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行客 第52章

但他什么都没说,很轻柔地蜷缩进了柳昔亭的怀里,隔着衣衫抚摸他的胸膛。

君不知我,我不知君,来日遥遥,尚可期否?

第七十八章 分歧

游府住不得了,岑书白看了眼天色,见公子还没回来,知道今晚是不能赶路了,便在纺云镇找了个客栈将几人安置好。天色将黑岑书白才得到柳昔亭的消息,因为苏枕寄要换回男装,他是以女装入住,便不能再留,随后便离开了那家客栈。

岑书白早就安排好了,按照他们的习惯便没有另要一间房,但是这次回来,这两个人似乎很不对劲,头顶上像是笼罩着阴云。

纺云镇本就没太多客人,这时候天色已晚,客栈大堂只有一个小二在打瞌睡。他们几人围坐在一起,经过这么一场闹腾,寻桃也不闹气了,这会儿和庄晓有说有笑,还在等那两位下来一起吃完饭。柳昔亭先从楼上下来,默不作声坐下了,待饭菜上齐,庄晓已经嚷嚷着喝了两盏酒,苏枕寄才姗姗来迟。

他面上的女儿妆都洗去了,换回了自己的衣裳,站在几步外看见了大家留出来的唯一的空位,竟然还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才在柳昔亭身旁落座。

这两个人谁也不看谁,还是岑书白站起来给苏枕寄盛粥,说:“今天做的甜粥,公子尝尝合口味吗?”

苏枕寄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也一个字都没有了。本来庄晓还在咋咋呼呼,见此情景把咧到耳朵根的嘴角收回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一圈。

柳昔亭吃着饭,偷眼瞄了他几次,但见他没什么反应,把目光也收了回去,问道:“你今天递信的时候说有人来了,是谁?”

岑书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正要接话,忽听得门口有人高声道:“是我。”

几人一齐向门口看去,见来者竟然是慕容玉。柳昔亭起身迎他,说:“慕容大人怎么来了这里?”

庄晓忙起身让座,慕容玉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坐下了,说:“那你们怎么在这里?”

柳昔亭笑了笑,没有答话,问道:“建宁的那桩案子算是完结了?”

“不结又能怎么样?官府催得紧。”慕容玉接过小二送来的酒碗,自顾自倒上了一碗,痛饮一口后,说道,“神鹰教的人神出鬼没的,但是我最近得到消息,他们南下了,我也就跟了过来。”

他说着一笑,说:“刚好听说这里出了些耸人听闻的生人活祭之事,就顺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几人说了半晌话,苏枕寄仍旧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光了粥,站起身就要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慕容玉哎了一声:“半天了,你就像没看见我,上次抢了我的酒,连声谢也不说?”

苏枕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谢谢。”说完就走,连个眼神都没再分过来。

“这人怎么回事?”慕容玉觉得莫名其妙,“我没得罪他吧?”

这话一出,剩下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柳昔亭身上,柳昔亭却恍若不觉,喝了口酒,问道:“今天的大典你也去了?”

“去了。”慕容玉说,“那几只水炉下面是空的,乍看像是沸水,其实撤掉上面那层挡板,地下就像是有个大洞。因此几个新娘从高处掉进去,却没有一丝水花。”

“那你还要去查一查吗?”

慕容玉笑了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柳昔亭心头正一团乱麻,听他这么问觉得莫名其妙,说:“什么?”

慕容玉一摊手,说:“看来有人心不在焉€€€€那个游家的事情,你没听说?”

庄晓来了劲,说:“游家?什么事?我只觉到游伯安那厮不像个好东西。”

慕容玉说:“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最爱别人的妻子€€€€”

顿时有几束目光再次聚集在了柳昔亭身上,但是慕容玉不知他们在默契什么,继续说道:“五年前,他父亲续弦,那女人只比他大了七八岁,又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这小子就动了色心。”

庄晓噫了一声,说:“难怪呢,死色鬼一个。”

慕容玉笑说:“还有更耸人听闻的€€€€他的继母不从,他就强取,被他父亲发现了,他把自己的父亲和继母都杀了,就埋在他们家后院里。”

几人想了想自己还曾在他府上住过,顿时一阵毛骨悚然。柳昔亭说:“杀父弑母之人,武林中还能容他?”

