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儿了?”阿木尔扯着嗓子喊。
那人停下脚步,疑惑地朝他这方向走了走:“你不知道?符€€要和殿下比武了。”
“什么?”阿木尔怪叫一声,猛然甩下手中还握着的布帘子急冲冲地走过去:“谁说的?他俩比什么武?”
那男人耸耸肩,挠了挠头:“听说是符€€主动找殿下挑衅,殿下应下的。”他哈哈一笑,大力拍了拍阿木尔的肩膀,揽着要同他一起过去:“快走快走,狼师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道不准今夜殿下特许赏羊肉吃呢。”
阿木尔一想到符€€那副傻不愣登空有力气的脸就来气,气呼呼的跟着那人走了,转手就将阿隼忘在了身后。
男人驻足在帐口处想了又想,见几乎所有人都朝着勃律帷帐的方向奔去,他默不作声地垂了垂目光,竟鬼使神差地也抬步跟上了阿木尔的身影。
阿木尔带着阿隼离开帷帐后,勃律脑中还残留着宿醉后的疼痛和眩晕。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揉捏着眉心,本想借着这股子醉意再睡一觉,哪料冷不丁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赫然惊醒,再没了瞌睡气。
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端着碗醒酒茶却满面嫌弃的宝娜。宝娜规规矩矩地将碗碟搁置在勃律手边,使劲儿盯着勃律的面色,恨不得亲自喂他。
勃律还没喝上一口,瞬间便觉得有一道目光直勾勾地朝自己射来,钻的他背脊疼。他仰面望了望宝娜,望了望符€€,诧异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瞧我?”
还没得他们开口,勃律自知理亏,率先出声认错:“好了好了,我晓得错了,以后晚上再也不喝酒到处跑了。”
宝娜鼻哼一声,显然不信,催促他赶紧喝完了醒酒茶。
符€€心急,还没等到他咽下涩茶,一刀便明晃晃地横在了少年眼前:“勃律,快同我出去,你我打一架!”
勃律瞪着他:“你发的哪门子疯?”他立刻瞟向宝娜,“他这是怎么了?你又刺激他了?”
“我不过就是说了他几句罢了。”宝娜揣着碗惴惴不安地立在那里,小声嘀咕,而后又狠狠剜眼绷直腰背的男子:“你还真有胆子叫殿下同你比武!”
“都是草原儿郎,打一架有什么的。”符€€硬气的很,宝刀握在手里又是一道:“打不打,一句话!”
勃律乐出声,两指并拢拿指背推开了自己面前的那把刀子:“打就打!正好我也许久未曾与你比较了,今日就看看是谁的刀更胜一筹。”
宝娜忧心忡忡的瞧着勃律:“殿下,你的伤……”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勃律站起来,扭着臂膀咯啦咯啦地响。他快手拽下墙上悬挂的闪着银光的宝刀,冲符€€朗声道:“这次赌什么?”
“堵刀!”符€€咂嘴,“我若是赢了,勃律你就送我一把削铁如泥的新刀。”
勃律明显一愣,骂道:“兔崽子,敢情是想讹我一笔?”
“你就说行不行!答不答应!”符€€有些急躁,右手两指蜷成圈在腰侧收回的刀面上弹上一指,发出清脆短暂的“当”响声。
勃律一口应下:“你若赢了,我就送你一把上好的宝刀!”
“爽快!”
宝娜急了眼,她不敢去冒犯穆格勒的小王子,只得朝符€€身上拍巴掌,越拍越重,最后还上脚踢了起来:“你个傻子!殿下昨夜刚喝了酒,你今天与人比武岂不是趁人之危!”
符€€手忙脚乱的挡,怎么都挡不住。他揪着眉嘟囔:“就是喝点酒而已,你怎的这般大惊小怪?难不成殿下还同姑娘似的娇弱?”
这话口不遮拦,一时惹得勃律闷了气,紧随着宝娜的动作一巴掌呼到符€€的脑瓜子上。
他怒斥:“说什么浑话呢!”
符€€“诶呦”一声苦苦哀叫。
“还打不打?要打就赶紧的出来!”
“打打打!”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帷帐,就在主帐前的空地上摆起了架势。一个是狼师的主力军,一个是穆格勒部的小殿下。很快,符€€和小王子比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狼师。
阿木尔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人群围了起来,不断叫好的嗓声穿透云霄,响彻整片空地,在穆格勒的土地上腾起无尽的热闹。
“好!这招好!”
“哈哈哈,符€€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来!”
