特助打破沉默。
阮钰颔首,没有收回目光,只是眯眼盯着某个虚空的点,像在发呆,也像在沉思。
时间回溯到半小时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阮钰想起待在家里的情人,继而想起昨晚被大雨耽搁的私房菜,还有稽雁行煮的晚饭。
阮钰的表情有了温度,他其实是有一点点享受……投喂稽雁行的感觉。
想到这里,让干脆给严特助下达命令,让他把私房菜定好,七点左右送到家里,今晚接着投喂年轻情人。
发完消息,阮钰扣了扣桌面,门外也刚好响起敲门声。
“进。”阮钰说。
走进来的是严特助,两人沟通完工作,严特助依然站在办公桌前,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想到一种可能性,阮钰拧起眉头,“景书记那边出岔子了?”
严特助先回了句,阮总,那边一切正常,接着缓缓开口道:“小王说上门家政没进去。”
他刚刚迟疑,不过是在纠结这种小事是否要汇报给阮钰。
至于小王,他是阮钰的生活助理之一,请家政在小王的工作范畴内,通常流程是,他联系家政,带家政上门,再送走家政,家政上门的频率也很稳定,这些事自然不需要阮钰操心,但€€€€
今天顶头大老板的助理竟然联系他,说明天让家政上门,但不用他跟着,因为“阮总家里有人。”
“没进去?”阮钰拧起的眉头没有松下来,他换了个坐姿,食指放在嘴唇上方,眼神飘向桌面,严特助悄悄打量了一眼老板,这是阮钰心情变差的征兆。
严特助自诩阮钰用得最顺手的助理,但共事五年之久,他依然摸不透阮钰的情绪,好在阮钰很少情绪外露,但他也曾撞见过老板动怒的模样,不会嘶吼不会怒斥,但一定会有人遭殃。
“你先出去。”严特助悄悄松了口气,退出了办公室。
家政没进去说明家里没有人,家里没有人说明稽雁行不在,他为什么不在,去哪了,竟然没和他说一声。
【去哪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阮钰发出这样一条消息,他理所当然地觉得稽雁行应当和他汇报动态,却没意识到自己异常的掌控欲。
想要了解稽雁行的动态,最好是稽雁行主动告知,不需要太详细,但一定要具体。
看到稽雁行的回复时,阮钰刚坐上回家的车,他划开屏幕,未读消息飘着一【您有什么事吗?】,是稽雁行问的。
阮钰又皱起了眉头,脸色冷下来,什么叫“他有什么事吗”?就算他真的有事,稽雁行以为自己能帮他做点什么吗,以及......他必须要有事才能把稽雁行“请”过来吗。
阮钰觉得不悦,甚至隐隐生出怒意,在这两种情绪的趋势下,他产生了给稽雁行打电话的冲动,直接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有事才能找你?”
但阮钰没有,他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压下不悦,再硬生生地憋回怒火,他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情绪更是昂贵,而稽雁行……
而稽雁行虽然合他的胃口,但终究只是保质期三个月的情人,他没有道理被一个情人影响情绪。
可当稽雁行又问阮钰“今晚想吃什么”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回了消息,并希望稽雁行可以聪明一回,主动来他的房子报道。
车停在别墅的小花园外,小花园亮着几盏灯,但别墅漆黑一片,如同阮钰骤然聚起乌云的心情。
稽雁行相当不上道,竟然没有回来,阮钰阴沉着一张脸,像画本里吃人的美艳妖怪,他走下车,走过花园,推开大门,按下开门,别墅瞬间灯火通明,但阮钰的心情愈发差劲。
在回家的路上,严特助突然想起老板下车时冰冷的脸色,又想起下午开会时老板一闪而过的笑,这很罕见€€€€谁能在短短数小时内颠覆阮钰的情绪。
但现在是下班时间了,难得不用加班,又何必再折磨自己,严特助只是暗暗祈祷,让阮钰心情变差的人要么尽快哄好阮钰,要么……尽快消失。
阮钰坐在书房读文件,过了一会,文件被他反扣在桌面上,他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但今晚却始终静不下心。
准确来说,今天一整天,他的效率都不算高。
又过了一会,阮钰点开聊天软件,划了几下屏幕,屏幕显示出一个单独的分组,这个分组里有阮钰曾经的床伴,也有些人正等待爬上他的床。
阮钰的手指停在某个二十岁模特的头像上,模特的头像是只鸟,毛茸茸的褐色小鸟,就选他吧,阮钰给模特发了定位,让人今晚过来。
模特回得很快,表示自己会尽快赶到,还会带点东西过去,模特的语气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像得到了什么恩赐。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模特不可能会这么快到,那应该是……他还知道回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阮钰又不得不承认,阴转多云再转晴,他心头的乌云奇异般地消散了,阮钰慢悠悠地走向门口,压下翘起的嘴角,换上不在意的神情,这才打开大门。
作者有话说:
人会在几种情况下做出自己无法理解的举动,阮总这是属于……
这俩人,互相猜对方的想法,还都能猜错。
第27章 芥蒂
来的人是送餐员。
送餐员把精致的菜肴从保温箱中取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阮钰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当第三道菜被摆上桌时,阮钰转身离开。
前两道是他点的松茸汤和红烩牛肉,第三道是稽雁行点的。
送餐员走后,阮钰随口吃了点,又舀了半碗汤,没喝完便撂下了碗筷,目光沉沉地凝视着绣球花。
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竟然还在芥蒂稽雁行不告而别的事,可稽雁行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他介怀。
阮钰想把自己这点芥蒂掐断,但他的大脑说,不,我要把这件事搞个明白。
不知名的情绪像棵在阴暗处生长的植物,越压制,越肆虐。
按下关机键,电脑熄灭,黑色屏幕反射出阮钰的脸,他盯着屏幕中的自己,双眼用力的眯起来,下一秒,阮钰猛地合上电脑。
没过多久,门铃再次响了,这次来的是小模特,阮钰打开门,看了眼走进来小模特,随后移开视线,扭头往朝楼梯口走。
模特腰刚弯下一半,“阮总晚上好”还没说出口,阮钰就已经和他拉开了半米的距离,见状,模特只能抬起腰,迈开腿跟上去,他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这栋房子,暗暗咋舌,到处都写满了两个字,“有钱”。
超乎他认知的有钱,他掂了掂奢牌包里的玩具,想道,他今晚一定要让阮钰满意,天知道他收到阮钰消息时有多惊讶,又有多惊喜。
他还以为阮钰已经把他删了呢。
等终于跟上阮钰时,他开始夹着声音自我介绍:“阮总您晚上好,我叫易昔,是个模特,我€€€€”
易昔顿住了,因为阮钰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打量他,阮钰的眼神像噬人的深渊,只消一眼,就让他脊背发凉,易昔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同阮钰对视。
不像,只有头像是只鸟,眼前的年轻人浮躁又浅显,眼底的欲望一览无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和……相似的地方。
阮钰再次收回眼神,走上红木台阶,淡淡地说了句:“不用自我介绍,我不感兴趣。”
易昔瞬间噤若寒蝉,他放慢脚步,不再亦步亦趋地跟在阮钰身后。
他不喜欢跟在深渊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