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听到姜归辛逐客的意思,心里一阵意外,又十分委屈,只道:“都这么晚了,我还能去哪里呢?附近也没有正经酒店啊。”
姜归辛想说附近不还是有个四星级酒店吗?
但仔细想,四星级酒店在陆英眼里大概算不得“正经酒店”吧。
姜归辛只好笑着说:“确实,现在这么晚了。你不嫌弃的话,在这儿对付一宿?”
“我怎么会嫌弃呢?”陆英兴高采烈地说。
姜归辛看着陆英两眼发光的样子,心里大呼失策:陆英这小子是怎么时候看上我的?我竟然没有发现!
他细细想来,大约那时候,自己全副心思都在南决明身上,因此看不见别人的示好吧。
一想到南决明,姜归辛心里又是一阵复杂。
这是工作以来,姜归辛过的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春节。
而这也是这几年来,南决明过的第一个没有姜归辛在身边的春节。
众所周知,南决明是不过春节的。
在这欢天喜地、万家欢腾的日子,南决明总是寻找各种借口和机会,尽量避开春节的热闹和喧嚣,选择在外出差。
他宁可独在异乡为异客,也不愿意被拉进春节的狂欢氛围中。
而这三年,每逢佳节,他都会带着姜归辛在身边,或是去瑞士滑雪,还是去大堡礁潜水,又或是去法国葡萄园地区慵懒地晒太阳……
今年,第四年。
南决明只有他自己。
麦冬倒是很有眼色地在春节前询问:是否需要安排海外出差的项目。
毕竟,他也知道南决明在这些节日喜欢出差。
只是,今天,南决明却只是淡淡一笑,说:“不用了,我就待在这儿,挺好。”
南家习惯了南决明过节就出差,如同节令一般,无需多言,大家早已默契地将这个时间段留给了南决明的工作。
然而,就在这一年,南决明难得地没有离开本地出差,而这个消息却不被人所知。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次的不同,没有人追问他的行程,就像一块平静的湖面,没有涟漪,没有声响。
南决明倒是觉得这样挺好,反而乐得清净。
自从和姜归辛分手之后,南决明晚上总是不太睡得着。
他便买来一台跑步机,放在落地玻璃窗前面。
在深夜的时候,当他无法安然入睡,他就会走到跑步机上。
跑步机的履带卷动,发出节奏感的嘎吱声,每一步都伴随沉重的心跳,与跑步机的机械嗡鸣声融为一体。这声音渗透到他的意识深处,打破深夜的寂静,让心头一片荒芜冰面上生出裂痕。
跑着跑着,他就会对自己说:或许我已经放下了。
但其实谁都知道,人在跑步机上跑步,恰似一只仓鼠在小轮子里不停地奔跑,即便再努力再不休,依然是在旋转的圆圈之内,不过是一场徒劳的竞赛,永远停留在原地。
白天他会如常上班。
总裁办公室里那幅来自姜归辛画廊的镇店之宝已被拿下,换成了一幅书法作品。
南决明酷爱书法,从小练字,这是众人皆知的,因此大家也不觉得突兀。
南决明甚至在办公室辟了一个角落习字。
这个角落的布置非常简洁,一张宽大的书桌,摆着文房四宝,没有过多的装饰。
南决明心烦意乱时便会站起来,拉下百叶窗,然后走到这个角落开始写字。
笔走龙蛇,写着写着,他就觉自己已得了安宁。
他想:或许我已经放下了。
然而,再是坚硬的墨块,一旦浸入水中,都会在不知疲倦的细心研磨下,终究逐渐磨掉自己的坚硬外壳,一点一滴融化如水。
在这新春佳节,南决明一人独立在书桌之旁,毛笔舞动如龙如蛇,墨汁在笔尖流淌,在白如霜雪的宣纸上留下一行流畅而有力的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想对自己说:我大约是真的放下了。
就在这时,麦冬推门而入,脸上似有惶惶之色。
南决明抬眸说:“什么事?”
