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一个小锅,做出来的魔芋和凉粉也比较少。
而在等它们放置成型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也就是这时候,江沅才有空坐下来休息会儿。
一整天脚不沾地几乎就没停下来过,到了晚上膝盖果不其然开始阵阵刺痛。
下午买的馒头也已经凉了,江沅懒得热,干脆就这么啃。
嘴里一边咀嚼着干巴巴的馒头,手上捶打着自己的伤处,以此缓解骨头缝里冒出来的疼,心里算着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钱。
租房子以及买菜的钱都是用他的自己的钱,而奶奶留下来的钱江沅一毛钱都没动。
挑挑拣拣买了挺多东西的,腌菜的菜要格外新鲜,用坛子也有讲究。奶奶之前说过这关系到泡出来的口感如何,因此江沅挑这些都挑得很仔细。
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下来,在交完房租时还剩下的八百九十五块,经过一个下午就只剩下了六百三十二块。
看着手里逐渐变少的钱,江沅有点空落落的,但一想到再过十多天就可以去原来的餐馆领上个月的工资,心里才算踏实了点。
第二天的早市江沅去得很早。
因为怕凉粉和魔芋卖不出去,量准备得很少。也就两盆,各五斤,一共十斤。
但生意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城北市场果然是临嘉最大的市场,早市热闹得很,顾客来来往往得特别多,江沅定的价格又很实惠,上午没过完就已经卖完了。
后面还有顾客来,他都已经没有了。
江沅算了算手里的零钱:
一共卖了二十三块钱。
的确不多,主要是他第一天怕卖不出去,量准备得少。江沅心里想着。能回去多买两个盆的话,一天二十斤应该没什么问题。
上午回去就开始继续烧水。这些事他以前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做,已经完全习惯,几乎是一上手身体惯性的自己动起来。
人一旦忙起来,就很少会有闲心注意时间的流逝,自然而然的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江沅就是如此,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经在临嘉待满了一个月。
中间他去餐馆拿了上个月的工资,当时老板也在,他们新招的小工似乎没江沅那么勤快,他听到老板在训那个年轻小伙子。
说他干活的时候总偷偷玩手机,都被抓到好几次了。说他做事心不在焉,上菜都上错了几次。说他眼里没活,不主动去做事,一定要让他做什么才会去动。
说到最后,老板指了指等着领工资的江沅,说他以前在的时候从来不让他操心。后厨的地板和台面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现在脏得跟个猪窝一样。
江沅没说话。
在结钱的时候,老板明里暗里的挽留了几句。大抵是说那几个人已经没来了,他还是想让他回来继续上班。
毕竟他干活勤快,工资还比别人少。
但在被江沅拒绝后,老板也没再多说,很爽快结了工资,拿着十二张崭新的百元纸币,江沅连着说了两声谢谢。
老板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这样吧,你以后要是再找活,就来我这儿吧,工资给你按其他人的,别人多少你也是多少。”
这回江沅倒没拒绝,但他也没答应。
手上有了钱,再加上那会儿小菜也腌得差不多了。江沅也不再只是卖凉粉和魔芋两样,加上了腌菜,每天赚的钱也比之前多了些。
生意好的时候,能有七八十呢。
江沅习惯记账,平时买了什么东西,卖了多少钱,每笔花出去的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每天最高兴的时间,就是晚上回去在床边数钱的时候。
他偶尔也会去喂喂小橘,只不过因为没在餐馆工作,他也没有剩鱼剩肉给打包。去的时候就只能在市场卖鱼的地方去捡一些鱼鳃给它带过去。
去见小橘那会儿,也是江沅唯一可以和谁说说话的时候。
临嘉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又是接近年关,大街上过年的氛围越来越重,街上的行人高高兴兴穿着新衣服准备过新年。
那几天生意好,比平时多赚了点。江沅下市后特意买了一条便宜的死鱼,煮好后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特意给小橘送去。
小猫咪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舐江沅的手,上面又多了几个冻疮。这是自然的,毕竟经常需要动水,手上的冻疮根本好不了。
江沅轻轻抚摸着正在吃鱼的小橘,不知道是和小猫咪搭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今年过年你是不是只能自己过了?”
