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愚 第47章

“守拙?”

纪守拙到现在还不明白江樵的用意,“我都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把我爸都搬出来了。”

刚才见洪令脸色蜡黄,想必这些日子一定魂不守舍的,自己再给他下一剂猛药,他肯定就原形毕露了。

“也就这两天吧,他又会找赌场借钱的,到时候你叫上巧荷姐,我们一起来听这通电话。”

纪守拙默不作声,江樵故意不明说,他也不想追着江樵问。

“对了。”江樵声音变得轻快了些,“我找到了跟先前铺子里一样的挂历,真的一模一样,我已经将你先前在挂历上圈下的日子都圈好了,我都记得的。”

纪守拙更加沉默,这些日子他和江樵的联系愈发频繁,江樵在装修出一间一模一样的铺子这件事上格外执着,他步步紧逼,他胸有成竹,纪守拙在想,这世界上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吗?有一模一样的,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就能当作不存在?

“铺子装修得差不多了,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带你去看,那间铺子,一定要你满意才行。”

第66章

最近赔得洪令有点不敢再借钱了,他原本是想着找那个算命的再算算,结果等他找到天桥去时,他把天桥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个算命的,想找人问问他的行踪,可周围似乎没人认识他。

洪令头昏脑涨地站在天桥吹着冷风,他想起老头话,他不是倒霉的人,这回他要是买了,他肯定还能赚回来的,而且已经收不了手了,不如放手一搏。

他的目光刚好落在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上,他没有犹豫,快步走下楼梯,从兜里摸出硬币投了进去,随后拨打了龙哥的电话。

“龙哥,是我,洪令啊。”

龙哥那边似乎很忙,压根儿没工夫听洪令说什么,敷衍道:“我这儿忙着呢,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别别别!”洪令急了,生怕龙哥挂断电话,他顾不上难以启齿,“我找您还能什么事啊,我想再借点钱。”

“还借?!先前借的还没还,我没让兄弟上门要钱,你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洪令将听筒换到另一只手,“这回肯定会赚,等赚了,我连本带利还给您,我也着急还赌场的钱,您得给我本钱回本啊。”

龙哥冷笑一声,“算了,反正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老婆孩子都在,还不上了就拿你家房子铺子抵债吧。”

这话一出明显是借钱有望,洪令迫不及待道:“那我现在……”

“现在不行,晚点,今晚九点,你到我们场子来拿钱。”

晚上就晚上,洪令也没有挑剔的资格,还冲着电话点头哈腰的,“好!好!我晚上一定到,多谢龙哥。”

得到龙哥的许诺,洪令也算是松了口气,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有人了。

纪巧荷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纪尤青则是爬到沙发上,用手去摸他妈妈的额头,“妈妈,你不舒服吗?”

关门声打断了母子俩的对话,洪令关切道:“巧荷?怎么了?”

纪巧荷闻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很疲惫,有气无力道:“我好像也有点感冒了。”

“被我传染的?”洪令已经不去计较他到底是不是感冒,既然纪巧荷不舒服,那自己让她喝了药早点睡下,正好晚上出门也不需要再找借口,“先喝一遍感冒药吧。”

纪巧荷摆摆手,“我歇会儿吧,晚上不用叫我吃晚饭了,估计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行了,待会儿你记得给尤青泡奶啊。”

洪令巴不得,连连答应,还特别贴心地将纪巧荷搀扶进了房间,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洪令先将纪尤青哄睡着,又回到房间,确定纪巧荷睡熟着,随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经过隔壁时,洪令特意听了一下屋里的动静,什么都听不到,纪守拙早就养成了跟他爸一样的作息时间,这个点儿估计已经准备睡觉了。

洪令没再耽搁,进了电梯,按下了一楼的电梯键。

早在下午的时候,纪守拙便接到了江樵的电话,今天晚上总算能给这些事一个了结。

电梯停在他们这层的声音特别大,纪守拙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搭电梯下楼了,他又听到电梯门关上,等了一阵过后,江樵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我叫了司机在楼下接你们,后门出来。”

挂断电话的同时,纪守拙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他连忙跑了出去,是姐姐。

纪巧荷根本就没病,所以也就没睡,躺在床上这几个小时她格外煎熬,知道洪令偷摸着出去了,她隐约觉得一切可能真的如江樵所说。

她利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吧。”

在小区后门,纪家姐弟上了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车里一片寂静,司机安守本分一言不发,姐弟俩也默契沉默着。

