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勃律先反应过来,冷着脸斥他:“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王换衣服沐浴的时候?”
阿木尔张张嘴,顿时把要说的话忘在了脑后。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过身逃一般的往外跑:“你、你慢慢洗,我、我就不打扰了。”
阿隼见帐帘被他掀的飘飘悠悠,拿弯起来的指节蹭蹭鼻子,身子离开勃律了些许。
见没得到该有的亲热,勃律不大乐意了。他哼了一声,随手拽过一件长衫把自己裹住,蹬掉下裤。
小殿下本想扭身半点搭理都不给他,直接朝外侧走,但路过阿隼身边时又突然反了悔,总觉得自己亏点什么。于是他想也没想,飞快地在他嘴上偷香亲了一下,这才丢下耳廓浮起一圈红晕的阿隼,头也不回的跑去沐浴。
等他们二人来到坐台的时候,四周的氛围已经格外喧嚣热闹了。场中央起舞的人跳的是别的部族的舞步,曼妙的身姿在火堆的照耀下格外惹眼。
勃律洗去了疲惫,懒懒散散的跌坐在软垫中,招呼身边的阿隼跟他一起吃刚端上来烤好的肉。
还没执刀切上一口,阿木尔急匆匆地跑上来,却在看到阿隼的一霎那又有些失言。
“干什么?”勃律奇怪地瞅着他,“你今晚怎么这么冒失。”
“有事要禀,方才要不是你们……”阿木尔的话戛然而止,他往下咽了咽,像是把接下来的字一并咽了下去。
勃律啧口气:“我不是说今日什么事都不要禀吗。”
阿木尔为难。
“算了算了。”勃律瞥他一眼,招招泛着油光的手说:“什么事,快点说,说完好吃肉。”
谁知阿木尔这一开口,就是件大事:“阿鲁沁部连夜回族了。”
勃律立刻停下手上切肉的动作,蹙眉转向他,压声问:“这什么情况?”
阿木尔舔了下嘴唇,往前挪了挪,飞速道:“不知道,他们连可汗都没请示,直接就回去了。”
“走多久了?”
“算算时辰,应该是狩猎没结束就出发了。”
勃律拧住眉心,一时想不明白阿鲁沁部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这么匆忙到连父汗都不通报就离开犁堤。
“这事父汗知道吗?”
阿木尔抬头望眼大可汗的方向,只见有人这时跑上来附到其耳边说了些什么,舒利可汗的脸色明显黑沉了下去。
“或许现在知道了。”他说。
勃律瞥眼可敦,轻轻嗤笑一声:“可敦至今都没见到大哥一面,可见他去到阿鲁沁部的日子过的并不怎么顺心……”
他收回视线,继而道:“阿鲁沁部走的这般匆忙,定事出有因。他们毕竟是中立的部族,你叫族中狼师的人多留意着点草原上的动静。”
阿木尔颔首应下。
阿鲁沁部走的悄无声息,硕大的犁堤里没有惊动任何人,走之前他们还不忘给犁堤扔下一场诛心的纷乱。
另一边,远在大庆和草原边界处,月光低垂,清风浮着草原上的青草€€€€嗦嗦。
有一人已经驻马站在那里多时,身后仅跟着三名亲信。他昂首在马背上遥望着对面,食指不断点着身下的马鞍金边,像是在算着时辰。
不多时,就见对面有人迎着月光踏马而来。黑影离他们越来越近,直至男人看清楚来人的长相。
“赵将军,许久不见啊。”男子倏尔笑道,丝毫没有为自己等待许久而恼怒。
来人是一个叩在甲胄里的胖子,他的脸随着马匹从阴影处走出来,待瞧清了对面背对着光的男人,当即冲着谇了一口:“呸!狡诈的小人!若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本将这次连你们一锅端了!”