麦冬小声说:“那个……就是……”
“说吧。”南决明放下毛笔,自己给自己磨墨。
麦冬微微一叹,说:“就是那个……我听说哈……不一定准确,就是一个小道消息。”
“嗯。”南决明手中墨块转动,渐渐研磨出泛着柔光的墨汁。
麦冬咳了咳,说:“说陆英和小姜老板在一起了。”
“不可能。”南决明手中的墨块却莫名转得极快。
“我说也不像,不过原来我的一个老同学,和小姜老板竟然是亲戚。她今天发了朋友圈,您看……”麦冬顿了顿,“陆英都跟小姜老板回家过年,都住一屋了。”说着,麦冬还怕南决明不信,把手机翻出来,上面是麦冬和夏冰的聊天记录。
夏冰十分热情生动地给麦冬分享了“辛表哥交了富二代男友,开库里南回乡,引发亲戚围观”的八卦。
夏冰这吃瓜人十分敬业,还带着照片为证:第一张是库里南的照片;第二张是陆英和姜归辛肩并肩坐着,旁边三三两两亲戚围着说笑,看起来倒真是亲亲热热的。
南决明看了,没有说话,表情沉静。
但他手中的墨块咔一声,清脆断裂,分成两截。
麦冬一下愣住:“南总……这墨……”
南决明微微一笑:“这墨质量有问题。”
麦冬心里说:……我没记错的话,这墨块要八万块钱吧。
麦冬嘴上说:“确实,黑不溜秋的,一看就不是好墨。”
“嗯,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南决明好似不经意地问,随手将断裂的墨块放到一边,然后取出了另一块墨块。
麦冬仔细掂量着自己该怎么说话,不然又得这一块折进去八万了。
可别成了:他三句话,让老板花了十六万。
麦冬咳了咳,忙说:“就瞎听说的,估计别人乱讲的。”
“嗯。”南决明沉吟半晌,却放下墨块,没有继续折腾了。
他目光下扫,凝神看着宣纸上那一行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顿了顿,抬眸笑问麦冬:“我一时犯傻了,这下一句是什么,我竟然忘了。”
麦冬赶忙接上:“……‘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是的,正是这一句。”南决明笑笑,却也没写,随手把宣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他知道了。
他放不下。
第35章 富豪进村
姜归辛张罗着让陆英去客房睡下。
他想,连四星级酒店都住不惯的陆英,住自己家房子肯定更不舒服。
更别提,姜归辛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还只给他睡木板床,连个床褥都没有。
陆英看到那木板床都愣住了,在他的人生里,根本没见过凉席、化纤被子之类的东西。
陆英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但又不想让姜归辛觉得自己挑剔,便只好笑着说:“这……这挺好的。至少……至少还挺干净的。”
“是还挺干净的。”姜归辛道,“上个月才洗过呢。”
陆英脸都绿了:“那就是一个月没洗了?”
低情商:一个月没洗了!
高情商:上个月才洗过!
姜归辛摆摆手:“哈哈哈!我们这儿可不比酒店,总没有每天洗的道理。你将就着睡一晚,明天就走?”
陆英噎住。
姜归辛转身就走,也不理会陆英这富家子无法适应这样的条件。
陆英便沉默着躺在木板。
他躺了才一小会儿,就翻身不断。
他真的很难适应这种硬度。
再说,他那习惯了真丝被褥的细皮嫩肉也确实盖不惯浆洗得发硬的被子床单。
陆英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躺久了木板,只觉腰部没有承托,慢慢生出酸痛,更让他难以入眠。
陆英在木板床上折腾了好久,最终才勉强入睡。
然而,一大早,当他还在梦中时,被一阵刺耳的破壁机发动声给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躺在简陋的房间里。
在刺耳的噪音里,他疲倦地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不适感又加重了一些。
陆英下了床,顺着楼梯走下楼,在楼下厨房里看到了姜归辛。
姜归辛站在台子前,正在使用破壁机€€€€那把陆英从好不容易得到的睡眠里吵醒的刺耳噪音正是由此而来。
姜归辛注意到陆英走进厨房时,便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陆英没好气:“就这动静,别说一般人,就是一般的猪都睡不了,得是死猪才能睡得过去。”
姜归辛笑道:“对不起啊陆公子,我们的豆浆机就这样子!是不是你们大户人家豆浆机都静音的?”
陆英好奇问:“这是豆浆机?我都没见过!”
姜归辛笑着挤兑道:“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