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9章

“我征伐东越边境沪城的时候,曾去过这里。牌匾修地极好,里面香气沁人,有歌舞有美人,比西域的美人都要美€€€€你可去过?”

阿隼忽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他变了脸色,气不打一处来:“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

“咦?”勃律怪道,“难道大庆真有这个地方?”

“没有!”阿隼一噎,不知怎得竟是被少年郎给套了进去。

勃律佯装惋惜地摇了摇头:“那还真是可惜啊,我还寻思着让宝娜学学你们中原舞给我解闷呢。”

急了急了,眼前这中原人又急了!眼见阿隼二话不说开了篱柱门就往外冲,勃律“诶”上一声紧忙跟上,踩着他的脚印追道:“走这么急作甚?你还没告诉我大庆还有什么好玩的呢。”

“无可奉告!”

二人你一前我一后快步穿过几座帷帐,勃律在后面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吵得阿隼步子不知不觉又快了几分。谁知还没转弯,他们迎面便撞上了急慌慌而来的符€€和阿木尔。

见这二人有说有笑的回来,两个草原男人惊地目瞪口呆,没缓过神,就发现阿隼已经一个人踏进了帷帐,独留勃律一人在外面。

阿木尔率先回神,气喘吁吁道:“勃律!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一早上都没找到你€€€€这么冷的天,你披衣呢?”

勃律垂头瞄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许是落在狼圈了。”

“你去狼圈了?”

“是啊,喝了酒不知怎得就在瓦纳身边睡了一晚。”勃律懒懒朝天打个哈欠,挑眉向他们道:“怎么?你们急冲冲的找我做什么?”

“自是找不到你了,生怕你连夜拎刀砍去延枭的帐篷。” 符€€一巴掌呼到阿木尔的头上,愣是将人拍出去两步:“这小子明知道你昨晚喝酒了还把你一人仍在外面,忒不长心眼。”

“你急?你急你怎么不大晚上就看着他!你那时分明在榻上睡得跟死猪似的!”阿木尔不甘示弱挥了回去。

昨夜灌下去的一囊|袋|酒残留的醉意到现在都没彻底消散,这么听人一吵,叫勃律头疼的厉害。他用力揉着眉心,侧过身将争吵的不分高下的两人撇在身后,自顾踏进了帷帐。

人进去了声音倒是落在了帐外人的耳畔:“你们两个,谁去叫宝娜给我熬一碗醒酒茶来。”

帐内热气腾腾,生的腾红的炭火摊在燎炉里正噼啪作响。阿隼先一步温上了一壶水,等勃律坐在方几旁后,他默不作声地将茶碗置在了少年的手边。

勃律意外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继而笑着端起来抿上一口。

帐外嚷嚷声不断,似是阿木尔和符€€又吵了起来。片刻后,吵胜的那个人掀开帷帐,一眼对上了阿隼的视线。

进来的人却是阿木尔。

“吵赢了?”勃律半开玩笑地冲他道。

阿木尔揉揉鼻子,对帐内的热浪有些不太适应。他嫌弃着:“宝娜嘴叼的很,吃软不吃硬,让符€€去硬碰硬,免不了要遭一鼻子晦气,甚好。”

“人家好歹也是西域数一数二的美人,怎得反到你们嘴里就变成疯婆子了?”

阿木尔还没开口,话音就被另一个人抢了去。

阿隼诧异:“宝娜是西域人?”

“是啊,她是我们穆格勒部唯一的西域人。”阿木尔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回头继续道:“对了€€€€勃律,你安排的帷帐已经收拾好了。”

勃律点头,目光一滑而过,洒在燎炉旁坐着的阿隼身上。

“阿隼€€€€你今日,便搬出主帐吧。”

第二十一章

狼师厨帐外,符€€刚探头,还没瞧上一眼就被里头的人一瓢盖给打了出来。

“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这里!找到殿下了吗?”

符€€“诶呦诶呦”叫唤了两声,揉着被砸到的额角吸口凉气。他咽了咽胆,不敢再进去了,只得站在帐外喊:“人回来了回来了€€€€殿下让你熬碗醒酒茶送过去。”

话音将落,女人“哗啦”一声从里面扯开帘帐,掐着腰瞪着外面的男人:“你们两个大男人连殿下都能弄丢,现在连醒酒汤都要我准备,你们还留在狼师做什么!”

