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小樵胳膊肘往外拐。”
江裕冷哼一声,“他敢吗?为了个外人,来反抗我这个亲大哥?”
晚上吃过晚饭,纪守拙拉着江樵下楼去了铺子,“我想好了,就这两天,就能推出之前那个新品。”
纪守拙从兜里掏出他的小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了新品的失败过程,看得出来,纪守拙真的很用心,他家方子的精髓,都在这个小本上,正确的,错误的,他记得比谁都详细。
“今晚做了你尝尝,我还是怕味道不好,等上新的时候再出问题就不好了。”
江樵点点头,他帮不上什么忙,被纪守拙安排到了一旁的靠椅上,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纪守拙忙碌。
雪白的面粉蹭到了纪守拙的脸颊上,他用手背去擦,结果越擦越多,在昏黄的烤箱灯下,纪守拙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暖。
“尝尝。”
烤箱停下来后,操作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江樵有种错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垂眼看向纪守拙递来的点心,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他尝了一口,口感绵密,甜度也恰到好处。
“怎么样?”纪守拙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江樵点点头,“好吃。”
纪守拙失笑,“真的?”
“真的。”
那倒是,莫愚从来都不会骗自己的。
纪守拙笑了笑,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边收拾,还边跟江樵说起上新的计划。
“拙哥。”江樵也没大听进去,开口打断道,“你想一直留在鹿角街吗?”
纪守拙没明白江樵是什么意思,江樵继续道:“你知道的,要拆迁了,如果最后不能留在这儿,如果非走不可,你有没有打算过以后。”
问问题的人是莫愚,所以纪守拙能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停下手上的活,“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我爸只告诉我要守好铺子,他没有告诉过我还有其他的选择,我不知道离开了这里,他会不会生气,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爸爸满意。”
第48章
江樵明白的,纪守拙守的不仅仅是铺子,守得还有他对他爸爸的执念,守得是这个家,甚至对铺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责任。
“真的是非走不可了吗?”
江樵忙道:“如果,如果非走不可,你会怎么办呢?怎么样才会离开?”
“爸爸会怎么做呢?”纪守拙很迷茫,他脑子笨,没办法揣摩爸爸的想法,爸爸没有明确告诉他答案,他不敢妄下定论,他环视了一下铺子,喃喃道,“如果能有间一模一样的店就好了。”
江樵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瞳孔放大,整个人显得有些兴奋,他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重复道:“有间一模一样的店就行吗?”
纪守拙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给弄怔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我就是随口说说,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店,就算是有……”
可纪守拙话都没说完,江樵便迫不及待开口打断,“一模一样的,如果有的话就行对吗!”
这肯定的语气把纪守拙给问懵了,他看着莫愚一脸欣喜,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会这么问?”
原本还有点高兴的江樵笑容一僵,别过脸,“我就是那天听令哥那么说,我怕你为难……就想着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纪守拙觉得莫愚的态度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纪守拙就算是自愿搬走,也解决不了大哥要他方子的事情,拆迁容易,至于方子,纪守拙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出来卖的。
“阿愚?”见莫愚若有所思的模样,纪守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在想什么呢?”
“没……”江樵瞥到了墙上的时钟,“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纪守拙点点头,伸手想要去关灯,莫愚先一步拿过桌上的笔记本,顺手放进了纪守拙的兜里。
“拿好,别弄丢了。”
纪守拙笑了笑,“在铺子里丢不了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铺子,纪守拙弯腰锁门,冷风一过,让人不由打了个寒战,锁好门后,他本能朝莫愚靠拢,街上越来越冷清了,连对街的大排档都没有开门。
纪守拙拉住了莫愚的手,也就只有夜深人静,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牵莫愚的手。
掌心的温度让江樵迟疑了几秒,他没有正经谈过恋爱,更别说跟人牵手了,这种微妙感觉,总是让他没办法像失忆那会儿自然。
纪守拙的手很暖,不算粗糙也不算细腻,捏在手里手感刚刚好。
进到楼道里,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凭着记忆摸黑往楼上走,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这一刻格外清楚。
快走到家门口时,纪守拙缓缓开口,“其实我不该那么跟姐夫说话的,拆迁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该问问他跟姐姐的意见。”
打开门后,纪守拙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家门,又道:“如果,如果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想拆迁的,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自己不是爸爸,在家做不到一言堂,很多事情还是得跟家里人商量着来。
江樵其实不算太意外,纪守拙没有老东家那么顽固,很多事情慢慢来,或许他真的可以接受。
江樵轻轻握住纪守拙的胳膊,“拙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有莫愚这句话就够了,自己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但至少还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支持自己。
新品推出的那天人特别多,阿翔帮忙打包才不至于忙不过来,等到新品和招牌都卖完,店里来了一通外卖电话。
阿翔记下号码和地址,连同点心一起递给了江樵,“早去早回啊,你回来的时候,估计又到饭点儿了。”
江樵点点头,外卖这工作一直都是他做,他也算是轻车熟路,按时给人送到后,他没有着急回去,找了个路边的电话亭,给他大哥打了个电话。
“大哥,是我。”
江裕放松了身体,好好跟弟弟通这通电话,“怎么?东西弄到手了?”
江樵将听筒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他还在鹿角街上,随时都能遇到眼熟的人,视线不得不留意到身旁的人。
“大哥,这个方子你是非要不可吗?”