“喵€€€€”
江沅笑了,恰好一阵寒风吹过,寒意让他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套。心里想着明天去市场买件厚衣服。
倒不是怕感冒,就是药钱贵。
附近应该有所学校,江沅看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两两三三结伴从面前走过时,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今年…好像也才十八吧,是和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差不多大的年纪呢。
在他们还在课堂读书,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学习的时候,作为同龄人的他已经开始为了每天的温饱奔波。
江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冻疮,自嘲的笑了笑。
没什么,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有人觉得十万百万都不是个事儿,但还有人花十块花一百块都要犹豫很久;有人挑肥拣瘦,嫌弃肥肉腻又嫌弃瘦肉柴,但也还有人半年吃不上一点荤腥。
小猫咪拿脑袋轻轻蹭着江沅,小声的喵喵叫,就好是在安慰他一般。在路边霓虹灯闪烁的投影下,一人一猫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寒风中呆了一会儿。
“那我走了小橘。明天再来看你。”
一天一天过去,生活平淡的如一滩死水,江沅本以为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会一直伴随着他走完这毫无指望的一辈子呢。
直到他又见到了那天公园那个男人。
那天和以往不同,他除了卖自己的小菜和凉粉外,还多卖了一部分柑橘。
是之前说要借给他小三轮的张婶家种的。江沅刚到临嘉那几天,她一直催促他去她家开车,但他一直都没去。
一直到张婶开口托他帮忙卖果子。一听这个,江沅这才同意去她家开走了那辆旧旧的二手小三轮。
江沅被奶奶教导得很好,一直都觉得不能白白占别人便宜。
客车上他没答应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白拿别人什么东西。除非是对方也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给的好。
有人说这是好,也有说他这是蠢。
他们家的柑橘种的不多,一共也就十来颗,卖给供销商,要么嫌少要么价格很低。
要留着自己吃吧,几百斤要吃到何年何月。不管吧,烂在地里又怪可惜的。所以想着卖点也能回点本。
因为本来也没指望靠这个赚多少钱,定的价格也不高,江沅刚拉出去那几天卖得特别好,小三轮时时刻刻都挤满了客人,他招呼都招呼不过来。
但那天…运气不是特别好了。
江沅刚把小三轮开过去,在菜市场门口还没停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着说什么城管来了,城管来了。
其他小摊贩听到声音,赶紧一溜烟跑了,只有江沅稍微慢了一步。倒不是他不想走,只因为当时有好几个客人还在挑选。
等他们慢悠悠的挑完,城管已经来了。还没来得及付钱,城管已经到了跟前,一个拿出小本本开始记录什么,一个则开始问他收罚款。
江沅老老实实交完罚款后。又被城管大声呵斥着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的话,他们要强制收摊了。
江沅也低声应着,打算走。一时也没注意之前那几个顾客有没有给钱。
可他的小车刚开出菜市,就在一个拐角处翻了车。
他太着急了,开出去的时候,路边又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孩,再加上可能地上有什么东西,总之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车翻了,他也摔倒了。
根本来不及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摔伤,江沅赶紧起来想捡咕噜噜滚落一地的橘子。
车上一些江沅自己的凉粉魔芋小菜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翻在地上沾了灰,也没法再卖了,他也没在意。
市场外人本来就多,那会儿不少人都蹲下开始捡地上的橘子。更准确一点,与其说是捡橘子,倒不如说是在哄抢。
江沅还听到有人冲谁喊着快来捡。
本就是内向的性子,平时几乎没和谁红过脸,更别说大声吵架了。那天现场人多,江沅的声音被完全淹没,也没谁有空注意他。
城管在市场另一头,行人就更没什么顾及了,一个劲往自己的袋子里装,就仿佛那些果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也就是在那时候,江沅又看到了那天公园里那个男人。
男人个子太高了,一眼望过去格外显眼,就是想不注意到他的都难。更何况在一堆只顾着抢果子身影中,他的动作格外显眼。
他先默默帮着江沅一起把翻了的三轮推起来,又拿袋子开始装地上的橘子,给他放回了小三轮里头。
一边装着一边大声呵斥那些还在哄抢的行人:“还要不要脸了,赶紧给人放回去!你们给钱了就往包里塞?!”
男人五官本来就长得凶,配上短短的寸头,更加凶了。声音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肌肉外加高大的个子,现场的行人还真被他威慑住了,安静了一瞬。
他随便指了一个还在往菜篮子里捡的大妈,皱眉喊道:“我说你孩子还在旁边呢,你不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吗?放回去!”
大有一种再不放回去,他要上手揍人一样。
虽然也有窃窃私语的不满声,但大多数也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把袋子里的橘子放回了车子上。虽然放的时候还要不干不净的说几句,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好凶啊,但人真好。
这是江沅当时的第一反应。
但很快,他就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那天公园里那个出声吓跑小偷的好心路人。之前没怎么看清,这次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眉峰锐利,脸型有棱有角,长着一张有点…凶的脸。是以前的江沅根本不敢去搭话的人,因为他看上去…脾气就不太好。
可他居然帮了自己两次!
江沅赶紧拦住看着就要离开的他。
“那个…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他会说记得或者不记得。他却没回答江沅的问题,反而另外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
“你看不出来吗?之前那几个人就是硬拖,他们明明听到城管来了,还在那里选来选去,就是为了捱时间等城管过来…”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在江沅在旁边看了他很久一样。可惜那时的江沅一心都在要怎么感谢他,没听出来那句话的隐藏前提。
“你问我叫什么?”男人顿了顿,罕见的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陈钊。”怕他不知道还特意解释了是哪两个字。
哦,原来他叫陈钊。
江沅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
“你呢?”
“江沅…”江沅想了想,跟着也和他说清楚了是哪两个字,“沅不是方圆的圆,是三点水…那个沅。”
平时很少和陌生人有交流,江沅一时脑子短路还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差在半空中给他写那个字了。
“嗯。”陈钊的目光看向江沅的手,语气罕见的有了些不自然,“那个…你的手…回去后记得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