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陈大班不自觉地双手握拳，咬紧后牙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为什么偏偏是星传？”
戴蒙冷着脸，情绪依然很稳定：“日与夜是行业最强创意，找行业最强媒介合作，很正常。”
他的理由太理所当然，又太冰冷，把【日与夜】当成没有灵魂的商品，无论买家是谁，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
这是他习惯的思维逻辑，但陈大班不行，他接受不了。
“原创是广告人坚守的底线，也是【日与夜】的底线。”
“我可以接受，输掉W的比稿。不然，昨晚，我也不会把星传中标的事跟你说……”
“你看着他们现场改方案！你明明知道他们就是抄袭了我们的创意，你明明知道，你还看到！”
“为什么还要把【日与夜】卖给星传，那是对【日与夜】彻头彻尾的侮辱！”
虽然，他俩阵型对立，本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那么一刻，他真心以为，能和戴蒙放下立场，在广告行业如此动荡的时代，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兴许，能一起把【日与夜】救回来。
可到头来，陈大班还是错了，道不同，就是不相为谋。
戴蒙垂眸看着狂怒的陈大班，情绪也有些不稳：“陈大班”
“不要在我身上，找我爸的影子。”
“他手把手带你走到今天，你们之间羁绊很深，对广告这个行业有共同的情结，但我不是他……”
"我是我，我对你，对【日与夜】，对广告行业的看法，都跟他不一样。”
戴蒙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刀刀捅破陈大班一厢情愿的激昂幻想。
如今，陈大班眼前，只剩一个又一个泡沫印子，仿佛这一切，从不存在。
戴蒙只是他的上司，不是故人之子，他对广告没有一丝热忱。
所以，不要跟他谈那点识于微时的情感，更不要妄想他能成为并肩作战的知心好友。
戴蒙还嫌话不够狠，继续说。
“当初，你要赌，我答应了。现在输了W的比稿，你的使命结束，但我还要负责善后。”
“你用什么策略提案，我管不着，同样的，我怎么善后，你也管不着。”
陈大班成年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从来不会哭。因为眼泪不值钱，哭解决不了问题。
这一刻，他激动得发抖，一双灵动的杏眼红得骇人。他说出职业生涯中，从没想过会说的话。
“既然如此……”
“我离职。”
说完，陈大班头也不回，大步走出总裁办公室。
离开的时候，和米姐擦肩。
等他走出一段路，米姐才拿着一袋凉掉的外卖，冷淡地看着戴蒙。
“戴总，外卖要给你热一下吗？”
戴蒙整个人像被抽空似的，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松了松脖上的领带。
他颓然：“不吃了，随便给谁吧……”
米姐本打算转身离开，又没忍住回头，对戴蒙说。
“大班很少跟人吵架，吵过最厉害的一次，是跟一个客户总监。”
“那时，客户给的brief是要结合【惊蛰】这个节气，做一波Campaign。打算请代言人拍一条病毒视频。代言人是天王级别的，所以这波预算，大头在请明星。”
“公司流程，创意内容应该要由创意部产出，但对接的项目总监，觉得时间紧，赚钱少，随便找个实习生写了一段病毒视频脚本，打算糊弄客户。谁知道，客户一稿过。”
“脚本过了，就要进执行，那个客户总监就不得不找创意部。”
“当时，负责这个客户创意的是大班。这个总监，爱看人下菜碟，跟创意总监称兄道弟，对下面的人态度很不屑。”
“病毒视频脚本和拍摄的Brief给到大班，但他一直没回应。总监以为他是故意的。于是，他找大班理论，把话说得很难听，说流程不重要，事情办成就行了。一个实习生写的脚本，一稿过。比某些科班出身的创意文案写得好多了。”
“后来，创意总监也来劝。结果大班直接说，脚本是抄一个小博主的视频，还把原视频给大家看了。
“最后跟客户总监贴脸，说他是抄袭狗，不配当广告人。”
“客户总监觉得陈大班大题小作，一个小博主十万粉丝的视频，能有多少人看？僵持不下，客户又在催，事情就捅到戴总，就是你爸爸面前。”
“客户总监还自作聪明圆，说不是抄，是借鉴。你爸当场就把那个客户总监辞退了。后来，带着创意总监跟客户道歉。还给出了另外一版的病毒视频脚本，摆平了这件事。”
