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陈钊的爹之前去陈钊干活的工地找过他,大概去了几次都没看到他的人吧,至于能找到江沅那里也不算多么奇怪。
临嘉的地方就这么大点,城北是最大的市场。来来往往的,说不准就有哪个认识陈钊的亲戚在这见过他,就给他爹说了呢。
毕竟市场外只有他这么一个瘸子,就算他不认识,市场其他人对陈钊这个天天往这跑的人也是脸熟的。
陈钊过来先把一个还有点烫的油纸袋塞进他手里。江沅都不用问那是什么,单只是隔着包装袋,他都闻到了里面的肉香。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会找到你…”
他和他道着歉,表情显而易见的内疚。
毕竟是他和他家里的事,江沅怕影响到他,也就没怎么关注过。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钊和他爹就突然争吵起来了。
江沅已经很久没看到陈钊那么生气,上次看到他这样还是刚遇到那会,他也这么黑着脸让那些行人把橘子放回去。
“陈立国。”陈钊口气生硬的直呼着他亲生父亲的全名,“以后你再来打扰他,我不保证会对你的那个宝贝儿子做出什么事来?”
陈钊的父亲和陈钊对峙,明明最不占理的他反倒像那个弱势的,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我是你爹。”
陈钊随即讽刺笑出声,“先把我前面几年打给你的钱还给我,再来和我说这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明事理的人看着那样子估计还以为陈钊把他爹怎么了一样吗。
“……你弟弟已经开学了,那个学费…”
男人的语气稍微低了些。
“关我屁事,那又不是我儿子。”
那天看热闹的人有很多很多,但那些都是外人,看的时候评头论足,指手画脚,等热闹过后也都各回各家,真正面对一片狼藉的还是只有当事人。
从陈钊的爹来市场后过去了三天,江沅两天没有见到陈钊。
那天当天晚上他和江沅打了电话,说他有点忙,等过两天来看他,电话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点疲惫。
第二天:他又托了一个关系好点的工友给他送来了大包小包的礼品盒。
那好像是他们工地发的,从外面包装盒可以看出应该是什么点心糕点之类的东西,上面印的图片还挺好看的,反正江沅也没打开看,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第三天:江沅做了饭,拎着保温桶想去工地看下陈钊。
就在他拿着保温壶在去的路上时,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个大嗓门的声音:“咋了,赶着去给你家那口子送饭啊?”
他的脸瞬间涨红,刚想解释说不是,结果一回头发现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有再说他,这下他更臊得慌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龄略大的大妈,她拉着一个年轻些的女人说话。那年轻女人红着脸,一看就是刚结婚不久的新妇,埋着脑袋不知道在嘟嘟囔囔着什么。
作为过来人的大妈劝着新妇:“哎呀……你是去给你自家男人送饭,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保管去,他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哪怕明知道对方不是在说他,但江沅心里还是莫名涌现出一股没由来的心虚,连带着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一些。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
第14章
严格意义上,那不是江沅第一次去陈钊干活的地方。他之前也被陈钊带着去过。但不同的是,之前是被带着,这次确是他自己主动去。
临嘉那天下了点雨,雨势不是特别大,淅淅沥沥的。
天气阴冷,市场上的人少了许多,偶尔出现的几个都各自都打着伞埋着头,一眼望过去,街道上都是五颜六色蘑菇。
因为没什么人,几个关系好一点的摊主便聚集在一起打牌。江沅对那些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的看着雨棚边缘如断线珠子一样的雨滴,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如果小三轮还没改之前,江沅估计这会儿得另外找地方避雨,可现在他已经有了大大的雨棚,还是可以控制自由开合的那种。
他应该悠闲的休息一会儿,可江沅实在闲不住,戴着手套一个一个卷着花卷,心里想着事。越接近陈钊下工的点,他越坐立难安。
期间不知道看了好几次路口,也看了好几遍手机,终于在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之后,江沅提前……收摊了。
他先是带着保温壶按照上一次陈钊带着他去的记忆去了之前的工地。但去的时候,他们说陈钊在那个工地上的活已经完了,他现在已经换新地方了,没在那儿了。
江沅愣了愣,这事他完全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放弃,继续又问了新工地的地址。
在去的路上,他才知道陈钊之前天天从都是那么远的地方来回跑的…
因为对那边的地形不是很熟悉,哪怕之前工地工友已经很热情的告诉江沅可能在哪里,但他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地方。
那边的确是个新开的工地,还挺荒芜的。江沅到的时候,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因为下雨没活干,就在室内抽烟休息
他们的脚边散落着一些吃过的盒饭,听说他是来找陈钊,脸上有点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又没说。江沅那会儿也没注意那些,只问着他在哪,最后几个年轻点的大哥给他说了几个地方让他去看看。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了。”
江沅又拖着他那条受伤的腿,一脚深一脚浅在他们说过的地方挨着转悠,终于在一处拆到一半的废弃楼道里找到他。
在过去相处的那些时日里,陈钊在他面前始终是脾气极好的,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心情烦躁得蹲在楼梯间抽烟的样子。
找到陈钊时,他正坐在台阶最上面,因为背着光,江沅看不太清他的样子,只看到烟雾缭绕中小山一样的烟头。
看到他过来,陈钊很惊讶,惊得连手上的烟都掉到地上了。
在表情空白了两秒后,他又赶紧抬手挥了挥,想把空气中的烟雾挥散,好让气味小一点:“你,你怎么,怎么来了?”
