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103章

特勤虚叹口气:“这次我同意你说的话。任何一方失守,敌军都有可能会一举进发直接攻进来。西处本来就没增援,如今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我会撑到卯时。”勃律郑重承诺。

“阿娜卜过,穆格勒迟早都有一劫。你不必太过恋战,保命回来才是最重要的。”海日古一日之间好似枯槁经年,他的眸子在黑暗下辨不出神情,像是无助的,悲伤的,又像是一潭平静到毫无声息的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现在的海日古,镇静到仿佛之前那个无措到失魂落魄的人不是他。

勃律颔首,末了轻声问:“人还没有抓到?”

海日古肩膀一滞,摇了摇头。

“确定是汤药的问题?”

“巫医检查了,汤药里多了一种草药,虽然单独服用不致命,但却和阿塔的身子相克。”

“这不是巧合。”勃律断言,“此人有备而来,或是蛰伏已久,和那个叛徒也一定有关。”

海日古说:“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勃律转身要朝乌骨走,准备上马出发。可就在这刹,有一把银刃突如其来,从一侧直冲冲的向着毫无防备的勃律刺来!

眼见着就要刺上小殿下,怎料这时从人后方猛然窜出一道影子,生生用双手抵住了刀刃。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突发状况,而下一刻,又一人不假思索地做出了行动。符€€抽出刀子,刀起刀落,转眼就见那把小刃坠在了地上,伴随着飞溅出来的,还有温热的血液,和落在地上的一只手。

而阿隼正捧着被划伤的手掌,把勃律严严实实挡在身后,怒火中烧地瞪着被周围人制服在地上的行刺之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银粟早在军帐厉兵秣马的时候就藏在了附近。她战战兢兢的缩在帐后的阴暗处,谁也瞧不见她手上还拿着把银刃。

这是那个女人给她的。

那个女人告诉她,将军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不回大庆,是因为被这里的穆格勒人蛊惑了,只要杀了那个人,将军就能和他们一起回家了。

她一直藏到大军集结完毕,才在夜色和火光下看到被几人簇拥着的身影,也看到了那人身边站了一个她不久前才见过一次的男人。

渝阳城作为边城,每过几年就会和东越打一次仗。她想起小时候曾经见过有位从渝阳城凯旋的少年将军,马上身姿飒爽勃发,渐渐的在她印象中和不远处的阿隼重合。

要不是那个女人告诉她,她还不知道这位就是那个一战成名、长大了的“少年将军”。

她两手紧紧握着刀柄轻微地颤抖,五指紧张地不断摩挲着铜梗,眼睛直直且恨恨盯着几步远外中间的身影。

她始终犹豫不决,可最终心中的怨愤和仇恨终归大于恐惧,她不再藏在阴暗处,而是看准时机猛然起身,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速度突然冲出去,十指攥紧刀柄,向着勃律刺去!

眼见着就要刺中男人的要害,银粟心中窜出一抹窃喜,不过这喜悦还没来得及弥漫满腔,她的视线内就出现了一只手,牢牢抵挡了她的攻势。短刃扎进阿隼的手掌心,连带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流淌下来。

下一刻,就在银粟还没反应出惊慌之下,她的身体顿觉一道剧烈的疼痛,疼的她眼冒金星,一度要昏厥在地。紧接着,她看见她的一只手和原本握在手上的银刃,一起被人砍断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她立刻凄厉惨叫,双膝支撑不住的弯曲倒跪在地上,捂着断腕蜷缩着身子不停发抖。强烈的痛觉让她冒出层层冷汗,眼前不断发黑,整个人既清醒又浑浊。

见到此情形,立即有人上来制服了这个女人,脖子上架着刀压着她在地上直不起身。

勃律看着阿隼不断滴血的手掌,脸色发黑,蹙眉问:“哪来的人?”

“好像是奴隶帐的。”符€€收回刀子,说。

阿隼在看到银粟这张脸的时候,不好的念头就愈发沉重。他顾不上手上的手掌,转身催促着想让勃律快点离开此处。

“你该出发了,这里的事情有符€€和阿木尔,他们会处理好的。”阿隼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慌乱,这让听出来异样的勃律感到怪异。他站在原地没动,用探究的神色去瞧一直拢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也就在同一时刻,被挡住身形的女人的声音颤抖着高声响彻在四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将军!您为何要护着他!”