“符€€向小殿下堵了一把宝刀呢,哪能轮到你啊,哈哈哈。”
符€€被人声喊得心烦意燥,侧身一个撂刀砍向勃律的眉眼,拉近了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少年哈出口雾气,趁着朦胧间遮挡视线的机会,反手利落的化解了男子狠厉的招式,被动化为主动,蹬腿飞身,刀面险些擦过符€€的面颊。
男人愣住了,惨叫一声:“勃律!你来真的!”
少年闻音哈哈大笑,心情极佳,宝刀在手中完美的划过一道圈,撞上符€€抬臂抵挡的刀刃上,一举借力跃身跳出几米开外。
阿隼只站在外围,离人群还有几步远。他定定瞅着中央英气迸发的少年,手中的宝刀挥舞的行云流水,一进一退都宛如草原上奔腾的英狼,驰骋在自由硕大的原野。
符€€的路数横冲直撞,在阿隼看来虽然武艺高强,但却莽撞,是和勃律完全不同的招式。他上前,勃律避退,宝刀相撞发出数不清的清脆“当当”响,一连引得人们再次叫绝。
阿木尔在人群里看了半响,越看越气,反身黑着面孔挤出了人群。出来后他一打眼瞧见了远处的阿隼,快步过去撞上他的肩膀。
“你说对了,勃律确实开心,不开心他怎会答应同那傻子比武。”阿木尔面色黑的如炭,“符€€竟然还同勃律堵了一把新刀!趁虚而入的家伙!”
阿隼说:“那你也去比武,殿下说不准也会赐你一把。”
阿木尔神色复杂的瞧了他一眼:“你以为草原的宝刀这么好寻?勃律身上的那把还是大可汗征战得来赏下的。”他叹出气,“再说了,我的刀法定然是比不上勃律的,抡起来就是丢人现眼了。”
突然,男子想到了什么,拽住阿隼的胳膊叫起来:“喂,你去同殿下比试比试?”
阿隼瞥他:“我不会刀。”
“你又撒谎。”阿木尔嗤鼻,“不会刀总会武吧?上去挥个几拳,同勃律赌下个什么物什,赢了他你在狼师横着走。”
“不会。”阿隼面不改色,答得快如流水。
阿木尔被堵得牙根赳赳响,再也不愿搭理他,回头冲着符€€的方向狠狠磨了磨手掌。
第二十三章
少时中原的大庆,是那般祥和,那般惹人沦陷。白昼百姓民安,黑夜没有宵禁,京城内夜夜欢雀,烟火照亮整座城池。
少时的儿郎们生活在安乐下,依居在庞大的府邸内。一个日日身着金丝华服,一个次次跟在另一个的身后,仰慕着,敬仰着。
这日,华服少年着了一身镶着祥云的青衫,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被一顶璀璨的发冠严严实实的压在头顶。他抱着一把长剑,兴高采烈的在众人簇拥下踏进府邸院落。
这人打眼看便是出自哪位皇亲国戚,进了院直奔着扎着马尾正练剑的少年而去。
“小安,你快看,我有佩剑了!”
少年唇红齿白,眉宇间尽是欢喜,洁净的面容上明光灿烂,生生宛如一道阳光照进那方小人的心中。
马尾儿郎细细抚摸着剑柄啧啧赞叹:“真是把好剑。”
华服少年恨不得将佩剑戳进他的手中:“小安,如今我有佩剑了,你快教我如何习剑吧!”
然而对方却刹然缩回手,抿了抿唇摇摇头,眼底有一丝黯淡:“我只是王府的义子,无权教你练剑的,不日你会有真正的师父教你的。”
华服少年急了:“诶呀,你怕什么。你挥的那般好,教我后父皇知道了定会很欣慰的。”
好说歹说下,那位少年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
华服少年异常聪颖,不稍片刻便学的七七八八,像模像样。他的佩剑就同他的主人一样好看,精致的轮廓和锋利的刃口毫不冲突,挥舞几下就展现出骇人的锐气,可又能在其中感受到精妙绝伦。
华服少年生的好看,舞起剑来更是绝美。他衣袖翩翩宛如谪仙,叫他情不自禁看呆了眼。然而少年却突然转身,拿着手中那柄长剑,朝他的胸口狠狠刺来!
男人猛然惊醒,死死盯着帷帐顶,半响回不了神。他胸腔里急促喘着气息,忽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面孔上。
他死死捂住数刻,方才抬开,露出一张精疲力尽的脸。
他怎的……会梦到那个人?