借着路灯,纪守拙的余光瞥到他姐姐捏紧了拳头,他无声地将手覆盖到了姐姐的手背上,两人对视了一眼,他用眼神安慰姐姐。

私家车很快停在了一处老小区外,在司机的带领下,他俩绕小路走到了居民楼的背后,司机上前敲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小门从里面被打开,细微的声响也在这个时候响起,这是赌场的后门。

他俩没来过这种地方,还没进去,还只是后门,已经能感受到里头的乌烟瘴气,司机见状解释道:“后门不会经过大厅的,二少爷就在里面等二位,放心跟我来就是了。”

各种牌具的碰撞声和赌徒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即便是隔着一道过道,还能听得很清楚,纪守拙和他姐姐跟在司机的身后,最后停在了一扇房门门口。

司机敲了两下门,来开门的是江樵本人,他示意司机就站在门外,等到纪守拙和他姐姐进了房间,随即将房门关上,那些刺耳的声音也被隔在房门之外。

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三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凝固了几秒后,还是江樵先开了口。

“先坐,我叫人泡好了茶。”

姐弟俩看向桌上茶,谁都没有喝的意思,江樵知道的,他俩对自己戒备心很重,又是这种地方,自然还是不放心自己。

江樵也没有勉强,问道:“我让你们带的东西带了吗?”

纪守拙递给了江樵一个袋子,江樵接过后,又给了门口的司机。

随后,走到墙边,帘子一撩开,是一道小暗门,江樵解释道:“这里跟隔壁的房间是互通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隔壁说什么我们都能听到的,待会儿阿龙会在隔壁的房间跟洪令见面。”

现在这小区位处偏僻,洪令等好一阵才有车,一路上他都催促着司机,就怕自己去晚了,龙哥会临时变卦。

总算是在约定好的时间赶到了赌场,洪令掀开卷帘门,跟赌场的小弟打了个照面,他也算是这儿的熟人,没人拦他,他绕过赌桌,径直朝着里头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口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洪令没见过,他以为是赌场新来的,“我找一下龙哥,下午打过电话了。”

司机礼貌性点点头,替他敲了门,里面喊进了之后,又帮他开了门。

门一打开,龙哥正坐在里头抽烟,朝着司机挥了挥手,等洪令一进去,司机顺手把门关了。

“来了。”

洪令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先把恭维的话说了,“多谢龙哥出手相助。”

龙哥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好说,我帮你,你也帮我,按时还钱就是了,别我帮了你,你还让我难做。”

“自然!自然。”

龙哥打了个电话,随后进来了两个人,当着洪令面从保险里开始数钱,又拿出了一份借款申明,一向流程都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

办公室里有些安静,赌场小弟数钱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洪令也不敢太放肆盯着钱看,眼神只能漫无目的地乱瞟。

“洪令,我也是看你在我们这儿借了这么多钱,良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才跟你说的。”龙哥表情戏谑,不像是良心发现,“要我说啊,你何必这么费劲呢,拿房子抵债,比找我借便宜得多。”

洪令没有说话,如果真有这么容易,他怎么会来借高利贷。

等数钱等得无聊,龙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俯身靠近办公桌,“诶?我记得先前你老丈人说帮你还债,我也是看在他纪伯在鹿角街有些声望才同意的,结果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咽了气,你说我们找谁要钱去,还不是只能找你。”

洪令不喜欢提前纪传宗,他心虚,他害怕,但他不敢对着龙哥甩脸子,只能干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你小子为了弄钱,把那老头子给弄死了。”

龙哥随口的一句话,洪令脸色巨变,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半晌才憋出一句,“龙哥,人命关天,你别开玩笑了。”

“也是,你真要是弄到了钱,也犯不着跟我借。”龙哥手指夹着香烟冲洪令一指,“你老丈人肯帮你还钱,你哪儿舍得下手,可惜了。”

龙哥没完没了,“我记得你老丈人不喜欢你炒股来着,这要是泉下有知,肯定被你气得死不瞑目。”

说罢,龙哥像是没看到洪令脸色难看,嬉皮笑脸站起身来,他提了提裤子,丢掉手里的烟,冲着小弟道:“好好数,数清楚,我撒个尿就回来。”

龙哥一走,洪令也稍微能放松点,见那两个小弟将箱子合上,又将那份申明放在了桌子上,准备好这一切,他俩也没有继续留在办公室,随后便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洪令也不知道龙哥撒尿怎么能撒这么久,他有些按捺不住,看了眼箱子,起身开门朝外面张望,门口没人,通往大厅的走廊透着幽暗的光,好像整个赌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龙哥?”洪令冲着走廊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也没见到有其他人过来,他一转头,看到了虚掩着的后门,人呢?没人?

