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江樵重新坐起身来,“哥!”
“你想说什么?”江裕没有避讳江樵的目光,跟他四目相对。
“我不回学校,你就算送我回去,我也会想办法跑的。”根本就不是去不去学校的问题,是大哥不打算让他再见纪守拙。
江裕破天荒地认同了江樵的话,“也是,把你送过去,你也会想方设法地回来,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我身边,陪我好好打理公司的事务。”
“那纪守拙呢?”江樵不死心。
江裕冷笑 一声,故作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还想跟他不清不楚的吧?你想怎么跟他说?说你姓江,说你是我的弟弟,你要不试试,试试跟他实话实说,看看你俩还能不能好?”
大哥的话给江樵提了个醒,纪守拙爸爸去世的事情,是他俩之间永远的坎,一旦告诉纪守拙自己姓江,他俩不用大哥反对,都没有走下去的希望。
以自己对大哥的了解,大哥看上的东西,绝对会想方设法地弄到手,就算弄不到手,也会鱼死网破。
“大哥,不要再找他麻烦了,他爸爸已经去世了,你又叫人上门砸了他的铺子,已经够了吧?”江樵越说越激动,语气也不大好。
“你跟你大哥说话就这态度?”江裕会错了意,砸铺子确有其事,他便默认了,“怎么算是够?方子没有搞到手就不算,你是不是忘了,你一开始为什么会偷偷回国?你说说,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想到了什么办法帮你大哥,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江樵无声地张了张嘴,脑子里清晰地记得纪家招牌的每种原料和用量,火候和温度,只要他说出口,想必大哥肯定能找到厨师复刻出来。
病房里一片沉默,良久,江裕先开口,“既然没有办法,你就不要跟我谈条件,我看不惯纪家人已经很久了,他和他那个古板守旧的死人爹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哥,不管怎么样,是他救了我,你别这么对他。”
但凡换一家人,江裕还得好好感谢对方,但是偏偏就是姓纪的一家,他回道:“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只打算要他的铺子和方子。”
商场上的手段下作卑鄙,但纪守拙家里只有一家老字号点心铺子,根本用不着大哥这么大费周章的。
“纪家的事情真的很多。”江裕叹了口气,看了柯文一眼,“不肯签字拆迁的的名单里也有他家,他家非得对着干,既然不想……”
“别!大哥!”江樵不敢听下去,忙打断了他大哥的话,“你让我见他,我来,我了解他,我能劝他,方子能谈,拆迁的事情也能谈,你别逼他。”
江裕哂笑一声,垂着眼睛打量起江樵来,“你来?你忘了你上次说你来,不光脑子坏了,还给人当牛做马,我能指望你这猪脑?”
“我能,他愿意听我的。”江樵不能完全肯定,“大概……但你知道的,我记性很好的,只要能看一遍,什么都记得……”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江裕心坎儿上,自己这个弟弟缺点一堆,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唯独这记性不错,见过的东西,不管他愿不愿意记,都能记在脑子里。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江樵能听到自己的砰砰的心跳声,过了很久,头顶上才响起他大哥的声音。
“可以,我不对付他,你来。”江裕忽然提高了音量,“我要方子,也要他同意拆迁,你要办不好,那就我亲自来。”
江樵咽了咽唾沫,心跳声如擂鼓,心口涨得呼吸都不畅了。
“你跟我谈条件,那我也有条件,老实在跟公司帮我,还有,这件事了结后,别跟姓纪的见面了。”
那个时候,估计守拙也不想见自己了。
柯文见状,开口道:“其实拆迁是大势所趋,情怀这种东西当不了饭吃的。”
这话要是放到以前,江樵是认同的,但是他在鹿角街住过,回忆和感受是没办法跟没经历过的人解释的。
“我知道。”江樵淡淡道,确实是大势所趋,就算柯文哥他们公司不经办鹿角街拆迁的事情,也会有其他人来办,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总得面对,“其实很简单的,他爸爸已经去世,没了长辈的坚持,小辈之间的分歧会越来越大,我听他说过,他姐夫有同意的意思,还有,你别看他是个软柿子,其实犟得厉害,硬来只能适得其反,柯文哥出面没用,让那些同意拆迁的街坊施压会更有效果,他能拒绝你,但拒绝不了一条街上的街坊。”
第45章
不管纪守拙怎么为自己申辩,警察都不相信他的话,并且告诉他,“通知你家里人来领人,免得你又到医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纪守拙没办法,他不想让姐姐担心,给阿翔打了电话,电话里两三句话说不清楚,只告诉他现在来派出所。
阿翔一听是派出所,他来得特别得快,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纪守拙是不是跟人起了冲突,是不是受了伤,到了派出所,见到纪守拙毫发无伤地坐在一旁,他这才松口气。
“警察同志,是出了什么问题吗?”阿翔给对方赔笑,他看了一圈,守拙说是去找莫愚的,去了大半天,莫愚人呢?怎么会又闹到派出所来?
