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薄暮已至,微暗的天空划过几只雁鸟,展翅向着草原深处飞翔。阿隼静静注视良久,才迈开步子从帐前离开。
营地里此时依旧噪声不断,操练的声音时有响起。他在外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阿隼的影子,也不知道一气之下到底是跑去了哪里。
少年呛了几口风,觉得脚下又沉重了几分。他眸中落下薄光,只好悻悻先回了帐子。哪料刚离近帷帐,就见帐口里面站着个人影,正一眨不眨怒瞪着他。
勃律一愣,眨眼间裹上笑意,快步走过去。
刚走到男人身边,他冷声的质问便劈头盖脸砸下来:“你不老老实实在帐子里待着,跑去哪了?”
勃律笑意满满地答:“自然是去找你了啊。”
阿隼绷紧唇线问:“不是想把我送给别人吗,还找我干什么?”
“你又不是一个物件,怎么能随便就送来送去呢。”少年好声好气的说,身子一步步离男子近了几分,眼见着就要贴上去了。
阿隼眸光一沉,刹然后退一步避开,扭身走回帐中。
勃律怅然叹息一声,跟着他的脚后跟也走了进去,背手把帐帘捂严实了。
阿隼进了帐子,一言不发地开始替小殿下收拾床榻和换下来的衣衫。勃律越瞧越心烦,过去坐在他还没搭理好的榻褥上,拽着他的臂衫侧着脑袋,想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阿隼不耐地要挥开他的手,轻轻甩了一下没甩动。
“你是不是同我生气了?”
阿隼突地就嗔笑起来。他微微抬起腰背,回问:“殿下觉得呢?”
勃律感到不解,稍稍挤了眉头问:“你生什么气?”
男子眼中将浓起来的含笑转瞬即逝,他定定看了会儿少年,可什么也没说,只须臾就收回视线,这次打算完全直起腰。
勃律无声啧了口,舌头抵着上牙膛,委实气闷。他抓在阿隼衣衫上的手毫无征兆的一用力,把男人扯到了床榻上,随即他利落的一个翻身,两腿半跪在阿隼两侧。
阿隼吓了一跳,急忙握上勃律的腰窝将人稳住,下刻就见少年撑在他脸庞俯下了身子。
勃律扬了扬眉哄他:“别气了,你再气下去我就不高兴了。”
阿隼细细嗤笑,手搭在勃律腰间没松,目光却移开一寸:“我生不生气关你何事。”
“只要你现在不气了,明日起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勃律凝视了会儿男子的神情,歪头想了想从昨夜到今日的种种,忽地就了然了。
“我认了,我不该风寒没好就出去乱走,还淋了雨……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阿隼呼吸略重,不答话。
“你不说我就算你认了。”少年笑出声,才笑了两气就偏头握拳抵着嘴唇咳嗽起来。
阿隼无奈,每次基本上眼前这个人好声哄完他的气就消没了。他拍了拍罩在他身上的少年,只得附和的“嗯”了两嗓,说:“你先下来。”
勃律没动,往下压得胸膛随着这话更低了些:“你这几天都抱着我睡,就不馋吗?”
阿隼脑中突地警铃大作,瞪圆了眼凝睇身上人,梗着嗓子硬气地摇头。
小殿下叹喟:“可我馋啊。”
这话他再听不懂也该明白小殿下想干什么。阿隼深吸一口气,仰身要把身上人推起来:“你还感着风寒。”
勃律手掌压着他重新倒回去,回头朝帐口看了一眼:“帐帘围严实了,吹不尽来任何风。只要你今晚把我暖热了,指不定明日一起来我就好了。”
少年低头舔上他的薄唇,唇贴着唇呼出热气道:“我好起来了,你就是大功臣。”
这话音拐着诱惑,生生叫阿隼听进去滞了呼吸,迅速窜上一股燥热。
好像身上人的温度滚滚涌入自己体内似的。
脸上的湿润从嘴唇滑到面颊,随后咬上他耳廓细细碾咬起来。少年允的专注,允的昏沉,没注意到身下男人的耳朵已然泛上了绯红。
阿隼闭了闭眼,呵出一声哑声低问:“你受得住吗?”