他可能真的没觉得江沅会来找他吧,毕竟他和他说了说他这几天比较忙,说过几天再去看他。
江沅晃了晃手里的保温壶,“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呢,就过来给你送饭。”
“那…”
陈钊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没事,今天下雨呢,我没出摊。”
陈钊那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张厚厚的纸板垫在灰扑扑的台阶上,示意江沅坐。而江沅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干净的纸板上。
他从手上的布艺包里拿出保温桶,“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吧?”江沅和他介绍着,“今天我特意煮了点冬瓜汤,还有弄了下土豆饼,你可得多………阿?你鼻子怎么回事?”
之前陈钊一直都背着光,再加上他坐的地方又挺黑的,导致江沅都没注意他的脸,等他坐到他对面后才清晰的看到陈钊的鼻梁多了一道伤口。
伤口很深,深到伤口处的皮肉翻开,单单只是看着,江沅都感到一阵阵心惊。
“怎么回事阿?明明前天都没有的!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看,我看看…”
陈钊看江沅这个反应,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就像说着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的说在上工时不小心弄到的。
“我当时听到上面有声音,就好奇抬头看了一眼,有根钢筋落了下来,差不多擦着落下来的,就差点…”
陈钊说着说着笑出声,像在说什么很搞笑的事情一样。他这一笑,面部肌肉牵扯到伤口,鼻梁上的伤又开始往外流淌鲜血。
他这个受伤的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旁边的江沅吓得手忙脚乱的想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又怕纸巾屑进入伤口。
“你怎么也没包扎伤口啊?有纱布吗?”
江沅都急死了,真正受伤的陈钊反而愈发高兴了,他将大拇指和食指并拢,比了一个很小的缝隙,“就差一点点,命就没了。”
“……那多吓人啊。”
江沅皱着眉,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陈钊毫无预兆的开始说起另外: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特别特别想离开临嘉。虽然我在这长大,但我非常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人,也讨厌这里的空气。”
说话时,他清楚注意到小瘸子在听到他说讨厌这里要离开时,原本闲适放在膝盖上的手一下抓紧了,裤子的布料都被他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褶。
陈钊顿了顿,语气陡然温和起来:
“但…我遇到了你…”
“我现在又没有那么讨厌它了”
他侧目看着江沅,想伸手摸他的脸,但看了看手上的灰尘,又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才小心翼翼地抚上江沅的脸颊。
江沅清晰感觉…
陈钊的手心都在轻微的颤抖。
“我现在只担心你,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你冷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万一摔了怎么办…万一别人欺负你怎么办?
“要是我走了,你不会心疼自己,也不会照顾自己…天气那么冷穿那么单薄,手上起冻疮也不知道买药,生病了就硬扛着,性格老实,老被欺负,你怎么那么傻…”
“要不是我到你那吃饭,你估计每天就只啃两个馒头,你这么瘦怎么行啊。”
陈钊每说一句话,江沅胸口的起伏就越剧烈明显,最后他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他不想让陈钊看到,于是背过去,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看着江沅那个样子,陈钊的心又软了几分。
他最见不得江沅受委屈,看到他遇到困难就想帮助他,看到他不高兴就想让他高兴点,这仿佛已经是一种本能。
“我放不下你。”
空旷的楼道里,陈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江沅越来越近,他捧着他的脸,视线近乎胶着在他脸上,突出来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沅沅…沅沅…”
他叫着江沅的名字,就像这两个字是什么神奇咒语一样,能够让他这样翻来覆去的念在嘴边,一遍又一遍。
而他每念一次,江沅的心就跳一次。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快速发酵。两个人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在嘴唇挨上嘴唇的时候,江沅的脑子都是懵的。
“……”
江沅就算以前再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再没有感情方面的经历,他也知道知道两个男的是不可以亲嘴的,他们之间的动作已然超出了男生之间正常来往的界限。
这样的事,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说过。
要是被周围人发现的话,肯定也会被排斥厌恶的吧。那一瞬间,江沅的心里翻涌过数以千计的思绪,可实际上…他没有推开他。
刚亲上的时候,江沅几乎下意识闭上眼睛,不多时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接吻的经验,又都太过于紧张的缘故,与其说是在接吻,倒不如说只嘴唇贴着嘴唇而已。
江沅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过去的他总是害怕,害怕未知的东西,害怕流逝的时间,害怕孤单,害怕寂寞,害怕很多很多说得上来和说不上来的东西。
因为身边一直是孤零零,空荡荡的,江沅也无法将心底这份恐惧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默默咽下,直到遇到陈钊…
他突然闯进他的生活,自顾自的对他好,自顾自的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他的印记。好不容易身边热闹了一点,好不容易才感受到一点点温暖,他的确做不到把这份温暖推开。
江沅当然看不到他自己闭上眼睛时,睫毛都在颤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