洪令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那钱自己拿了就跑,反正字也没签,也没人看到,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了办公室里。

银灰色的箱子静静躺在办公桌上,洪令咽唾沫的声音巨大,他能想象到被龙哥发现自己一定会很惨,但是钱现在摆在他眼前,利欲熏心的他哪儿还能瞻前顾后。

他拨开了箱子上的卡扣,一掀开箱子,他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明明看着那两个小弟装的现金,为什么现在里面变成了冥币?一张纪传宗的照片就这么摆在冥币的最上头。

办公室的灯光忽明忽暗,洪令本能地想要逃跑,他一个脚步冲到门口,这才发现办公室门打不开了,门口关二爷像在红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怒目圆睁。

外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整个赌场像死一样寂静,洪令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大叫,“爸!爸!你别吓我,我知道错了……”

第67章

洪令边失控大哭,边朝地上磕头,磕得脑门都红了,周遭依旧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哆哆嗦嗦起身,仔细去听门外的动静。

自己来的时候外面的场子还是人满为患,到底是什么时候清场的?自己怎么毫无察觉,真的是闹鬼?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洪令说服自己不相信鬼神,可是他真要是不信的话,就不会找人算命,也不会到最后还会想去问那个老头该怎么做,可是当下这种情形,他要是相信鬼神,无疑是自己吓自己。

扑通,扑通……

声音最大的也就是洪令自己的心跳,他扶着门板起身,伸长了脖子朝那箱钱里张望,昏暗的灯光照在纪传宗的照片上,反光下看不清照片上的脸。

洪令只能朝前再走几步,忽然,什么东西响了一声,一股阴风从桌子正上方的通风口吹了进来,将照片吹了起来,那张轻飘飘的照片就这么飘飘荡荡地落在了洪令跟前。

洪令“哇”地一声惨叫出来,当即又跪了下去,语无伦次,“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真的就是鬼迷心窍,没想害您,我当时不该那么说话故意气你……我没有故意不给您拿药……您别怪我了……我以后都不敢了……”

没想到那阵阴风吹得更猛,连箱子里的冥钞都被吹飞了起来,四散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

“啊!”洪令抱着脑袋吼叫,“爸!爸!我保证以后都不再炒股了,好好对待巧荷和尤青,您要是死不瞑目,我找个大师来给您作法,让您好早点投胎,我真的不是有心害你的,大不了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给您烧纸,您都走了这么那久了,就算是我害的,您就看在巧荷和尤青的份上放过我吧……”

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要不是江樵拦着,纪守拙早就冲了出去,他用眼神示意纪守拙冷静一点。

等到洪令吓得什么话都说完后,江樵才渐渐放开纪守拙,朝龙哥使了个眼色,龙哥吩咐小弟把隔壁冷气机给关了,随后又打了那道小暗门,几人先后去到了隔壁。

暗门“咔”的一声,吓得洪令立马噤声,下一秒,办公桌旁边的帘子动了一下,就在他以为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之际,帘子一掀,龙哥率先走了出来,紧接着是纪巧荷和纪守拙,最后的莫愚和刚刚门口的司机。

洪令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下黑一下白的,他扶着墙壁,错愕地看着这些人,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完了,他也不傻,这个时候他也猜到这是设计他的局,根本就没有什么冤魂。

“巧荷……”

这个“荷”字被纪巧荷一巴掌直接给打断了,洪令狼狈地歪着脸,因为激动他有些呼吸不畅,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你疯了!你为什么害爸爸!爸爸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们家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洪令一把抓住纪巧荷的手,他还能为自己的辩解的,“不是的……巧荷,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本来就病入膏肓了,就算没有我,他也活不了多久……我不是故意……真的,都是赌场的人逼我……”

都到了这个时候洪令还试图推脱罪名,他指着一旁的龙哥,“是他带着人去了家里,让爸爸知道了我的事情,不然爸爸也不会生气……爸爸也不会……”

刚刚他说了什么大家听得一清二楚,他分明自己承认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爸爸才会生气,爸爸病发他也没有拿药,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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