小殿下气地重重啃上他的耳朵,留下了一圈不太明显的牙印。
好,他知道了。阿隼叹口气,用力按上少年的后腰,将人缓缓往自己身下贴:“你一会儿若是受不住,可千万别求我。”
“好笑。我求你?”勃律鼻哼,仗着头昏,蛮横地伸手扳上他的下颌,滚烫的吻碾压上去。
这一夜,直至星辰垂落,小殿下都没再出过帷帐。
他们肌肤烫着肌肤,似是比上次那晚还要火热。或许是风寒发热的作用,亦或许是真的激起了血脉中的波涛,总归格外热烈。
阿隼目不转睛地盯着身上不断起伏的少年,见他眼尾沾染上红晕,见他激荡地露出细嫩且弧度好看脖颈,见他死咬着嘴唇渗出腥红,却始终没见到他最想看见的晶莹泪珠,也没听到那一声声叫人难耐的呜咽低鸣。
于是他神色暗晦,使坏的发了力,想逼他展现自己最想看到的一面。
这一夜,终将沉沦。
第七十一章
像是天有应证,翌日一早勃律果真不再发热了,看上去像是好了七七八八。
少年郎气血旺盛,顿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踩在地上走起路来也是稳稳当当,当即便忘了昨夜的话,欢天喜地的想往外跑,却被阿隼一手揪了回来,押在帐子里看了几天,还不忘喝了几天小公主送来的润喉的糖水。
到最后再怎么嗜甜这几日也喝的嘴里发涩,腻的仿佛要把心肺都黏在了一起。
跟阿隼承的诺到底不能食言,于是就算勃律脑袋清醒后再不情愿也安分的听阿隼的话没有乱跑,为此符€€还故意端着两坛子酒跑到他面前,闷一口酒笑他一声也能有今天。
笑过后醉了酒,翌日起来就发现自己藏在某处的三坛酒被砸了。
在接连着几天的雨水过后,初夏悄悄见了月底。拂来的风不再刺着肌肤,温柔的像是抚恤着酷寒战争留给昭仑泊的凄凉。
缕缕清风从掀开一角的帐帘飘悠悠钻进帐子里面,吹散了榻上人梦中的浮躁。阿隼猛然睁眼惊醒过来,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摸,发现冰冰凉凉的被褥上早没了温热的人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一阵头疼,随后穿衣下地,随意洗漱了番,出帐去寻一早就失踪的人儿。
拐角见到符€€正在洗自己的马鞍,他没好气地问:“你见到殿下了吗?”
“他不一早就去赛马了吗?”符€€卷着衣袖抬头瞥他一眼,“你怎么伺候的,殿下不见了都不知道。”
赛马?阿隼头疼欲裂。这风寒刚好没几天就跑出去赛马了?
他脸垮下来,半点好气都不留给符€€,讥讽他两声:“他把你们扔在这里,自己却跑出去赛马。”
符€€却冷哼,仍在气头上:“他最好干脆别回来。砸了我三坛酒赔了把不知哪来的小匕首就想平息这件事,做他的鬼梦。”
阿隼想起那一摊被砸的稀巴烂的酒坛子,顿觉有些语塞。
突然,他们身后发生一阵躁动,从营地外头狂奔进来一匹马,风一般的在营地里疾驰。音乐看去马背上好像还驮了一团人影,弯腰紧贴在马背上,看不清到底是谁。
“是谁闯进来了?”符€€立马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马鞍,皱着眉拍拍手眯着眼往响动那方看。
“让开!让开!都快让开!”
挡在草路上的众人哗啦啦的四散开,眼睁睁看着这匹马穿过一座座帷帐,踏飞长出来的新草,最终被背上人猛然拽紧绳缰,嘶鸣扬蹄停在了两个人面前。
符€€吃了一嘴草根子,呸了两声去看面前挡下来的阴影。他眼尾一抽,看清了此人是谁后破口大骂:“勃律!你个王八蛋!你疯了吧!你差点就踩死我了!”
勃律坐在马上倨傲的扬扬头,轻哼一声,二话不说手腕一转,重新收紧绳缰勒使马蹄再度起扬,又掀起一道草帘子。
“呸!呸!”符€€扇着眼前乱飞的草根连连后退,“勃律你个小王八羔子,你就是成心的!”
“你方才跟阿隼一起说什么呢?是不是背着人骂我。”
“我骂你用着暗地里骂吗,我现在当着你的面就能骂!”符€€气呼呼地去找水勺,胡乱舀了一勺水就朝少年泼去。
“你个小王八蛋,砸了老子的酒,现在还来给老子找不痛快!”
“我不是赔了你个别的吗。”勃律嫌弃地拽着马后踏,避开这一舀水。
“我呸!屁大点的刀子就想糊弄老子?”