男人却淡笑不语。
赵长辉愤道:“殿下真是糊涂了,竟然和你们联手。”
“赵将军怎么能这样说大庆太子呢,和我合作,那是太子有胆有志,是十分聪明的选择。”
赵长辉冷哼:“殿下的决策本将确实干涉不了。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也挺能屈能伸的,竟能和昔日的敌手这般和气。”
哈尔巴拉笑起来时双腿不断开合拍打着马肚,拽着缰绳仿佛要从马上笑下来。
赵长辉瞪着他,骂了句“疯子”。
哈尔巴拉并不在意。他笑够了,俯身趴在马头上方,对他说:“如今乌兰巴尔部是我说了算。更何况打你们的是巴特尔,我不已经把他的头颅献给你们了吗,我多有诚意啊。”
赵长辉明显不想在这里和他扯东扯西。他朗声问:“我的人呢?”
哈尔巴拉笑着说:“已经尽数进草原了。”
“本将这次姑且信你一次,你若是耽误了殿下的计划,本将连你一起杀。”赵将军驱马往前踏一步,露出身后跟着的黑影:“这是最后的兵马,带本将去和其余的兵会合,本将还要见其他的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翌日,在击鞠开始前,勃律临时选择要替阿隼上场。
阿木尔原本都打算告诉阿隼一些场上的损招了,此时看到勃律要下场万分不解。
“你何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之前不还说看不上吗。”
勃律颇为不耐,扬头喝他:“肉吃多了,消食儿不行啊。”
阿木尔笑一声,过来揶揄:“你从昨晚消到现在?”他扁嘴,看眼一边的阿隼,冲小殿下骂骂咧咧道:“你这就是实打实的偏心!”
勃律呸口,恨不得把阿木尔那张嘴堵上。他斜眼阿隼,越说越来气:“这小子对这些是什么也不会,他要输了,输的可是咱们狼师的脸面。”
阿木尔一愣,看向一脸无辜的阿隼,怪道:“你不会啊?”当即他也来了气,一巴掌拍到人的背上:“你不会你在可汗面前逞什么能!”
阿隼摸摸鼻子,被拍的摇摇晃晃。他这次理亏,什么都说不出来。
“符€€,上场了。”勃律勒紧护臂,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身朝阿隼挤挤眼。
“看我带狼师赢个魁首回来。”
阿木尔盯着这两人,让阿隼只能轻轻勾了勾唇,小声“嗯”了一嗓。
小殿下走到坐台边,一脚踹上正讨好宝娜的符€€。男人“诶呦”叫一声,不敢骂回去,只好怨念瞪了小殿下一眼,回头又讨笑着和女子说了几句,这才跟着勃律乐颠颠下了坐台。
击鞠是每部每队四人,两两相比。通常来说,一般参与的小部只会选出一队上场,而穆格勒部却是另外,按照大帐、二王子和小王子三方人数,各出了一队人。
击鞠开始之前,会先按照抽竹签的顺序,决定两两相对的次序。第一轮狼师好巧不巧,抽到的竟是和小叶铁铊部打击鞠。
阿木尔伸长脖子去看下方场地上骑在马上的人影,眯了眯眼,视线转而挪向这几日始终同穆格勒坐在一起的额尔敦塔娜的身上。
男子转了转脑筋,起身绕过阿隼,坐在阿隼的右手边离公主近的地方。
阿隼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这个男人,蹙了蹙眉,缩回紧碰着阿木尔的胳膊,身子往旁边移了移。
阿木尔顺理成章地在阿隼空出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撑着双膝看了会儿场下的赛况,目不斜视地问右手边喝茶的女子。
“公主以后就是我们狼师的王妃了,难道就不让部族在殿下面前输一场?”
额尔敦塔娜听到后轻笑一声,放下杯盏莞尔回道:“我们不用故意输,小殿下也能赢。”
果不其然,半炷香的时间,狼师赢得轻轻松松。
第二轮在剩余的各部队伍里决出魁首时,狼师抽到了乌利瀚部。这轮上场的时候,已经午时了。初秋的烈阳高挂在头顶,照旧耀得人睁不开眼。
阿隼端正了些身子,眯着眼睛专注着看着场下策马执球杖的身影。
阿木尔在他身边叹口气,身子歪了些许,凑到男子耳边说:“勃律这次可为了你连击鞠这种赛事都亲自参加,我看你以后还给不给他找麻烦了。”
阿隼偏了偏头,眼神却没从下面的身影上挪开。他问:“他以前都不在大会上参加这个吗?”