江裕吁出一口气,有点不耐烦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来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多余。”
自己是了解大哥,先前大哥或许是真心实意想要买纪家的方子,但后来跟纪家的矛盾多了起来后,大哥更多的是想要发泄,想要出气,买方子已经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了。
“我们家也不是非得做纪家这个生意,你放他一条活路不行吗?只是一间小铺子,不值得你大费周章地弄到手。”
江裕捏鼻梁的手微微一顿,抬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现在根本就不是想要方子,你只是想要出气,他爸爸已经去世了,哥,你放过他吧。”
江裕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他也不怕承认,“是,我就是想出气,那你帮不帮你大哥出这个气?”
“大哥!”
没有得到江樵肯定回答,江裕非常不满意,“你现在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你姓什么?你姓江,你跟你大哥我同气连枝,他姓纪的只是一个外人,我看你不是失忆了,是把脑子撞坏了,为了个外人来顶撞你大哥?”
江樵谁的话都不听,唯独还忌惮他大哥几分,先前不管玩得有多乱,只要他大哥一句不高兴,他立马能断得干干净净,什么时候这么拖泥带水过。
“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柯文告诉我,姓纪的那家同意拆迁了。”
江樵一愣,他昨晚才跟纪守拙谈过这件事情,纪守拙分明还没有下决定,“谁?纪守拙同意的?”
不对啊,今天新品上架,纪守拙一早上都在铺子里忙碌,哪儿有时间出去。
“听柯文说是他姐姐和姐夫去签的字。”江裕也是个人精,听他弟弟的语气,明显纪守拙不知情,“怎么了?他家里人瞒着他去的?”
一想到洪令那天说的话,他说通纪巧荷,瞒着纪守拙的可能性极大。
江裕冷哼一声,手指轻扣在座椅扶手上,“姓纪的自己都不团结,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时间,你能拿回来,你大哥就拿方子做生意,顺道再出个气,你要是拿不回来,我就只能自己替自己出气,方子我也不要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叫江樵不敢再跟他大哥讲条件,挂了电话,他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忽然肩膀上一重,被人拍了一下,江樵吓得反扣住了肩膀的手掌,那人哇哇直叫,“疼疼疼!阿愚!松开!”
来人是吴金城,江樵回过神,赶紧撒手。
吴金城揉着手腕,抱怨道:“你小子下手怎么这么重啊?手腕差点没被你掰折了。”
江樵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吴金城朝电话亭努了努嘴,“怎么专程跑出来打电话?打给谁啊?是不是你背着守拙,脚踏两只船,怕被他发现了,才偷跑出来打电话?”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莫愚脸色一顿,嘴唇嚅动了两下,像是被自己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真的假的?我逗你玩的!你小子还真做了亏心事?”
江樵只丢下一句“铺子忙”便匆匆离开,吴金城看着江樵的背影,“搞什么啊?玩笑都开不起。”
这一通电话耽误了一点时间,到铺子的时候,纪守拙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阿翔趴在玻璃柜上,“怎么还跟刚来那会儿一样,出去送个货,没有个把小时回不来啊。”
纪守拙倒没有笑话莫愚,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等阿翔进去了,他才开口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自己一星半点的变化都被纪守拙看在眼里,到底是自己藏不住心事,还是纪守拙太在意自己?
江樵打量起纪守拙的脸来,自己要不要提醒纪守拙,纪巧荷和洪令签了拆迁同意书,万一一提醒,纪守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怎么啦?怎么这么看着我?”
江樵摇摇头,下一秒,纪守拙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烫啊,我怕你伤口又严重了,最近要是有外卖你就别送了,我去送就行了。”
纪守拙又絮絮叨叨了很多,说新品卖得有多好,说他跟阿翔算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收益,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打从东家过世,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到纪守拙这么笑过。
“谢谢你阿愚。”
江樵正盯着纪守拙的脸走神,听到纪守拙说谢,他有点不明所以。
“还是你鼓励我做新品的,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一直没有长进。”纪守拙又感慨道,“只可惜,爸爸没有尝到。”
在阿翔和邹叔的视线盲区,江樵捏了捏纪守拙的手,“没有我,你也会有长进的,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怎么成了我的功劳了。”
第49章
签过字后,洪令这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来了,但他现在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这拆迁同意书是签了,但是这拆迁款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指不定什么时候龙哥就会上门要钱,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
比起拆迁款,洪令想到一个来钱更快的办法,江氏不是想要点心的方子吗?只要自己能弄到方子,偷偷摸摸卖给江家,那钱来得一定比拆迁款还要快。
说起方子,洪令忍不住将主意打到了纪巧荷身上,他快一步上前,跟纪巧荷并排走着,“拆迁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先瞒着守拙一阵子,好好跟他做做工作,等他想通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签完字纪巧荷便有点后悔了,房子虽然写着自己和洪令的名字,但也是有弟弟一份的,自己跟洪令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签了同意书,都没跟他商量一声,就怕日后守拙知道后,他们姐弟会有什么芥蒂。
“已经瞒着守拙签字了,还不告诉他一声,是不是不太好?”
钱还没拿到手,总归是瞒一天算一天,洪令连忙道:“守拙本身就接受不了拆迁的事情,咱们得慢慢来,你现在全告诉他,他哪儿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