慕容玉敲了敲桌子,说:“能不能上道热菜,就白听吗?”

庄晓赶紧去叫小二送菜,很快又凑过来,说:“然后呢?”

“容他?自然是容不下的,所以他才终日藏在深山野林中。”

“那也是便宜他了,竟然没人叫他偿命?”庄晓不平道。

慕容玉说:“我说这人奇,还有一桩事,他年少时拜在震阳真人门下,他天资不错,震阳视他为得意门生,他却对同门师姐欲行不轨,被震阳一怒之下逐出了师门。”

闻言几人都沉默了,好半天庄晓才说:“这人牲口似的……”

听他这般形容,慕容玉乐道:“还没完呢,他后来不知练了什么邪功,借探望师父为由,重击震阳一掌,随后逃之夭夭。”

庄晓咋舌道:“武林中的三大忌讳,他是一样也不落下啊。”

寻桃奇怪道:“哪三大忌讳?”

“杀父弑母是其一,背叛师门是其二,强夺良女是其三。你说,他不是都占了吗?”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岑书白倒是看柳昔亭脸色不好,说道:“公子,我们明日便出发吗?”

柳昔亭嗯了声,说:“慕容大人有住处吗?”

慕容玉一点头,说:“放心,只吃你们一顿饭,明日便就此别过。”

柳昔亭微笑道:“寻到了这里,能查到那些幼女的下落吗?”

“不知道,我刚到一天,说不准这些事情。”

柳昔亭与他随口寒暄了几句,便让岑书白代他送送,自行回房了。

但他说回房,却在楼梯下站了好半天,直到岑书白返回,他还没有挪动。

岑书白看出来这两个人不知道生了什么嫌隙,自己也不好多问,只是上前说道:“刚刚公子都没吃几口,我让他们热一热,公子要不要再吃点?”

柳昔亭回过神,看了看他,说:“不用了。”

说罢终于上了楼,只是走得极慢,不知道想躲避什么。

本来今天下午的不愉快都要揭过去了,两个人虽然各藏心事却也没有再提起,只是回来的路上都没有什么话。

那时天色擦黑,屋内刚刚点了烛火,外面起了大风,纵然关紧了门窗,仍然有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将烛火摇得晃晃悠悠。

待进了房间,苏枕寄看的出来他有些不适,便催他先去洗了,自己去将面上脂粉擦去。但他心不在焉,直到柳昔亭洗罢回来,他还在镜子前发呆。

柳昔亭进了屋也没说话,许久后才叫了声“阿寄”,苏枕寄手上哆嗦了一下,回过头看他,见他站在床前,腰带未束,长发散落着,朝他看过来。

苏枕寄应了声,说:“你洗好了?”

柳昔亭嗯了声,见他拿了换洗衣服要出去,又叫了他一声。苏枕寄见他面色凝重,莫名紧张起来,问:“怎么了?”

沉默了好半晌,苏枕寄看见他将手指搭在领口,很慢地脱掉了外衫。苏枕寄顿时有些不好的感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说:“你干什么?”

柳昔亭的手指紧紧捏着自己的领口,垂着头,说:“你想看我身上的伤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

苏枕寄憋闷了一下午的情绪顿时被他点燃,怒道:“你什么意思?”

柳昔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干巴巴地解释道:“我想了想,我的确不该总是对你遮遮掩掩,我想……”

苏枕寄打断他,说道:“你想什么你想,你想了一下午,就想出这么个方法吗?”

