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觉得他话中有话,说道:“你管我,我就是喜欢凑热闹。”
边长贺压低了声音:“别人都是来看穆盟主的热闹,你呢?应该跟我一样吧。”
虞锦往后退了一步:“你想说什么?”
旁边有小个子青年,听闻他们谈起仙鹿灯,也凑了过来,叹道:“两位也去寻仙鹿灯了?哎呀,大家伙被耍得团团转,却连根毛都没瞧见,说不定什么仙鹿灯……就是个骗局啊!”
听到这种话,虞锦啊了声,说:“这话怎么说的?”
小个子说道:“那个任一安就是因为仙鹿灯而死,可他死了这么久,仙鹿灯却没有下一个主人。而且寻找仙鹿灯这件事,游仙阁可是挂了春牌的。这种春牌既然挂了出来,每隔一段时间游仙阁就会发布新的动向。可你们瞧瞧,吞雪剑有新的踪影,可仙鹿灯却没有。”
虞锦说道:“那和这件事是骗局有什么关联?”
“我刚刚确实说是骗局,”小个子神秘兮兮道,“但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啊,好多人都说,什么藏宝图,什么内功心法,都是假的,不过是引起大家争抢罢了。”
边长贺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才出声:“为何要引起大家争抢呢?”
小个子嘿嘿一笑,说:“到底是为什么,那要问搞出这些事情的那个人才能知道了吧。”
边长贺像是知道什么似的,笑了笑,说:“是这么个道理。”
虞锦本来不想搭理他,看他这副模样,拽着他就走。两个人躲在了无人之处,虞锦叉着腰看他,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边长贺做出惊讶的模样,说道:“你二哥手眼通天的,你还要问我?”
虞锦有些不耐烦,抬腿踹了他一脚,边长贺往旁边闪了一下,说:“你今天难道不是来看‘东剑’的热闹吗?”
虞锦冷哼一声:“怎么,西刀威风不再,就要看看东剑的传人怎么死的吗?”
边长贺一摊手,说:“你相信那些传闻吗?”
“信不信有用吗?穆老贼巴不得有替死鬼……”
院内突然吵闹起来,还能听见有人哎呀哎呀的哀叫声。虞锦立刻刹住了话,再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凑热闹去了。
此时穆旭尧还未现身,庭院中央倒是自发空出来一块,能瞧见有个男人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看上去五十多岁,披头散发的,头发枯黄,佝偻着腰背,像个成精的黄鼠狼。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院子里,一直哀声哀叫个不停。他蹲着不肯露出脸,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直到有人高喝:“穆盟主到。”这人才猛地抬起了头。
众人还未聚向前方,就见这人极快地冲向了穆旭尧,却在几步外被穆府的穆旭尧的属下拦住了。这人高声喊道:“穆盟主救我啊!救我!”
穆旭尧面如菜色,像是大病未愈,还须有人搀扶,才能稳稳坐下。此时看见此人,神色变了变,微微抬头看向身侧的逐流。逐流会意,立刻要将此人赶出去。
“哎呀,穆盟主怎么了?谁不知道穆盟主是天下第一侠义之人,怎么人家来向你求救,你却不管不问呢?”
众人齐齐向说话之人望去,见如此狂妄之人正是那日大闹穆旭尧生辰宴的周通,顿觉要有好戏可看。
周通走到那黄发人的身侧,说:“你说吧,你有什么冤屈,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出来,盟主怎么会不管你呢。他若是将你赶出去,那不是有损自己的美名吗?”
那人看向他,却像是受了惊吓,抖抖索索了好一会儿,说:“我……我身中百花凋,这毒,这毒是穆盟主的独创,只有盟主能救我,请盟主……赐……赐我解药!”
穆旭尧见众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说道:“解毒而已,小事一桩,逐流,给他解药。”
“等一下。”周通又说,“怎么穆盟主独创的毒药也能被人盗走?不得好好查上一查吗?”
说着话他就上手搜身,那人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周通从自己怀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匣子和几封书信。
周通哎呀了一声,说:“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等在场众人反应过来,他径直走向张免津身侧,恭恭敬敬道:“前辈在此,自然还是要由前辈来主持公道最为妥当。”
张免津淡淡看他一眼,微微点头,身侧的弟子便将信件接过来,展开递过去。
周通打开木匣,闻了一闻,说道:“诸位,这里好像是什么药,可惜在下不懂这些,有没有妙手圣医,来断上一断。”
有一女子应道:“我来看看。”
此人正是被称为“药王再世”的薛灵息,据说她八岁便能识草辨药,且无一错漏,堪称奇才,要她来识药再合适不过。
周通自然恭恭敬敬地将匣子交出,薛灵息只闻了一下,便嘭地合上了木匣,怒道:“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身藏这种邪药!”