儿时伴他左右游逛京城,彼时府内论书划剑日日陪伴,此后他征战为臣他高居庙堂为君,不似年少时刻却又胜似年少。
但这些,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帐外热闹非凡,让他忍不住闻音偏头望出去。隔着布帘,他听到了勃律的声音。
“来!喝酒!”
少年的嗓音不知为何和方才梦中的影像重合,丝毫没有违和感,让阿隼亲不自禁下了榻,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外面离他帷帐不远处,以勃律为首围坐了好些人。篝火灼亮的燃烧在旷野上,男人们围聚成一圈,扬着手中的酒杯酒碗,个个兴高采烈,兴致上佳。
似是心有灵犀,勃律恰巧回过头,瞧见了独自一人立在那里的阿隼。他随即叫他过来:“阿隼,快来,小王赏你酒喝!”
阿隼发愣,直直望着勃律那面笑地天花乱坠的面庞,不知有什么咯噔一声坠入了胸口。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勃律自称“小王”,喊出来的味道没有延枭那般嚣张跋扈,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傲气。
他闻讯前来,快步几下站在了勃律的身后。男人垂首盯着勃律被火光照的通红的面庞,下意识地开口问他:“怎得又喝上酒了?”
这话一出,他立刻就后悔了,使劲蹙起眉,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来上一刀子。
然而勃律没有发觉异常,笑嘻嘻地扬起手指间捏住的金酒杯,朝他晃了晃:“我可是特意从地窖中开了陈酿让兄弟们过一把瘾,你难不成不愿来尝一口吗?”
他懒散地将胳膊搭在蜷起来的膝盖上,笑眯眯地眯起双目,看着阿隼:“难不成你不会喝酒?”
这点他倒是不否认,沉着音承认了:“自然是会的。”
勃律还未听完,手里的一盏酒就飞速横到了阿隼的嘴前。
“喝了。”
一股浓烈的酒味窜入阿隼的鼻间,叫他忍不住皱起脸。这酒烈的吓人,但闻见这味道到依旧叫人不禁叫上一句“好酒”。
阿隼看眼酒杯,再看眼扬着嘴角的勃律,二话不说端过来一口气仰头灌入喉间。霎时,烈酒顺着喉咙直冲腹部,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激得他浑身燥热,面色通红,一声一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勃律瞪圆了眼大笑,惹得身旁的人好奇地都望来一眼。
“你小子,不会连酒都不会喝吧!”符€€醉醺醺地,也跟着傻乐。这一乐,叫周围一圈人也都纷纷笑起来,嘲笑这中原人竟是喝不了酒,算什么男儿郎。
阿隼止不住地咳,越咳越急,越咳越气,扯着一副似乎被火灼过的嗓子气急败坏:“我会喝酒!”
突然,对面有人朝他喊话,阿隼抬头望去见是个没见过的男人,醉的仿佛摸不着东西,冲他叽里呱啦喊了一连串的草原语。
阿隼一脸茫然。因着阿木尔和符€€经常在他耳旁喊,所以他只对“中原人”这几个音较为熟悉,并不理解后面一句是何意思。
“他说既然会喝酒,就叫你再去拿酒来,比试一番。”腿边,坐着的勃律换了个姿势面朝向他翻译着,然而转首见阿隼没动,少年又咦了一声:“怎么?不愿?”
男人还没缓过呛酒的滋味,拧着眉哑声问:“酒窖在哪?”
勃律微微诧异,竟是在这人的眼中再次瞅见了初见那天的韧劲,似乎是较起真了。
“在那儿。”勃律想了想,还是扬头向一个方向点点下巴,指了个地方。随后阿隼便没再说什么,乖乖转身去地窖拿酒去了。
从地窖出来,阿隼原路返回,本想直接回到原处,然而在转身越过一座帷帐的时候,瞥见了不远处迎面踏来的一群人影。
阿隼再定睛一瞧,忽然便侧过身,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掩在阴暗处朝前走。
前方颤悠悠而来的人群中,为首之人坐于马背之上,架着副极其厌烦的样子,左看看右看看,表情里透着对周遭事物甚是不屑的神色。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恭恭敬敬簇拥着他正往这方来。
这帮人的架势似是来者不善,他不想再惹事端,能避则避。
他脚下前进的步子变得极快,倒让马背上的人牢牢被他的身影抓住了目光,敏锐的视线很快穿透了阿隼的身体,当即将其认了出来,想到了什么蔑笑一声后,拽住马缰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阿隼什么也没吭声,头也没有抬,步子也没有顿,飞快从马匹笼罩的阴影下折返出去,欲要打算走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