没人敢惹勃律身边这个小霸主,可说话硬实的草原男人却不这么认为。符€€咧着嘴,揉着头埋怨道:“这事儿又怪不得我,谁让阿木尔这么放心勃律,你又不知道他心大的很。”

“真没用。”宝娜不屑听男人的辩词,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眯,红唇一撇,当即甩手回身重新进了厨帐。

符€€被晾在外面离也不是近也不是,来回踏步了不下八次,最后还是壮着胆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帐帘。他斟酌开口:“你能不能……像旁的女子似的温婉点?你这样勃律是不会喜欢你的。”

宝娜往石锅中加水的动作不停,根本没心思搭理一旁的男人。

符€€见了,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声音也不禁扬了几分,哼哼两声:“依我看,就连大殿下身边那个耍刀的女人都比你要好。”

“啪”的一声,宝娜扔下手里的铁勺,噔的站直了身子,怒气冲冲地瞪向符€€。

她拾起桌边银光闪闪的菜刀作势就要冲上去:“你还敢在我面前提那个狐媚子?你皮是不是又痒了!”

符€€吓得连连后退,转身就往账外跑,说出来的话又是给自己惹一身不痛快:“你瞧你瞧€€€€你怎的还急眼了。”

厨帐内还熬着醒酒茶,宝娜便没跟着跳出来,而是站在帐边嘲讽道:“阿木尔说的果真没错,你这脑袋瓜也难怪只能拿蛮力耍耍刀了。”

这一听,符€€不乐意了,在厨帐几米开外立定后,气的满面通红地喊:“耍刀怎么了?哪次狼师出征不是我冲锋在前?阿木尔那小子就嘴上功夫厉害,你且让他与我打一架!”

“人家为何要同你打?你这么有本事怎得不去找殿下比试?”

这般话一出,顿时激得符€€热血翻涌,当下拍拍胸脯大气道:“打就打!我现在就去找勃律,叫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草原儿郎!”

宝娜实为震惊,她瞪着眼睛瞅着这个自信凌然的男人,气极反笑:“你怕不是今早摔傻了?你要跟殿下比武,就好比一只斑猫在狼面前蹦€€。”女子摇摇头,“我赌你定走不出三招就败。”

符€€被羞得脸窜的通红。恰巧这时附近的一群孩童们跑来厨帐讨零嘴,听到这句不禁纷纷拍起巴掌雀跃地叫嚷了起来€€€€

“符€€哥哥要和殿下比武啦?”

“要比武啦比武啦!”

符€€头痛地招呼他们赶紧走:“去去去。你们叫嚷什么?都回自己阿娜身边去!”

披着卷散发的孩提一把扯住男子的衣角,仰起童真的面孔糯糯问:“符€€哥哥和殿下谁会赢呀?”

一旁稍微大一些的男孩听后不乐意了,推搡着孩提骄傲道:“赢得自然是殿下!殿下可是我们穆格勒的战狼呢!”

符€€一肚子闷气,大手在孩童的头顶上胡乱揉了通:“小不点儿,你竟然不押你符€€哥哥赢?亏我秋天还把猎来的野兔送给你。”

宝娜抬帘瞧一眼,点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弄疼他了小心塔娜姑姑过来再说教你。”

狼师的女人都凶悍的不得了,以致草原男子一听,霎时松开手,两手举着挺直了腰板转身就要走:“你们且等着,我定去赢了勃律。”

“太好了!要比武啦!”孩童们咋咋呼呼,跑的一个比一个快,萝卜丁大小的个头满草地撒欢地往前窜。

勃律帐内此刻却是寂静无声。阿隼顿住片刻,视线掠过阿木尔后,方才投到桌边少年的身上。

€€€€他这是何意思?可是后悔将他留下了?

少年侧首瞧着他不动,忽然笑起调侃:“嗯?怎么,舍不得从我这儿走?”

阿隼猛然站起身,下意识束手无措地后退一步,又很快立住。他佯装镇定地摇头:“你不是说我待在主帐,待在你的身边,你就放过那些中原人吗?”

这话直言不讳的叫阿木尔听的心惊,看了看勃律,又看了看阿隼,一时不知如何为他作答。

勃律撑着脑袋,因着这话盯住阿隼一动不动。男子瞧不明白少年眼中是什么神色,想去探却发现怎么也探不出来,一时急了,紧紧拧着眉低吼,怒形于色。

“你反悔了?”

勃律觉得好笑,对上阿隼愤怒的目光:“你们中原话怎么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另一只搁在腿上的手悄无声息地翘起食指扬了两下:“我勃律言而有信,你在狼师一刻我便一刻不杀他们。”

“我是穆格勒部的王子,难不成还会失信于你一个中原奴隶?传出去延枭会嘲笑我一个冬天。”勃律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似乎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继而道:“你的身份不便继续留在我这里。叫阿木尔领你去新的帷帐吧,届时主帐有需要你的地方自会唤你。”

阿隼刹然沉音,静静观望着他。椅榻上的少年正呈慵懒的姿态,胳膊搭上蜷起的膝盖撑着俊俏的面颊,透过洒进帐中的阳光,让阿隼有了片刻失神。

男人飞快回神。他从少年的眼神中找不到任何裂缝,认为自己应该暂时相信这位穆格勒部的小殿下,于是他默默无声地抬起脚步开始朝外走。

勃律见他动了身,挑眉咦道:“€€?你怎么这么乖?说让你走你就还真走了?”