第一百零七章 纷乱
一听到“邪药”二字,在场众人的眼神便都聚集在了此处。有人问道:“当今江湖上有两种邪药十分风行,不知道薛姑娘所说的,是哪一种?”
薛灵息冷哼一声:“两种说起来也没有太多区别,都是用生人血肉入药。”她将手中的黑木匣举起,让周遭之人都看清楚,说道:“所谓的内力大增,又或是同一生辰之人的血肉下药,皆为无稽之谈€€€€而这里的药,正是所谓的能治怪病的邪药。”
周通故作惊讶地哦了声,说:“世上竟然真有这种事情?”他说着立刻给了那人一脚,说道:“你带着这种邪药,跑到穆盟主面前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人似乎在偷偷看周通的眼色,但他又往高座上的穆旭尧张望了几眼,嘴唇动了又动,实在是不敢开口。
周通正要再给他一脚,却有人说话了:“哎,这人莫不是那个‘黄四仙’?”
“黄四仙”的名号对于在场的江湖中人来说并不陌生,听闻此言庄内一片哗然,有人问道:“黄四仙将几颗邪药卖得比仙丹还贵,整日怕人抢他丸药都来不及,怎么轻易被捉来了这里?”
这个问题在周通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便听得一声:“人是我抓的,诸位有什么异议吗?”
众人向说话人看去,见此人身穿官服,腰挂长刀,面容如玉,却全无表情,端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薛灵息最先开口:“原来是慕容大人。”
慕容玉脚上的官靴踏在院内石板上,在一片寂静的山庄内发出颇有重量的闷响声。他在院中站定了,环视一圈,说道:“事有凑巧,我去黑市查邪药案,将此人抓获,却听他说身中百花凋,只好先将他带到这里来请穆盟主救治,多有叨扰。”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黄四仙都快哭出来了,要不是这两个瘟神,他怎么会身中剧毒,现在还要配合他们演戏,这是将穆旭尧得罪透了!就算从他们手下活下来,穆旭尧也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里,黄四仙看了眼病恹恹的穆旭尧,恶向胆边生€€€€反正也快死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穆旭尧当然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只是张免津尚未开口,他不好当着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和天下英雄的面发作,只好说道:“既然要解药,给他就是。今日我们是要谈苏州之事,还请你们拿了解药,速速离去。”
薛灵息奇怪道:“百花凋真有解药?”
百花凋没有解药一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穆旭尧听到这话,眼神钉在了薛灵息身上,面不改色道:“薛姑娘何出此言?”
薛灵息上前一步,说道:“我手边有些书卷,上面所写俱是我自己见过的剧毒。百花凋不甚常见,我自然没能亲眼所见,但是曾有耳闻,身中百花凋者,若想得救,实在难于登天。”
周通哦了声:“研制这样的剧毒,竟然没有解药,看来若要设死门,就用百花凋最合适。”
在场之人大都知道周通与穆旭尧的关系,按血缘关系来说,周通该叫一声姑父,可他两次出现,都是一通大闹,众人见他紧咬不放,便知穆旭尧与周家之事定然不简单。况且今日如约前来,不过是为了窥探诸事真相而已。因此见此情状,在场之人皆抱了看热闹的心态,甚至是兴致盎然。
穆旭尧重重咳嗽起来,说:“并非没有解药,江湖传闻又有几条真几条假。我将解药拿出,还请诸位离开这里,我们还有正事要说。”
周通说:“什么正事?难道是苏州的事情?卖药的人已经抓到,邪药也在手边,穆盟主怎么视而不见呢?”
穆旭尧的眼神紧紧盯着他,说:“你不要因为我们有些亲戚关系就在这里胡闹,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周通耸了耸肩,给慕容玉让出位子,颇不在意道:“那我们听听慕容大人怎么说吧。”
慕容玉神色不动:“既然有解药,当然没有不拿之理。”
穆旭尧听他这话,以为他有让步的意思,便让身侧的管家将药送上前去。慕容玉接了药,却并不急着给黄四仙解毒,反正看向薛灵息,说道:“刚刚薛姑娘说,对这毒感兴趣,那解药我便先交给姑娘,这个难得一见的中了百花凋的病人,我也一并交给姑娘。”
薛灵息本来就因为邪药对这个黄四仙十分憎恶,正觉得此人救与不救都没关系。慕容玉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灵息顺势说道:“那多谢慕容大人了,听闻若是中了百花凋,将此人的皮肉割开,便能瞧见身上的筋脉里都是淤血。既然慕容大人将此人交给我,我自然要用他好好钻研一下。”
黄四仙听到这话只觉到浑身发冷,哆哆嗦嗦道:“你……你什么意思?你难不成还要把我剖开来看吗?”
