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腿的关系,他拿的工资还比别的服务生少。别人一个月一千五,只有他,一个月一千二。
“哦,知道了…谢谢。”
对面也忙,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江沅把那个从收破烂那里花五十块买来的旧手机收了起来。心里一边盘算着这活不行,他能去做点什么…一边揉了揉唇角的淤青。
一个星期前餐馆来了几位客人,看着二十来岁,脖子上戴着粗粗的大金链子,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臂都是花里胡哨的纹身,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他们一进门就非常大声的嚷嚷。
当时店里去接待他们里的一位小妹妹,战战兢兢捧着菜单过去问他们要点点什么。
江沅在后厨忙活,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店里的小姑娘在偷偷抹眼泪。
这才知道她负责的一个包厢里的客人对她动手动脚的,在她上菜时偷摸她大腿。
而那时客人的菜又已经好了,她又不敢再去上菜。
江沅当时心一软,于是替那个小姑娘给包厢上菜了。
可能看上菜的是他,那几个大哥有些不满意,非要让之前那个小姑娘去。江沅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于是便没搭理他们,打算直接离开。
而他这无视的态度更加激怒了那几位客人。本来就喝了酒,觉得江沅落了他的面子,场面从口角矛盾顿时上升到肢体矛盾。
还好被拉开得及时,江沅也没挨两下。就是那几个小混混一样的客人不依不饶得很。
那件事无论给谁说,江沅都是无辜的。
可这个世界不是谁有理谁就能赢。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江沅被开除了。
临嘉市是个县级市,面积小,虽然过去有些底蕴,但人口流出严重,年轻人都跑外面的大城市去了,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年人。
比起说是一个市,更像一个县。
晚上七点半,外面的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可临嘉的大街上都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
江沅拢了拢身上单薄的秋装,吸了吸鼻子走进了一家公园,挑选了好几个长椅,最终找到了一个背风口处的位置。
他毕竟是个男人,一米七八的个子不是特别高,但也不算特别矮。躺在长椅不能翻身,也伸不直腿,只能尽可能蜷缩着。
“嗯…明天出去找找活。要实在找不到,就只能去…”
江沅闭着眼睛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思考着未来。他下午对那个小流浪猫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呢。
刚见到小橘时,小猫咪瘸着后腿被一群穿着小学生校服的小男生丢石子。他过去制止,也被嘲笑了一通。
某种程度上,他和它又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江沅也刚来临嘉不久,在这之前,他一直和奶奶在临嘉市下面的永兴镇里生活。
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记事起就一直和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
江沅的奶奶平时在家里腌点小菜,每逢赶集日就带着江沅一起去卖菜。卖菜的钱再加上每个月的低保,也勉强够两个人生活。
老人格外信佛,平日里从不吃荤。一点子肉沫都要挑给江沅,说他长身体,她老了吃了也是浪费什么的。
江沅经常看着奶奶一有空就去村里的一处小庙里,对着里面的佛像磕头,嘴里小声念叨着保佑她的孙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奶奶对江沅很好,但两个月前,奶奶去世了。
江沅便从村里上城里来找活干。
他找不了什么活,毕竟义务教育都没读完,没学历又因为腿的关系,做不了什么力气活。
最后兜兜转转找到之前的餐馆打杂,没什么要求,就是事情特别多,要洗碗,要切菜,要传菜,还要打扫卫生,之前招的人都嫌累没干。
直到江沅过去,一声不吭的干了下来。
餐馆里生意好的时候,一整天忙下来,江沅十个手指都是被泡出来的褶子,如果不是发生那事,他可能就会一直在那干下去。
一个月一千二,还包吃包住。
对他来说,已经算挺好的了。
但…世事难料。
之前江沅一直都住在那家餐馆提供的员工宿舍里,但现在嘛……虽然电话里老板说在找到下一份工作前他还可以继续住宿舍。
但毕竟已经没在那儿干活了,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去住。
认真算的话,江沅还没有身无分文?他花钱节省,就算现在没了工作。但上个月发的一千二百的工资再加上上个月的他也没怎么动。
一共也还剩一千五百多。
他摸了摸胸口的口袋,感受到指腹下明显的触感后,才安心闭上了眼睛。更加准确一点,其实里面还剩下一千五百三十一块零两毛。
临嘉最便宜的旅店是三十块一晚上,他不是没钱住旅店,只是舍不得住而已。
公园的长椅又冷又硬,睡着当然不怎么舒服,因此江沅前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直到听到那声极为突兀的咳嗽声后,江沅瞬间醒了过来,刚一睁眼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飞速逃走的身影。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口袋。
