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隔十来米，彼此对视，被突如其来的遇见感到一丝怔愣。
几小时前，两人大吵一架，几小时后，又要装作若无其事，一起见客户。
若无其事的前提是，他们彼此需要一个抬阶。
最后，戴蒙先迈出第一步，手指着他胸前：“去海洋公园了？”
陈大班顺着他手指往下看，怀里抱着一只白色胖海豹公仔。
这是海洋公园十周年限量版，刚刚迷迷糊糊，就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逃到海洋公园，是他的秘密。被猝不及防地拆穿，让他有些尴尬。
“我离职了，想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他低头解释。
“想一直抱着？”戴蒙又问了一句。
见客户这么正式的场合，换作别人，戴蒙会要求他把公仔放车上。
但是，面对几小时前跟自己争吵过架，离开的时候还红了眼眶。
此时，酷酷的他，抱着可可爱爱的海豹公仔，站在他面前，心像被猫抓挠了下。
一下子，就被挠软了。
万一他坚持要抱着，也不是不行。戴蒙心里这样想，下一秒又为这个想法感到惊讶。
幸好，陈大班也意识到见客户不能太随意。
难得没跟他唱反调，把海豹放到戴蒙的座驾，还给系上安全带。
戴蒙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嘴角不经意地扬了扬。不由得想起，陈大班家里满沙发的毛绒熊。
陈大班这个人，固执热血又幼稚柔软。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他们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却被命运绑在一起。
戴蒙想想，都觉得神奇。
他们沉默着，走进W总部大楼，这次是LEO的秘书INN来接。
电梯里，进来了两个小姑娘，他们用粤语叽叽喳喳聊着，不时偷偷看身边两个帅哥。
戴蒙和陈大班面无表情，装作听不见，实则一清二楚。
两个姑娘说，有人举报采购部的May，在比稿那天，把方案泄漏给其中一家Agency，结果被辞退了。
他们眼睛又看了看LEO的秘书INN，她看上去也波澜不惊，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装。
LEO办公室里，除了LEO，还坐着两个人，采购部负责人DE，市场部负责人SING。
看见他们，LEO立刻迎了上来。
“Demon，大班，恭喜【日与夜】。总算能跟你们合作了！”
戴蒙和陈大班，挨个跟他握了手。
戴蒙谦逊回了句：“感谢W的信任，未来【日与夜】一定拼尽全力。”
客气寒暄过后，大家落座。
LEO递给SING一个眼神，他打开投影，开始跟他们Brief in W集团未来一年，在市场推广的规划，最后，还清晰列示需要【日与夜】负责的部分。
让陈大班惊讶的是，【日与夜】负责的业务范围以及预算，比比稿时公示的都要多。
更惊讶的是，这个项目中，只有【日与夜】一家Agency。
星传这个媒介供应商，已经不见踪影。
陈大班心里嘀咕，难道W这次这么狠，连续把星传和TS两个老供应商都剔了出去？
那负责媒介的供应商，也要重新招标？是谁呢？
他满脑子问号，一时间没有头绪，安静旁听的LEO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本来，星传更适合这个项目，毕竟最终还是要用落地效果买单。这对于【日与夜】来说，是全新的东西，需要费时间。作为品牌方，坦白说，我们不敢冒风险，花时间，陪你们一起成长，一起试错。”
“但是，Demon对【日与夜】的部署，让我很有信心，把项目交给你们。”
他看看时间，跟采购DE说：“我先开会，DE跟你们说一下供应商入库流程。我们就开干吧！”
“……”
LEO的话，让陈大班大脑直接宕机，心想：真是绝了。
……
再从W总部大楼出来已经是晚上，外滩夜景徐徐展开，站在门外，陈大班和戴蒙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陈大班转头，结果被戴蒙抢先：“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我们能先找地方吃饭吗？”
“我太饿了……”
两人中午大吵一架，什么都没吃，下午又火急火燎跑来开会，眨眼快八点，确实饿晕了。
说完，长腿钻进车里，调整了坐姿，发现陈大班一动不动。