警察简单解释了一下今天的情况,随后便叮嘱道:“人带回去了就好好看着,别让他又去医院闹事,那地方住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鬼鬼祟祟的,人家肯定不放心。”
阿翔听得云里雾里的,依旧冲着警察点头哈腰。
从派出所出来,阿翔拽着纪守拙赶紧离开,走了好几条街,确定远离了派出所,他这才停下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来派出所呢?阿愚人呢?”
纪守拙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他跟阿翔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愚明明跟我约好了,让我晚上来接他,我都到了,他为什么不出现,他明明就在三楼的病房 ,我看到那间病房的灯亮了。”
“你见到阿愚了?”白天时候没进到医院,阿翔先回了家里,纪守拙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之后的事情他就不得而知了。
纪守拙下午的时候压根儿没有回去,他又怕待在山上打草惊蛇,到山脚的渡口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天黑了,才上山的。
“他就在医院里面,他给我写的纸条,我看着他扔下来的,他说他晚上偷偷跑出来。”纪守拙笃定,随后又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所以才没法出来,我听警察提过几次江家,又是江家,上次是我爸,这次是莫愚,他们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阿翔拍了拍纪守拙的手,示意他冷静一点,自己倒不这么以为,东家的事情毕竟是关系到了利益,两家才会起冲突,莫愚只是个外人,就算是威胁纪守拙,也得找纪家的人才对。
“先别急,我们先回去。”
纪守拙哪儿坐得住,转头就想跑,“不行,我得回去找莫愚。”
“守拙!你冷静点!”阿翔挡在了纪守拙跟前,“你忘了警察刚刚跟你说什么了吗?下次再被逮到,就没那么容易放人了。”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有人刻意报警,刻意为难纪守拙,纪守拙稍微有点脑子,就该长记性,知难而退。
“那怎么办!莫愚还在那儿,他们要对莫愚怎么样!”
“现在渡船都停了,你打算怎么过去,游过去吗?”阿翔比纪守拙年长,脑子清醒得多,“人家都给阿愚送到了私人医院,阿愚肯定在好好养病,至少没什么性命危险,倒是你,冒冒失失的。”
纪守拙捏紧了拳头,喃喃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江家的人吗?”
是啊,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的是江家的人,阿愚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天色很晚了,在阿翔的劝说下,纪守拙这才答应回家,两人到鹿角街时,已经是凌晨,街上冷冷清清的,连夜市摊的生意都很惨淡。
阿翔把纪守拙送到了楼下,“你先回去睡一觉,莫愚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商量。”
纪守拙失魂落魄的,好半天没有找到楼道口的方向,阿翔见状,叫住了他,“守拙,铺子也要你撑着,展示柜过两天就能送来,到时候还得开门做生意。”
纪守拙回过神,余光瞥到一眼铺子的方向,卷帘门上有个明显的凹陷,大概是那些人来砸东西的时候砸到的,“我知道。”
别了阿翔,纪守拙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刚到家门口,对面姐姐家的大门先打开了。
“守拙。”纪巧荷将人叫住,看这样子应该是在等纪守拙,她拢紧衣服,示意纪守拙开门,随即跟着纪守拙进了对面。
铺子的事情一直都是弟弟在管,被砸之后,纪巧荷也没有多问,做生意嘛,各种各样的状况都有,就连爸爸在世时,同样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刚好又跟莫愚走失的事情撞到了一起,她怕她这个傻弟弟会扛不住。
“铺子被砸你别太有压力,虽然铺子的生意我帮不上忙,但是有需要钱的时候,姐姐肯定会帮你的。”
纪守拙忍住想哭的冲动,他怎么这么窝囊,铺子照看不好,连莫愚也弄丢了,还让姐姐担心,这要是让爸爸知道了……
“阿愚呢?有消息了吗?”