€€€€嗯,钱还在。
而不远处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江沅看不到对方长什么样,只看出他个子挺高的,而刚才的咳嗽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看他醒了,男人也就离开了。
而随着那位路人的离开,江沅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他的确不怎么聪明,但也还没笨到这个地步。
从刚才的情景不难看出,如果不是那个好心路人出声,他应该…差点就要被偷钱了。
江沅有些后悔当时怎么没叫住他。
他应该问问他名字的,好歹…也应该说一声谢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一单元是善良的老实人攻…讲一点细水长流的日常,希望能喜欢。(原来的封面是沅沅的人设,现在已经换了)
第2章
很久以后江沅回想起之前在公园里的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才是他和陈钊的第一次见面。
可惜那时候的他不知道。
江沅在临嘉市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当地的工作不多,大部分餐馆不招人,都是请自己认识的亲戚或者干脆自己在干。
而招人的那些店,看到他腿那个样子,基本上也都面露难色,说要考虑一下。
如果说一开始江沅还不懂考虑一下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这话听多了也就自然懂了。
考虑一下多半就是没有后续的意思,这是一种较为委婉的拒绝句式,如果真有希望的话,对方是不会说考虑的。
找不到合适的活,江沅就想着先回永兴看看。
临嘉回永兴的班车不多,江沅生怕自己错过,赶着最早的一趟车子的途经点等着。
之所以不去车站里面的售票窗口买票,也是因为在外面上车买票比在车站里面买票要便宜五毛钱。
早晨六点,江沅等到了回永兴的班车。他在心里算着账,买票花去了五块五钱,加上找活时那三天的吃喝,口袋里还剩下一千五百零五毛。
本来应该是有一千五百零七毛的,那两毛是两个一毛钱的硬币,大概在买馒头时不小心弄丢了,江沅心疼了好久。
坐上客车后江沅低垂着脑袋,尽可能的不和车上的人产生对视。
但…那是不可能的,永兴总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来来回回坐车的都是那几个人。彼此之间都是熟人,又怎么可能避的开。
售票员在看到江沅上车后,慢悠悠的朝着他走过来收车票钱,一面拿笔在本子上记着,一面熟络地和他打着招呼。
“哟,江瘸子回来了。”
江沅姓江,单名一个沅字,以前奶奶叫他沅沅,但除了奶奶会这么叫他外,其他人恐怕根本不知道江沅的名字叫什么。
最多只知道他姓江,是个瘸子。
于是自然而然的就叫他江瘸子。
也不能就这么说他们这么叫就是在笑话江沅,或心怀恶意什么的。大多数叫的人只是人云亦云,打心里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江沅家里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以前江奶奶在村里为人特热情,她很会做榨菜,这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并且她自己每次腌点什么小菜也都会热心的给人分点。
走的时候八十九岁了,是……喜丧。
这会儿见到江沅后,七嘴八舌的问他前两个月在干嘛,询问着他以后的打算。也说不出,他们这样关切的询问,到底是真的关心江沅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
“对勒。你看看你这么大的小伙子…我记得是你是九六年的属鼠的吧…”大娘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今年得十八了吧?”
“嗯。”
江沅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么听着他们讨论奶奶的事。
江奶奶以前做腌菜很好吃,一些平平无奇的蔬菜到了她手里,味道就是变得别具风味,更别说她定的价格还非常实惠。
价格便宜,味道好吃,很快积累了稳定的顾客。
曾经还有饭馆来找过奶奶,只是他们要的量太大了,奶奶毕竟精力有限,就算加上江沅,两个人也弄不出多少。
后来奶奶生病了,坐不了长途车,便都是江沅在帮着卖。
但前面几个月江沅跑临嘉去了,也没去集市。听他们说还有不少老顾客问他什么时候出摊,说家里的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想再买点。
“诶……我是记得江瘸子几岁的时候就帮着他奶弄腌菜了吧?”说话的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大婶,她回忆着,比了一个到大腿的高度,“那时候,他才…这么高点哩。”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曾见过的也都纷纷开始回忆起那时候的江沅多乖多听话,“他小时候还挺嘴甜的一小孩,逢人就笑,一点也不怕生,怎么后面越大越闷了…”
“也是啊,要不是后面出那事…”
“唉……”
被叹息的当事人一声不吭,村里人也已经习惯了江沅这样一言不发沉默寡言的模样,依旧自来熟的和他扯着闲话。
不知道谁突然冒出来一声:
“现在你奶奶也不在了,干脆你就搬去城里吧。你不是也跟着你奶做了那么多年的腌菜麽…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来…”
说话的婶子思维跳跃快,上一句还在说腌菜,下一句又开始扯起别的,天南海北扯了半天才想起来正题,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