阿木尔刚要领阿隼出帐,听到勃律这话蓦地刹住脚跟,瞪大眼睛瞪着身侧的少年,眼神极其复杂,实是想不通勃律又有了什么歪心思。侧头再一瞧,只见没经过什么挑逗的阿隼错愕地重新看了回来,张口“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了所以然来。

见此状况,勃律大笑,心情因着阿隼的反应仿佛飞到了云霄。

他说:“你怎么这么有趣?难不成这么多年都是木纳过来的吗?”

阿隼被羞得结巴起来:“你、你别在这胡言乱语!”

勃律“哈哈哈”笑个不停,笑地让阿木尔惊异地望着这两人。勃律怂着肩忍着笑声,面孔深深埋在左手掌心中,另一只在空中胡乱挥了两下,说出来的话音里还夹杂着颤抖地笑意。

“赶紧叫阿木尔领你去帷帐吧,那里离狼圈更近,方便你做活计,有事我会找你的。”

第二十二章

这几日天气好些,难得的见到了刺目的暖阳,但气温仍旧冻得人手脚冰凉。腊月的天高悬头顶,仿佛离地面仅有一遥的距离。腊月的草原踩在脚下,总是有枯草在咯吱咯吱的响。

阿隼走出勃律的帷帐,不禁抬头望望天,又望望地。

他感叹,原来自己已经来到草原有几日了。

阿木尔回首见他定在了原地,催促道:“你快点,快点跟上。”他带着阿隼来到了一座新的帷帐面前,率先撩开帐帘踏进去,而后满脸自豪地转身冲男人道:“你看,我亲自收拾的,怎么样?勃律可是吩咐了,用度一套都不能给你落下。”

阿隼见他邀功一般,有些好笑地问:“殿下吩咐的?”

“自然是。”阿木尔随心倚在矮脚榻上,啧啧两口:“中原人,你到底是给勃律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当下的身份还能让勃律为你大费周章地在备出来一间帷帐,真是平白小瞧你了。”

阿隼环视帐内一圈,直直落回阿木尔身上。他语气坚定:“我没有迷惑殿下,许是殿下开心吧。”

“他开心?”阿木尔立刻嗤笑,“他天天都开心,我怎么没见能赏我几口羊肉呢。”

阿隼没回话,自顾自地弯腰收拾起了铺子,倒显得阿木尔自讨没趣。男人摸摸鼻尖,换个姿势坐在那里,视线盯着阿隼左右来回移动着。

盯了一会儿,阿木尔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地舔了下嘴唇,神情有些严肃:“阿隼,你以后没得令不许进勃律的帷帐。”

阿隼蹙眉回头,这句话搅得他委实不爽。他硬生生地问:“为何?”

阿木尔一愣,没料到他能回的这般迅速又理直气壮,当即好笑道:“怎么,你还想待在勃律的帐内做什么?”

“我可警告你,你别看宝娜是个女人,她可是连我都不敢惹的。”阿木尔撇撇嘴,“这丫头从小就在勃律身边,比我和符€€待得时间都长,护他跟护价值不菲的珠宝似的,小心哪天咬死你这个中原来的狼崽子。”

顿了顿,阿木尔摇了摇头:“不对,整个狼师的女人都不好惹。”他朝前探探身子,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你旁边帐内住的是塔娜姑姑,将宝娜从小养大,宝娜的性子一大半都是从那儿学来的……你可得小心点,照你这吐出来话能噎死人的性子,我都怕你哪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扔进穆勒河里。”

阿隼面色难看,欲言又止地瞅着这看似温润的男子。他上次送炭火的时候见过一次此人所言的塔娜姑姑,挽着辫子系着长杉,面上倒没有阿木尔描述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反倒透着一股威严。

那是不教于勃律的威严,也不是自己往日所见到的中原帝王般的威严。那股子女性的威严气似乎是长久在狼师生活形成的,依稀能从姿态中看出她已经在这里生活许久了,久到让他自然而然般放有尊敬。

再听阿木尔这般一说,阿隼心中有了扇明镜。这口中所谓的宝娜姑姑,怕是从小管教人的,又或许是在勃律的手下管着哪些子事儿。

阿木尔咂咂舌,眼见阿隼没了音,心道他莫不是被自己吓怕了,正要抬腿再次款款而谈时,帐外突然间人群嘈杂的厉害,听脚步声还都往一个方向急跑。

男子蓦然顿住,侧头诧异:“这外头什么情况?怎得这么乱?”

见声音不止,反而越来越烈,他终是坐不住起了身,快步走去掀开布帘,就着撂帘子的动作蹙眉朝外一望。

帐外,熟悉的人纷纷笑着朝主帐方向跑去,有人注意到了阿木尔,还挥手示意他赶紧动身。

“喂!阿木尔!你怎么还站在那儿?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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