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侄子,”陆书聿喝了口酒,“被他同学救了。”
“好青春啊,”男伴靠近陆书聿,低声问,“如果我掉水里了,阿聿会救我吗?”
陆书聿笑了笑,“我上中学的时候,被人推下水。”
“后来呢?”
“后来我自己游上来了。”
男伴以为他在讲笑话,低着头笑,几乎把脸埋进白色的围巾里,像一只因为受惊发抖的鸟。
周围的人凑过来说笑,男伴仰头要陆书聿再说一次,他动作间靠在陆书聿右臂上,两个人身上酒精的味道融在一起。
陆书聿拉开距离。男伴皱眉间,一只名贵腕表出现在他手上,顿时喜笑颜开。
周围人很有眼色,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起哄道:“陆总大方!”
男伴越发开心。
气氛到达最高潮,陆书聿嘴角上扬,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央,他看到身边人嘴在动,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陆书聿不做猜想,心里盘算下次送什么。表送完了,应该送车,车之后是房子,最后送出戒指。
陆书聿想找些东西压下重新见到池砚带来的悸动。反正在他这个年纪,爱情早已变成独奏曲,不需要另一个人参与。
第二日,池墨开车送池砚上学。池砚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看看他哥的脸色。
父母的优缺点,像芝麻一样均匀撒在孩子们身上。平时,哥哥有和妈妈一样的好脾气,但着不代表父亲的基因不在他身上,一旦池砚做出他认为很出格的事,爸爸的性格就出现了,眉毛倒竖,变成另外一个人。
“看什么看?”池墨没好气开口。
池砚:“看你从妈妈变成爸爸。”
“不见你害怕。”
池砚戴着口罩咳嗽。
第一节是格清的课,年轻的老师通情达理,很好说话,他让池砚不舒服就报告,可以随时离开课堂去医务室。陆言栀趁着格清板书的时候回头看过几次,可惜池砚趴在桌子上,只能看到柔软的头毛。
教室门窗关闭,空气不在流动,池砚本来就呼吸不畅,要被憋死了。他捏一捏鼻梁上的口罩,从后门离开。除了读书声就是鸟雀声,穿着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抬着箱子从他面前走过,池砚从他们背后的标志看出,他们是画廊的员工。
池砚无聊,就跟着他们走。
展览的场地选在艺术中心,除了有工人在忙碌,也有几个学生拿着图纸确定位置。池砚戴着口罩混入其中,其他人偶尔看他,但没检查他的身份。
靠近艺术中心大门的地方放着一块白色的签名板,池砚走近,上面不仅有名字,还有留言。
艺术馆的外墙玻璃是单向的,会议室内正在听策划案报告的陆书聿,往外一瞥,暂停会议。原来墙体是一个大圆弧,陆书聿在会议室可以看到侧身在签名板上写字的池砚。
玻璃外,池砚放空了一会儿,在一个角落,先写“祁寒山”,写完后发现没有地方了,隔着几个名字,再写“陆言栀”,然后把他们连在一起。
保佑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池砚祈祷,趴在签名版上又写着什么。
陆书聿拿起桌上的笔,学他的动作在空中写字。等池砚离开后,陆书聿出去,站在签名板前。一直拧着的眉头松了,陆书聿有些好笑地发现,签名板上写了一大片“池砚”,真是波涛汹涌的爱慕。
难怪他当时眉毛一跳一跳,想必很得意自己受欢迎。
中间最大的“池砚”后面,跟着小小的“谢谢”,陆书聿比对位置和手势,猜到是他最后写的两个字。
他的字一点都不潇洒帅气,反而方方正正又有点圆润,很可爱。
陆书聿用手机拍下。
他的行为被下属看到,会议室窃窃私语:“陆总拍照离好远。”指的是陆书聿举着手臂拍照,“看起来和手机不太熟。”
“可能他比较老派吧?不熟悉电子产品。”
“刚刚那个是他侄子吗?”
“回来了回来了。”
大家安静下来。
回到会议室,重新启动停滞的时间,陆书聿翻动手上的资料,“不用跟我讲这些画的价值,告诉我你们对它的估值就行。”
下课后,陆言栀被一个陌生的老师叫去监控室,格清了解前因后果后,陪他一起去。
离开教室前,陆言栀看了一眼祁与乐,后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朝陆言栀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看上去很无辜。
监控室内,几个老师加上陆言栀一起看监控录像。陆言栀指着录像,监控室老师暂停,“怎么了?”
“池砚也在?”陆言栀疑惑道,他昨天并没有见过池砚。
“他和祁寒山一起进去的。”格清道。
“不是,”陆言栀摇头,“我不是说他推我。”
几个人又看了几遍监控,那个时间段没有第四个人出现。格清让陆言栀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脚滑记错了。
陆言栀迷茫地摇头。调查进行不下去,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但陆言栀若有所思,回到教室,他找到祁寒山,小声道:“昨天晚上是池砚救的我吧?”
