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愚 第13章

这下让纪守拙听不明白了,两人明明就是一起出的门,一起去逛的夜市,怎么莫愚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你真不用陪我。”纪守拙有点厌烦自己这张笨嘴,几句搪塞的话都讲不出口,他背过身去,“程芝她……”

反复地回避,让莫愚觉得很心堵,他按住纪守拙的肩膀,将人转了回来,“程芝!程芝!你为什么老提她?”

自己为什么老提她,还不是因为她跟莫愚越走越近,自己能装作没看到,没听到吗?就算是对别人能假装,自己还能骗得过自己吗?

“她来找你,你俩一起去了夜市,你不应该把人家女孩送回家吗?你忙你的,我不用你陪,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纪守拙破天荒地没有口吃,一口气说完,他心脏狂跳,呼吸有点局促,怔怔地看着莫愚。

非得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纪守拙觉得,有时候不清不楚的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不会尴尬,还能为了体面维系表面的和睦。

心跳渐渐恢复平稳,纪守拙冷静下来后,又开始后悔,他垂着脑袋,催促莫愚离开,“你快去……”

“我没跟她去夜市。”不等纪守拙说完,莫愚打断了他的话。

纪守拙似乎不信,疑惑地看着莫愚,莫愚没有回避纪守拙的眼神,解释道:“我帮你邹叔搬了点儿东西,他留我吃了晚饭,我没有跟程芝去夜市。”

纪守拙耳边嗡嗡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以为我跟程芝去夜市了?”

“你在生气吗?”

“因为程芝生气?还是因为我?”

莫愚每问一个问题,都会朝纪守拙逼近一步,纪守拙节节败退,硬是被莫愚逼到了墙角的冰柜旁。

“没有。”纪守拙答非所问,他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却发现莫愚将路堵得死死地。

被纪守拙冷落了好几天,莫愚哪儿肯善罢甘休,他质问道:“你下午说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纪守拙拼命咽着唾沫,喉结上下滑动,刮得他嗓子生疼,“我不知道……”

莫愚双手捧着纪守拙的脸颊,强迫纪守拙跟他对视,“拙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认识你,只有你对我好,你要跟我堂哥一样,留下我一个人吗?”

这些日子的生活,只有纪守拙这个人给莫愚的感觉是真实的,如果连纪守拙都不理他,他更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了。

失去记忆就如同被世界抛弃,没人记得自己的存在,随时消失也不会有人知道,他需要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纪守拙就是他唯一的联系。

对上莫愚那双受伤的眼睛,纪守拙很有负罪感,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自己不该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该让莫愚来承担自己的过错。

纪守拙按住莫愚的手背,他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快要听不到了,“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你肯定会讨厌我的。”

可莫愚仔细捕捉关于纪守拙的每一个细节,他怎么可能听不到,“我不会。”

是吗?纪守拙在心里反问,真的不会吗?

似乎只有实践才能得到答案,纪守拙有点破罐子破摔,心一横,脱口而出,“我喜欢男的。”

有点恶心的那种,会让你心生厌恶的那种,男的喜欢的男的。

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的风,吹进了街道,撞上了卷帘门,撞得哐当作响。

莫愚怔愣着,似乎没有立马消化纪守拙的话。

喜欢男的,所以呢?

莫愚的沉默对于纪守拙而言就是无声的宣判,他明白的,没有那个正常男人能接受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

幸好烤箱叮的一声停了,纪守拙绷着的心弦也随之断开,他掰开莫愚的手,沉默着将烤好的点心拿了出来。

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纪守拙想尝尝看的,可他嘴里又干又涩的,没法尝出味来,自己果然什么都做不好。

他懒得收拾,随手将电源一关,绕过莫愚走到外面,“走吧。”

楼道里一片漆黑,谁都没有出声喊亮声控灯,纪守拙凭着记忆和习惯在机械地抬脚。

早在自己对男性产生幻想,并且会做有关男人的春/梦时,纪守拙就发现了自己喜欢男人,那个词怎么说的,同性恋。

他迷茫过,惶恐过,最后说服自己接受。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清楚地认识到同性恋是不被世俗认可的,是见不得光,是必定遭受偏见和歧视了,莫愚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但还是让他受伤。

早知道……

什么东西撞到了纪守拙的后背,他本能地抓住了栏杆,勉强稳住身形,紧接着衣摆也被人抓住。

“不好意思。”随着莫愚开口说话,声控灯也亮了,他连忙站好,“踩空了。”

莫愚跟纪守拙比不了,纪守拙是形成了肌肉记忆,身体早就熟悉了回家的路,这黑灯瞎火的,对于莫愚来说还是有点勉强。

见莫愚魂不守舍的,纪守拙在想,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自己没必要再躲着莫愚,他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好好相处比较好。

“你不用烦恼。”纪守拙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一些,安慰道,“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如果可以的话……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想要换个地方,你可以先找找其他的工作,我也可以帮你找,找到了你再走。”

莫愚难以置信地抬头,“拙哥!你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唯一能做的,克制感觉,像对其他男人一样对待莫愚,但莫愚怎么想呢,“我怕你不自在。”

“我没有不自在。”莫愚否认道。

他没有说谎,他就是……就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怕纪守拙会多想,“也没有觉得恶心。”

不管是实话,还是安慰自己的话,至少纪守拙心里好受了一些。

莫愚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不知道。”

“什么?”