纪守拙呼吸一滞,他不知道怎么跟姐姐解释阿愚的事情,他想让姐姐帮他,又怕将姐姐一家牵连进来,他没什么能力,连一个莫愚都救不了,他不想有更多的人离他而去。
见纪守拙不说话,纪巧荷以为是莫愚依旧没有音信,她安慰道:“ 别着急,一个大活人丢不了的……可能……”
说这话纪巧荷也有些没底,她停顿了一下,又道:“要是过几天阿愚还没回来,我们就想办法联系莫荣,联系他家里人,报警,登报,总有办法的。”
姐姐的话给了纪守拙一点安慰,报警,登报,知道的人多了,那些人会不会害怕,一害怕,是不是就放人了?
纪巧荷轻拍了一下纪守拙的肩膀,“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送走了姐姐,纪守拙这才去洗漱,从厕所出来,家里又静又黑,他看了眼漆黑的客厅,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卧室,什么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了?
晾好衣服后,纪守拙回到了房间, 下铺的单人床上还挤着两个枕头,枕头的缝隙里还放着莫愚的衣服,他关了灯,躺到了床上,伸手去轻轻摩挲着衣服的衣角。
自己该怎么办呢?
纪守拙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他能嗅到洗发水的味道,是属于他跟莫愚两个人的味道,别人不会明白的,在阿翔和姐姐的心目中,不过是铺子里少了一个员工,他们已经尽力找了,找不到也没有办法,但莫愚对于自己不只是一个员工,他俩……
纪守拙猛地抬起头,不行,他明天还得去医院一趟,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到莫愚才行。
这一夜,纪守拙到了后半夜才睡着,期间他一直噩梦不断,他梦到了莫愚,但是又怎么都叫不答应莫愚。
“莫愚!阿愚!”纪守拙陡然睁开眼睛,满头大汗,怔怔看着上铺的床板,窗外的天空微微发亮,清晨的冷空气格外叫人提升。
从客厅传来了开门声,纪守拙以为是姐姐或者姐夫,他刚想下床,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房门口。
“拙哥。”
纪守拙怔愣住了,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张了张嘴,想叫莫愚的名字,但始终发不出声来。
莫愚主动走近,坐到了床边,一把握住了纪守拙的手,“拙哥。”
真实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在告诉纪守拙不是做梦,莫愚真的回来了,他激动地回握住了莫愚的手,“阿愚!你怎么……”
莫愚下意识躲开了纪守拙的目光,来之前他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他大哥让他自己选,是继续装失忆,还是跟纪守拙坦白,他没勇气告诉纪守拙自己姓江,没勇气告诉纪守拙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
“他们把我放我。”
莫愚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纪守拙起身查看,纱布是新换的,不知道伤势有没有加重。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莫愚拉着纪守拙坐下,“昨晚没有按照约定出现,我很抱歉。”
纪守拙理解的,那些人肯定看着莫愚,莫愚想要逃走的机会很渺茫,他不怪莫愚的,他只是奇怪,“那他们怎么又放你走的?”
莫愚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找错了人,所以就没为难我。”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是不是姓江的?”
莫愚还是摇头,反过来安慰纪守拙,“别管他们是什么人了,反正我现在没事,都过去了。”
莫愚只是铺子里打杂的,连纪守拙都想不到对方为什么要抓他,可能真的像莫愚说的那样,是弄错了?
真的吗?真的是虚惊一场?
虽说这件事想不通的对方有很多,但莫愚能回来就好,能平安无事就行。
“铺子怎么样?”莫愚关心道,自己被抓的那天,刚好看到了有人在砸铺子,只是没有机会上前制止,就被曾哥给带走了。
纪守拙回道:“我们重新定制了柜子,该买的东西都买了。”
连莫愚都回来了,只要人齐了,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纪守拙等不及了,着急忙慌下床,他拉着莫愚,“走,下楼,跟阿翔他们说一声,大家都很担心你。”
莫愚苦笑一声,将纪守拙拦了下来,“总得换衣服吧。”
第46章
莫愚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大家自然是高兴的,纪守拙特别跟阿翔提了一句,让他不要跟大家说昨晚去了派出所的事情,阿翔瞥了一眼在跟邹叔说话的莫愚。
有些话他也不好讲,但这件事情有蹊跷,莫愚为什么会去被关在那家私人医院,照纪守拙的意思,莫愚应该跟对方不认识,也是想逃的,那为什么到了约定时间没有出现,为什么眼睁睁地任由那些人将纪守拙送去派出所,最最奇怪的是,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为什么他又能完完整整地回来,回来得那么轻松,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
“翔哥?”见阿翔不说话,纪守拙小声催促,“你帮我保密啊,我不想姐姐他们担心。”
阿翔回过了神,抱着胳膊,故作随意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