柳昔亭见他真的动气,有些不知所措,朝他近了一步,说:“我……我只是不想看你难过,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只是……”

苏枕寄本来就哭了几次,这会儿眼睛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我也不想逼迫你做什么,你现在搞这么一出什么意思?”

“不是你逼迫我,我只是想让你看。”

苏枕寄气极,反而笑了声,说道:“是你想吗?我说我想看,又不是为了羞辱你!”

柳昔亭听他的语气越发重了,深感无措,上前想拉他的手,却被他避开了。苏枕寄背过身去,说:“你若是在这个时候脱衣给我看,只是因为我想看,那我和那些羞辱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柳昔亭着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枕寄抬袖擦了一下脸,说:“我要去洗澡了,你先去吃饭,不要等我。”

柳昔亭哪能让他走,立刻拽住了他的袖子,说:“你为什么生气?”

苏枕寄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说:“你问的好,我不就是在等你想明白吗?”

他说罢微微侧头看过来,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出了点问题,我不能总是等你给我答案了,我得自己去找找。”

柳昔亭看着他的衣袖从自己的指缝间抽走,却没有再追上去。

第七十九章 分道

此时柳昔亭站在房门前,不太敢进去。他不知道苏枕寄会跟他说什么,又有点怕他要说的话是自己不想听的。但他犹豫了半晌,好不容易推开了门,轻声走进去就见苏枕寄侧卧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柳昔亭悄声吹熄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侧躺下,借窗外投射的月光静悄悄地盯着他的睫毛看了许久。

“你还要看多久?”

柳昔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是苏枕寄嘁了一声,说:“别装。”

听到这话柳昔亭仍然不肯睁眼,很固执地装睡。苏枕寄终于笑了声,抬手拍了他一下,说:“干什么。”

柳昔亭听见他笑,才很慢地睁开了眼睛,仍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这样看了一会儿,柳昔亭又改变了侧卧的姿势,平躺下去,眼睛盯着帐床的顶,不再与他面对着面,颇没底气地说:“我怕你看见我又要生气。”

“我生气又不是因为你的脸。”苏枕寄半坐起身,伸手去捏住他的脸颊,说,“没有人会讨厌你的脸。”

柳昔亭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抿唇,但是脸颊被他捏住,这个习惯性动作也没有做成。

苏枕寄就这么俯身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一点儿也不想跟你生气。”

柳昔亭有些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反问,只是静默地等待他的下文。很快,苏枕寄又说:“柳公子,你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总在这个时候像个呆瓜?”

他放开了柳昔亭的脸颊,看他仍然神色迷茫,轻轻叹了口气,说:“不说了,睡吧。”

柳昔亭急急地转了个身,伸手去抓他的手,说:“阿寄……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苏枕寄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他什么也没想明白,立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生气生气,你在哪里都会用自己的脑子,就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

柳昔亭往他身侧挪近了些,说:“在外面和那些人耍心思已经很累了,我只在你这里这样,你不能原谅我吗?”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苏枕寄在黑暗中看见他真诚的眼睛,再次叹了口气,说,“我只是不想看你自轻自贱,你总那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一听见就要难受。”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已经接近自言自语,也许是觉得反正说不通,苏枕寄就自暴自弃地哎了一声,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明白,阿寄。”柳昔亭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不想听我说什么。”

苏枕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侧了侧身子,离他更近了些,问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惹我生气?”

柳昔亭的额头贴着他的手背,轻声说:“我心里清楚,但是一对着你,我就会变成那个样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并不想让你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苏枕寄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跟他开个玩笑,让他不要这么紧绷,但是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好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并不明白。”

柳昔亭突然坐了起来,一只手撑着床,直直地盯着他看,说:“我知道,你喜欢之前的我,不喜欢现在的我,但是我已经不能变成之前的样子了!”

他这番话越发激动起来,苏枕寄被他指控得有些莫名其妙,也坐直了看着他,说:“我没有那么说。”

柳昔亭说话已有些颤抖:“每次你问我,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是不是因为以前的我不会那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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