楼道里灯不合时宜地熄灭,纪守拙没看到莫愚眼睛里的茫然。

莫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介意纪守拙喜欢男的,也不觉得恶心,如果纪守拙喜欢的男的是自己,那他……

“拙哥,你别躲着我,你别赶我走。”

纪守拙是个心软的人,听不得别人示弱,莫愚把他当朋友的,当成最信赖的人,他让莫愚难做了。

“好了。”纪守拙摸黑拍了拍莫愚的肩膀,“没人赶你走,很晚了,回去吧。”

怕莫愚再次踩空,纪守拙喊亮了声控灯后,让莫愚走在了前面,每次灯熄灭,他都会跺脚制造点儿声音,有点响动,也算是让这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

刚打开门,碰上纪传宗起夜撒尿,他眉头紧蹙看着门口的两人,“你俩这么晚了还出去?”

纪守拙倒也不慌,跟他爸爸实话实说,“睡不着,在铺子做了会儿饼,吵醒您了?”

莫愚跟着喊了声“东家”。

“没有,人老了睡眠浅,起来上个厕所。”纪传宗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提醒了一句,便回房间了,“早点睡吧。”

第18章

为了不打扰纪传宗休息,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无论是走路还是洗漱,都可以地放缓了动作,€€€€€€€€的声音反倒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被放大了好多倍,听得人心里发痒,要极力克制住,才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莫愚洗完澡出来,纪守拙已经躺下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橘黄的灯光将纪守拙的笼罩,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微微躬起后背,一条薄毯横在他的腰间,安静的模样确实像是已经熟睡,但莫愚依旧从他微微抽动的手背,察觉到他是在装睡。

明明说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纪守拙自己说的,他俩跟以前一样,可纪守拙先违背约定,还是不肯面对自己。

他俩连句像样的晚安都不能说了吗?

借着小夜灯微弱的灯光,莫愚轻手轻脚地爬上了上铺,刚爬到一半,从下床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

“晚安。”

莫愚一愣,主动跟他道晚安了,他心里那点不甘和难受瞬间化为乌有,纪守拙没骗过自己,他确实是努力做得跟以前一样。

莫愚回应纪守拙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些,“晚安,拙哥。”

听到莫愚的声音,纪守拙暗暗松了口气,慢慢来吧,总会好起来的。

莫愚躺在床上,几次想要起身看一眼纪守拙,最后都被他自己给克制住了,他其实不太能完全消化纪守拙说的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大概是离经叛道的,是难以启齿的。

但在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复响起,只是喜欢男人吗?喜欢男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没有纪守拙想象中那么人神共愤。

甚至莫愚觉得这跟喜欢女人一样普遍,他没忍住,还是偷偷起身,朝床下看了一眼。

床头灯已经关了,他只看到了漆黑一片,但他知道,纪守拙就躺在那儿,躺在他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第二天就是纪尤青出院的日子,肺炎这些天,给他折腾得够呛,人都瘦了一圈,纪巧荷特意在南街那边的酒楼订了两桌,也算是给纪尤青去去晦气。

铺子不是特殊情况是不能随便关门的,纪传宗年纪大了,再好的东西也吃不下多少,正好也过了早上最忙的时候,他打发这些年轻人去酒楼吃饭。

“你们去吃吧,我留下来看铺子,等你们吃好了,给我打包一点就行了。”

纪巧荷还想让洪令留下来的,被纪传宗给拒绝了,“你俩是主人,请客就别让给客人等了,赶紧去吧。”

最后邹叔留了下来,陪着纪传宗一起看店,几个年轻人则去了酒楼。

南街这边的酒楼莫愚来了好几次了,但是来吃饭倒是头一次,两桌人坐得满满当当,都是些平时常见面的街坊。

“小叔,我想吃鱼。”纪尤青人小小的,腿短胳膊短,他爸妈正在忙着招呼客人,他夹不到菜,只能向纪守拙求助。

纪守拙帮他夹了鱼,还仔细剔了鱼刺,想着纪尤青大病初愈,又给他夹了些清淡的菜。

“尤青啊,你小叔对你好。”

又有人接过话,“尤青,你有没有跟你爷爷学做饼啊?”

“尤青才多大啊?他爷爷哪儿舍得。”

纪守拙没说话,自己看爸爸做饼,也就差不多是尤青这个年纪,那会儿算不上学,只是喜欢看。

学手艺当然是越早越好,但是现在时代变了,纪家就这么一个小孩,当然是当宝贝宠着。

“那得等你小叔教你,你爷爷老了。”

“你要不要继承你家的铺子啊?”

纪尤青才几岁,他哪儿懂这些,但是他偶尔也听爷爷念叨,回答道:“我以后也跟我小叔学做饼。”

纪巧荷夫妻俩安顿好客人,一同走了过来,将大家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有好事者喊了纪巧荷一声,“巧荷,你听听,尤青果然是你们纪家的孙子。”

纪巧荷笑着回应,“小孩嘛。”

席间的椅子就剩一把了,客人腾出位置来,招呼纪巧荷先坐下,只剩洪令一个人站着。

纪巧荷转头小声道:“你找个凳子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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