勃律啧啧两口:“算我欠你的,以后我再赔给你就是了。现在我忙的很,你赶紧让开。”他侧头去看符€€斜后面站的远远的阿隼,拍拍马脖笑吟吟地招呼人过来。
少年随意撩上被风吹的凌乱的前额碎发,咧嘴一笑,冲地上站着的人说:“阿隼,我给你驯了匹野马,你快看看,好不好看,合不合你眼缘。”
阿隼走近些,才发现小殿下坐的这匹马并没有规规矩矩拴着马绳,也没有配马鞍。绳缰松松散散的套在马脖子上,被少年转了一个圈绕在手腕上握在手心,架势有些吓人。
这马打眼看就烈的很,不像是军营驯服过的马。
阿隼探究的看向高处的慵懒少年:微微凝噎:“你出去就是去驯马了?”
“是啊。”少年答得理所当然,“这个时候野马成群,正是穿越附近的时候,我便寻思着给你驯一头来。”他话音将落,后方再次传来一道马蹄声,这次的声音轻快许多,没有他方才奔进来的激烈。
三人闻声看去,只见从营地口处紧赶慢赶追上来另一匹马,目光往马背上一瞧,发现坐的竟是其其格。
小公主勒马停在勃律身边,开口就赞赏道:“小殿下,你眼光不错啊,这马跑起来竟这么快。”话落,她惋惜的哀怨一句:“真是可惜了,竟然被你抢了去。”
“承让了小公主。”少年笑地欢乐,却是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
“你们一起出去的?”符€€见二人其乐融融说着他不知道的事,大跌眼镜。
“小公主驯马驯得比我好,自然要讨教一二了。”说着,勃律翻身从马上下来,叫来人去准备一个马鞍给装上,扭头对阿隼说:“一会儿你试试,然后我们出去赛马。”
其其格听后笑嘻嘻的凑上来:“小殿下,介不介意带上我?”
勃律挑眉:“表兄会让你出去吗?”
“他不是巡视边界去了?况且我是跟着小殿下出去的,他不会发火。”
说的倒是有理有据。勃律笑了两声没反对,等新马按上马鞍和绳缰,他拽着马绳让阿隼先上马试试。
这马个头高,比他在中原见的大多马都壮实,性子也确实烈,新主人将将下地,它便不安分的晃动着头颅,踏起马蹄,想要挣脱开阿隼抓在他身上马鞍上的手和坠在一侧的重量。
“小殿下,你可要拽紧了,这马对其他人还生着。”其其格瞧在眼中,不免提醒道。
阿隼蹙眉,使劲拽着马头箍住它的动作,才让它稍稍安生些。他抚顺着野马的毛发,待感觉到手下的躁动彻底安静下来后才缓缓放开。
此时阿隼已缓缓坐在了马背上握紧了绳缰。
“真好看。”勃律朝着一人一马走了一圈,十分满意。赤红的马迎上墨黑的人儿,着实养眼。
他又打量了一圈,越看越委实觉得这马和阿隼相像,都面无表情着脸,不经碰,一碰面上缠的淡漠神情便会烟消云散,简直有趣。
他眉飞色舞的去怼符€€的胳膊,想让他也说说好听的话。
少年喜滋滋的问:“你觉得好不好看?”
符€€两眼翻白,并不如少年的意,冷笑道:“你就不怕把他摔出去。”
话音将落,马上的阿隼神色突变,忽地就感觉坐下的烈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暴燥的踢着后踢,要将他甩下去。他眸色发紧,立即攥紧绳缰勒马,牵扯着马头想让它安静下来。奈何野马终归野性难剔,骚乱的幅度愈发大,即有下刻就冲出去的兆向。
勃律和符€€当下就白了脸,想去扯箍在马嘴上方的绳圈,抓了几次都没抓到,导致马头越发上扬。
其其格见状也变了脸色,扯着马稍稍避开些。她嘴里跳出一串低缓的音调,驭马的涩音扬扬落进马耳朵里,使得它停滞了一刻,但很快还没待少年抓到它,它就敏捷的反应过来避开勃律的手掌。
这次的躁动更加强烈,上下窜动,颠得阿隼恼怒不已,手上发了劲道去驱策身下的赤马。
他不是没怎么骑过马,相反骑得还很顺手,并不如勃律口中所说的那般“中原人马术差”,但他没怎么像草原人这样子驯过马,中原的马大多买来都很温顺,并不需要太多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