他一手解开海豹的安全带，搂在怀里做人质。
痞里痞气地说：“不上车，这个就归我了。”
最终，陈大班还是屈服在戴蒙的淫威之下，心情极度不爽上了车。
上车后，第一时间把海豹抢回来自己怀里，气鼓鼓看着窗外。
戴蒙问：“想吃什么？”
陈大班倔强：“不饿！”
跟一切狗血剧情一样，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巨响，百年未遇的叫声，把陈大班吓得手抖了抖。
一旁看手机的戴蒙轻轻笑了声：“听到了，你不饿……”
他绝对是故意的，陈大班想。
双手抱紧海豹，抵着肚子，打算把饥饿声扼杀在摇篮里。
……
晚饭，找了一家本帮菜老字号。红烧肉，油爆虾，响油鳝丝，草头圈子……浓油赤酱光是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
都饿了一天，菜上齐，戴蒙便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领子上的两个纽扣，再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紧致的手臂。
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吞菜，可以说毫无仪态。
陈大班被他的狼吞虎咽感染，心想，吃饱才有力气跟他大战八百回合。
于是也分外放得开，一个人包圆了半盆红烧肉。
吃到一半，陈大班忍不住：“LEO说，你对【日与夜】的部署，到底是什么？”
戴蒙吃了一筷子鳝，眼睛都不抬，阴阳怪气：“你不是离职了么？”
都是离职员工了，还管那么多？
陈大班差点被一口饭噎死，他皱眉看着戴蒙：“你说不说？！”
一言不合就炸毛，戴蒙心里轻笑。
他吃完最后一口饭，拿起第二碗，不为所动：“公司机密，只有员工才能听。”
什么鬼话？！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想逼他收回“离职”的气话……大尾巴狼。
短短一天内，陈大班居然再次屈服在戴蒙的淫威下。
“行，我不离职。”
戴蒙五官柔软了不少，一脸称心如意。大尾巴狼还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
陈大班看他半分没有说的样子，急得握紧筷子，嚷了一句：“说！”
戴蒙擦嘴的手停了停，心里笑疯了，小猫炸毛，太有意思了……
他双手交叉，声音依然低沉。
“今天，星传确实是来谈收购，但不是他们收购【日与夜】，而是【日与夜】收购星传。”
什么？？！！！
突如其来的冲击，把陈大班惊讶得合不拢嘴。
面对陈大班的惊讶，戴蒙嘴角扬了扬，有些得意，继续说。
“我接手【日与夜】的时候，第二条，【日与夜】将全力部署种草业务，以创意带动转化，提升传播效果。”
“那之前，我已经在物色合适的种草公司或者团队。可惜，一直没找到。”
“后来，听完W的brief，我觉得下沉媒体是很好的机会。所以，我去福县用了些关系，跟县委聊村墙承包的事。结果，发现星传早就谈过了。就是说，哪怕你的方案赢了，执行的时候，还是绕不开星传。”
“我让林佐帮忙调查星传的业务情况，发现星传虽然资源很强，但策略很差，只能靠打折卖资源养活公司。他们客户多，但利润有限，【日与夜】刚好补了他的策略短板，而且……”
“星传除了传统媒体资源强，种草实力也挺不错。所以，就考虑收购了。”
绕了一大圈，原来，戴蒙早就在布局了。
“等下……我们是同一天到福县，那时候，我们连村墙的想法都还没有，你怎么就……”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因为，连他都没想明白方案，戴蒙更加不可能。在那时候，他就已经到处收购团队，那证明，戴蒙从来没想过买掉【日与夜】。
后来，陈大班的创意，恰好跟他收购的方向一拍即合。
原来，有人嘴上说的不在意，却默默用自己的办法，给【日与夜】把路拓宽。
一瞬间，陈大班的胸口被一股热流充满。
两人吵架的对话，一一掠过陈大班的脑海。
由始至终，戴蒙说的都在说实话，只是他心里一直认为戴蒙是敌人，所以先入为主。
此时，敌人变成了隐藏战友。
让孤军奋战多年的陈大班，突然……有了不再孤单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舒出：“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