“是啊。”
阿隼飞快看了他一眼,又赶紧把视线落回去:“为什么?”
阿木尔抱臂晃了晃:“勃律没怎么玩过这些,也从未对这些提过兴趣……说实话,他玩的其实并不好,还没有我玩的好。”
阿隼凝噎,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勃律身上移开,转向身边的男子问:“那你为何不上场?”
“就四个人。”阿木尔指着下面说,“就四个人!本来我是要上去的,结果你要上,四个人里把我顶下来了,谁知最后变成勃律上去了。”
阿隼立刻嘲笑他:“所以你并不是里面最厉害的,不然也不会被换下来。”
阿木尔耷拉着脸,被他的话说的阴郁的不行。他抱着双臂嘟嘟囔囔:“我可比符€€那傻子玩的好!谁知道勃律怎么想的,硬要把我换下来。”
“我懂了。”阿隼笑地抖了抖肩膀,“一般玩的好的不太得待见。”
阿木尔咬着后牙槽,盘算着背着勃律把身边这男人敲晕了埋在哪里比较合适。他眼睛滴溜溜在四周转了一圈,突然目光刹在坐台的右侧。
他看到那里有一个人神色匆匆,正满头大汗小跑着过来。
出什么事了?
阿木尔眼皮一跳,顿觉不妙。
这轮赛事刚刚开始,还未到半炷香,场下滚在各个球杖和马蹄间的彩球正跑的火热。然而就在骤然间,勃律听到坐台上传来一声巨响,惊地他手中的球杖被甩稳,堪堪避过滚在地上的彩球的侧边,眼睁睁瞧着它朝着后面人的球杖下跑。
勃律顾不上自己的失误,急忙抬头朝坐台望去。第一眼他先落在阿隼身上,看见男人被阿木尔着急忙慌地拽起来退到一边,这才放下心,随即把视线转到造出声响的大可汗那里。
阿木尔把人推到坐台边处便淌着冷汗一言不发。他清晰的看到来人禀报给大可汗的口型,内容上不是哪部又偷摸离开了犁堤,亦不是又出了什么差错惹可汗不悦……而是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阿木尔颤了颤嘴唇,又紧紧抿上。他瞪圆了眼盯着脚底的地面,满脸不可思议。
€€€€大殿下死了!
这声巨大的响动引起了三方的主意,就连场下的击鞠也停了下来。穆格勒的坐台正前方,有几人正抬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颤巍巍走过来,轻轻放在地上,随后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论谁看清了这具尸体的面貌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地上隐约显出人形的尸体让四周原本喝彩的人声刹然寂静。勃律身下的乌骨不安地喘了几气,驮着他在原地踏步。
小殿下的目光在这具实体抬到坐台下的时候就看了过去,但他离得远,只能看到一团血肉模糊。
大可汗将来禀报的人一脚踹下坐台,起身疾步向下走,踩得底板“咚咚”响,一声声宛如擂鼓急促的敲击在人心上。
不安,局促,慌张……种种情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静寂里迅速笼罩每一个人。
众人都看见图雅可敦跌撞地跑下坐台,推开可汗,扑到草地上那具浑身都是血的尸体旁。她颤着手难以置信地去辨认早已僵硬的面容,下一瞬似乎认清了此人是谁,顿然号恸崩摧。
四下哗然。
€€€€那是谁?
€€€€死的人是谁?
€€€€是大王子吗?
€€€€大王子死了!
各部开始骚动。有想立刻离开犁堤的,有想留下观望情形的;有的在愤愤讨论何人所为,亦有人在庆幸。
乌利瀚王这次没有来,来的是一位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表兄。男人在听了亲信来报确认了死去的人正是穆格勒的大王子后,就匆匆起了身,却没先来到可敦的身边,而是找了将从坐台上晃下来的二殿下。
他在延枭耳边附耳说了什么,才离身面露怆然地驻在可敦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