米姐歪头看着戴蒙，目光深邃。
“对于你来说，【日与夜】可能只是一个定价商品。但对于陈大班来说，是他们坚守底线，一砖一瓦建起来的。这是他们的信念。”
“不奢求你感同身受，但起码有个尊重吧。”
米姐打开门，离开前又回头。
“还有，戴总，我这个广告公司十五年了，我希望能在这里退休。”
米姐离开总裁办公室，戴蒙揉着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眼前不停出现陈大班那双失望，又通红的杏眼。心口发酸，泛起一阵难受。
他摸了摸烟盒，想起办公室不能抽烟，只能把烟叼在嘴上闻闻味道。
想了一会，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LEO的电话。
电话那头，像料到他会打来，语气轻松：“Demon，有事？”
……
陈大班从【日与夜】离开，随手叫了辆车，开到海洋公园。
世界破破烂烂，小鱼缝缝补补。这是陈大班自我疗愈的秘密基地。
这个海洋公园，有一条100米的海底隧道，游客跟着扶梯往下走，两旁和头顶是无边玻璃。
仰头就是湛蓝海水，以及斑斓鱼群，偶尔游过一条巨鲨，让人自觉渺小，超级梦幻。
第一次去香港海洋公园，那是陈大班第一次迷上海洋。
那时候，有个方案卡住，大家都想不到。不知是谁，拉大队去了海洋公园。
陈大班开始是拒绝的，有时间玩，还不如想想方案怎么办。
最后，又是戴日朗二话不说，把他塞上车。
他年纪最小，负责买票。40度的大夏天，满头大汗站在售票处排队买票。
海洋公园由两部分构成，山下是海洋世界的海滨乐园，坐缆车上山，便是刺激尖叫的高峰乐园。
好不容易买到票，结果他们一窝蜂涌去坐缆车，要玩刺激的。
徒留戴日朗和陈大班两个，去看海洋动物。
刚进入海洋馆，陈大班就被震撼住了。
阳光透过玻璃射入海水，泛着粼粼波光，一瞬间都安静了，像把头埋在水里，耳边只有海水涌动的声音。
突然，头顶游来一条巨大的鲨鱼，不紧不慢地，从陈大班头顶缓慢游走。
没有进展的方案，蹦不出一个字的文案……所有烦恼，在鲨鱼出现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戴日朗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抬头仰望。
“大自然之下，人类真渺小。人类的烦恼就更微不足道了。”
自从那天起，他就迷上了去海洋公园。置身于漆黑宁静的蓝色海水中，看看鱼看看海，忘却一切。
但今天，陈大班的心情很差。在海底隧道来回三次，依然不见起色。
以前的烦恼，都是小打小闹。但这次，估计真的要失去【日与夜】。这个结局，让他难以平息。
可能是道行还不够，可能是烦恼虽渺小，但也有大自然无法吞噬的。
突然，手机响起，来电显示：Alex。
他按下接听，Alex对着电话大喊：“老大！！我们赢了！！！”
陈大班一时没反应过来，握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什么赢了？”
“W的比稿！老大！W的比稿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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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老大！老大！你在听吗？”
Alex的声音在静谧的海洋馆，分外清晰，不少目光的朝陈大班的方向看过来。
陈大班走到角落，哪怕重复听到拿下W的消息，还是难以置信。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在听，为什么是我们赢了？不是星传吗？”
“我们也不知道，但刚刚收到W集团发来的比稿结果邮件，就是我们中了。”
“LEO约了戴总去W总部聊合作细节。我看你不在办公室，你几点能过去？”
陈大班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看看时间，双腿迈得飞快，快步走出海洋馆，抬手拦了辆出租。
“半小时，半小时我们能到W总部。”
坐上出租车，挂掉电话，陈大班手捂着自己的心脏，感觉心跳得震天响。
这天，过得像过山车一样刺激。
时隔几天，重新再来W总部大楼，心境完全不同。
当时是生死一搏的紧张，此时是尘埃落定的恍然。
送走出租车，转身就遇见了同样下车的戴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