薛灵息冷哼一声:“能给我试药,也是你的福气。”
有人着急了,喊道:“等你把他剖干净,他也毒发而死了。这百花凋到底可不可解,不就没人知道了?”
“百花凋在二十多年前,当然是可解的。”
这声音凭空出现,霎时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尽数引走。片刻后便见一分衫女子飘然而至,她自众人身侧掠过,带着一阵香风。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她:“这不是醉春楼的老板娘吗?”
来人正是三娘,她听到这话掩面一笑,说道:“大侠好眼力€€€€我听说天地山庄正热闹呢,怎么能不来?”
她说着话,径直走到黄四仙身边,衣袖一扬,问道:“你可认得我?”
黄四仙闻到熟悉的香味,抬头看见她,嘴巴长得老大,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三娘轻笑一声,说道:“刚刚听到有人在说,百花凋到底有没有解药,我想,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三娘!”穆旭尧突然叫了她一声,“你……一个弱女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三娘却连眼神都没有分过去,面上仍然带着盈盈笑意,自顾自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啊,百花凋此毒,的确无药可解,但有一种功法,练了这种功法,便能消解身上的剧毒。”
她说着话,走到薛灵息身侧,向她微微福身,柔声道:“听闻薛姑娘医术高明,我想请薛姑娘替我证明,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薛灵息虽然不解,但是仍然应道:“没问题。”
三娘缓缓展开双手,说道:“漳洲城中时常来我醉春楼饮宴的朋友们都知道,三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解百花凋之毒的功法,名叫碧落,若是想用功法将体内剧毒尽数清理,便会武功尽失。”
她说着将手腕递到薛灵息面前,说道:“薛姑娘请探一探我的脉象,看看我是否说了假话。”
薛灵息面上似有惊色,听从她的话替她诊了脉,片刻后收回手,点了点头,说道:“三娘还有气虚之症,是否曾暴然失血?”
三娘的手帕轻轻搭在自己手腕上,说道:“薛姑娘果然厉害。”她定了定神,说道:“这是陈年丑事,我本不愿说出,只是我如今不过是武功尽失,有一位故人,却身死多年。百花凋没有杀死她,某人的心虚和阴谋却杀了她!”
她说话时眼神直直看向端坐着的穆旭尧,此时没有一人说话,各人有各人的盘算,都等着看下文。
三娘却没有接着说下去,拿出一个白色瓶身,红色布塞的小瓷瓶,她将此物交到薛灵息手中,说道:“这是什么东西,也请薛姑娘验一验。”
薛灵息见她神色有异,拔开瓶塞时有些犹豫。三娘看她一眼,轻声说道:“姑娘闻出什么,便说什么,不必顾忌。”
薛灵息闻了闻,立刻皱紧了眉头,明显是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但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问道:“这个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三娘笑道:“这要问穆盟主了,他当初诓骗我、利用我,还要用此药害我,要问问他,这药是哪里来的。”
薛灵息目有怒火,呸了声:“无耻之徒!”
在场之人也猜出一二,知道这大概是些见不得人的药,但仍然有人叫嚷:“当着大家伙的面打什么哑谜?”
薛灵息,神色不悦地将药瓶重新塞住,说道:“此药名叫梦幻影。”
不需要过多解释,因为人人都知道这是何种下流之药。
穆旭尧面无血色,重重咳嗽着,挣扎道:“三娘,我们素日有些交情,我不记得我何时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污蔑于我。”
“我呸,”薛灵息怒道,“会有女儿家用这种事情来污蔑别人吗?”
穆旭尧冷哼道:“怎么,只许你们讲故事,却不准我开口?”
此事说来似乎证据确凿,但是仍然引起了许多窃窃私语,三娘大概猜到了这个局面,仰首向远处看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片刻后有人高声道:“她当然不会撒谎。”
众人一瞧,竟然是来漳州寻妹子的何不问大侠。他自屋顶一跃而下,正站在三娘身前,说道:“诸位都知道何某人来漳州寻妹,但是妹妹我早已寻到,只是还差一个公道!”
何不问是何等光明磊落之人,他每个字都重如金石,更何况他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三娘的手腕,说道:“她是我的妹子,我的妹子,不会用自己的清白名誉来污蔑你这种无耻小人!”
穆旭尧咳得更重了,手帕上已经见了血。
山庄内的情形似乎已经不能更乱了,但是周通一摆手,喊道:“诸位先静一静,大家伙怎么把这个黄四仙忘了?他刚刚身上搜出一封信,我已经交给张老前辈来断€€€€这封信似乎也大有来头,大家不妨听一听。”
张免津没有动,身侧的大弟子上前一步,说道:“这封信……非常简单,只有一行字。”他翻过来看了看落款,说道:“这是写给一个名叫郑褚修的人。”
“郑褚修,是什么人?”这是一个有些耳生的名字,似乎没有在江湖上露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