祁寒山正在摆弄巴掌大的机器人,闻言看了他一眼,“出去说。”
学生活动室内,祁寒山在自动贩卖机前买饮料,递给陆言栀一瓶可乐。
“我看到监控,昨天池砚也在,”陆言栀道,“而且你昨天衣服是干的。”
这种情况下,不是池砚下水就有鬼了。
“是啊,”祁寒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坏果子你也没有那么蠢,不过这不是我故意隐瞒,是池砚不想让你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池砚肯定是害怕陆言栀缠上他。
陆言栀听到坏果子气死,但是听到后面有些茫然,最后傻笑两声。
祁寒山:……他就说吧。
晚上,陆书聿回来吃饭。两人坐在有屏风的大餐厅,陆言栀想到第一次在这里吃饭的情景。男佣撤掉餐盘,换甜汤,陆言栀对这个流程已经应对自如。
陆书聿递给他一个画册,上面是陆书聿近年来的收藏,“你挑几个参展,这个活动会给你一个署名。”
“谢谢叔叔。”陆言栀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但是心情很好。
“怎么这么高兴?”陆书聿问。
“叔叔,其实昨天救我的不是祁寒山。”
“那是谁?”
陆言栀:“他偷偷救下我,不想让人知道。”说话时眉间雀跃,一点都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陆书聿随口说,“那你好好谢谢他。”
“叔叔,”陆言栀放下手中的餐具,“我可以要一辆自行车吗?我想骑着上学。”
池砚的感冒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了,剧情失控累得他怏怏不乐。直到后来,他看到祁寒山和陆言栀有了往来,池砚才逐渐恢复健康,打起精神过自己的生活。
一个月后是傅予的生日,他在周六把人约出来逛公园,顺便旁敲侧击打听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傅予是他们四个人里最细心、最有洞察力,池砚经常得到他的帮助,也很为这一段友谊骄傲。
他们约在咖啡馆见面,池砚坐公交车坐到这一站,他一下来,带动一群人哗啦啦下车。没在意身后的动静,池砚满眼都是公园里漂亮的枫树,踩着铺满枫叶的路经到咖啡馆,傅予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地方敲电脑。
池砚坐到他对面,
PanPan
要了咖啡和三明治。
“你没吃饭吗?”傅予盯着电脑问,分心的样子像一个边织毛衣边看顾小孩的妈妈。
“我很容易饿。”
“嗯嗯,你还在长身体。”更像妈妈了。
池砚看他真的很忙,就问:“在写什么?”
“给新闻社撰稿,一个小工作。”言外之意是他会很快结束,不耽误陪池砚逛公园。看到池砚咬着三明治聚精会神盯着他看,傅予转过电脑,池砚立刻凑过去读。
“安静的像夏天乡村的早晨,”池砚小时候和家人住在乡下,他指出这句话的问题,“夏天的早上很热闹,小动物醒的比人早。你不如写冬天大雪后的早晨。”
“很有道理,你再看看别的地方怎么样。”
池砚说:“稻子成熟后是金黄色的,稗子成熟后是灰色。”
他是一点都不读诗,没看出来傅予在文章里的引用,认真告诉朋友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第七章 校园7
两人喝完咖啡,在公园划船,黄绿色的田字萍漂浮在水上,黄褐色的芦苇形成波浪。他们坐的是小天鹅游船,池砚不用脚蹬,非要手摇脚踏板,忙前忙后,把他累坏了。
岸上沿湖种柳树,只剩细细的枝条了。几个零散建筑物的墙体上附着一大片爬山虎,随着季节转红,最瞩目的那片墙后是公共厕所。
傅予打开手机,父母发来长文明确表达他们不支持他读新闻,医学才是他们为他选的路。
池砚终于放弃,不再埋头苦摇,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湖里的动植物上,认出一个便给傅予说一个。他心情很好,脸上的线条已经很清晰,但没有生活雕凿的痕迹,透着气态的柔和。
他像植物一样可以生产出供傅予呼吸的氧气。
傅予挨着他坐,虽然心头压的石头仍然存在,但是没有阻挡他接收快乐和轻松的情绪,小船在湖面轻快驶过。新闻也好,医学也好,这些东西就让它沉入湖底,他可以和池砚永远闲聊漫游。
公园出口处开着纪念品商店,两人进去逛了逛,里面除了一些文创,还有用公园里的植物做成坐垫之类的东西。
“我该换个枕头了,”傅予突然说,“感觉那个枕头不错。”他这么说,却没有买。
池砚眼睛一亮,在和傅予分别后,自己跑回去把枕头买下。
店员一边包好一边说,“这是用香蒲雌花序做填充物的,很天然的。我们店里还有用灯芯草做的草席,您可以看一下。”
“只要枕头。”
池砚带着枕头回家,把它放在沙发上。池墨休息日待在卧室睡觉,客厅寂静地像没有人在家一样。池砚打开电视,哗啦哗啦的声音中,他盘腿在沙发和枕头礼盒对坐。
这个真的能当礼物送出去吗?他生日的时候傅予给了什么来着?
池砚跑到卧室,一阵翻找后,目光移到阳台上的花瓶。
确切来说是插着花的酒瓶。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傅予送他了一瓶酒。而一个月后,傅予也要十八岁了。
大家都长大了。
池砚躺在床上惆怅起来,脑袋里叮叮响了两声,惆怅的男高还要走剧情。
第二天,池砚用手机导航到一家酒吧面试。在这里,替熟人顶班的陆言栀会被同事陷害,客人为难,祁寒山从天而降帮他解决问题。这个剧情在后期,按照时间来算,池砚不需要这么早来,但是他想赚点钱,给傅予买生日礼物。
路人甲本来就是工作,要点工资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