这一霎那,阿隼脸色大变,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般,冷的他宛如直坠冰窖。

勃律看到他的瞳子随之猛缩,里面布满了惊慌和无措。他对女子的这番话飞快思索了一息,心在这刻剧烈的跳动,“砰砰”响宛如要窜出嗓子眼,可大脑却异常的冷静。

小殿下轻轻推开身前高大的身影,把挡的严严实实的后方景象亮出来。阿隼想侧身再去遮挡,却被他用力摁在了原地。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勃律偏了点头,直勾勾盯着地上被伏压的女人,厉声质问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你们……你们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他是谁吗?”银粟面朝他仰起脖子,讥讽地翘了点嘴角,凭借意志忍着剧痛,淌着被逼出的冷汗,从喉中艰难地哼笑一嗓。

“我告诉你们……你们草原人这次必死无疑,死不足惜!”

符€€忍无可忍,上来就想再给抹一刀:“把你的嘴给老子闭上!”

勃律伸臂按住符€€,制止了男子的冲动,眼睛却仍旧勾在银粟的身上,目光凶冷的让人发寒颤。

银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疼的,总之浑身颤抖起来,但继续说出口得话依旧振奋有力。她挣扎着膝行一寸,又被身后的将士锢了回来。

女子大喘几口气,不怕死地抬头,闪着希翼冲阿隼再次唤道:“将军!将军!他们来接我们回家了!我们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您也不用再听他的蛊惑了!”

“小王蛊惑他?”勃律感到可笑,目光往阿隼身上瞟了瞟,眸中却没有半点玩笑。

冷的阿隼不知所措。

男子伸手去扯勃律的胳膊,想把人捞回自己面前,让他不去听女人的胡言乱语。他紧张的咽了咽,说:“你别听她胡说,我不是什么将军。”

可勃律撤开胳膊,没再看阿隼,也没理会他的话。

银粟听到这句话一愣,惊愕的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阿隼。她身子忽地前倾,可强烈的疼痛差点让她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女子大口大口不停歇地喘息,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疼痛。她额间冷汗成雾,急不可耐地冲人大吼,脱口的话一句比一句快速,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昂,话尾发颤:

“将军!那个女人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明明现在大庆将胜,您为何还不承认!您到底在怕什么!您不想回家了吗!”

“难道您忘了吗!您曾经力挽狂澜,救我渝阳城上下数万百姓的安危!”

“您也曾以一己之力,一箭射穿敌军高挂在我城城墙上的旗帜,仅用两万兵马就逼得东越兵退至三十里外!祁将军!这些难道您都忘了吗!”

阿隼每听到一句,脸色就煞白一度。他同样瞪着她,嘴唇哆嗦,竟是一句反驳制止的话都喊不出口,身子宛如定在了原地,愣是让人喊完了全部的话。

银粟说的每句都是真的,每句都是他年少最骄傲最卓越的时候,他驳不了。

他现在只能飞快思考,思考要如何向勃律解释,或者再编一个谎言,把银粟话里话外对他身份的嫌疑尽数抹去。

可才一息,他还没想明白,女子的话就又喊了出来:“将军!太子殿下一直在找您回家啊!我们回家吧!”

话还未落,他听见四周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身边人的声音就颇为镇静地稳稳淡淡地灌入耳中。

“她说的,可是真的?”

阿隼脑中立即敲响震彻四方的钟响。他飞快扭头急着想向小殿下否认,然而看到勃律转过来的那双沉静的眼睛的时候,什么辩言都说不出口了。

他只能无助得来回反复地重复:“我不是!勃律,你别听她胡说!我不是什么将军,真的不是!”

他重新去抓勃律的胳膊,或者衣袖,或者去握那双炙热到能给他安慰的手。可他这次什么都没抓到,小殿下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让他毫无防备地踉跄着后退,直至被符€€眼疾手快地叩跪在地。

他的火苗霎那间熄灭,化为灰烬,筛成绝望。

海日古忽而插话道:“听闻大庆早年横空出世了一个少年将军,同大庆太子一起长大,在与东越的战役上屡战屡胜,深得爱戴。”末了,他把话头砸到阿隼头上:“所以,若如她所言,这个人就是你?”

银粟喊道:“是!他就是我们大庆的将军!他就是为了你们而来的!为了大庆的昌荣而来的!殿下英明!大庆才是天下的共主,你们草原到底还是要落在我们手里!”

“你闭嘴!”阿隼急忙高声吼她,此刻恨不得亲手把她那张祸事的嘴堵上。他扭着胳膊要站起来,然而勃律的一句低语叫他又生生僵住了身子,被符€€一掌重新按回了地上。

“难怪。”勃律轻轻启唇,自嘲笑了声:“难怪你什么都会。我把你到底是什么人猜了一个遍,唯独没有猜出来,你竟是大庆太子身边的人。”

小殿下握紧腰间的佩刀刀柄,肉眼可见手背上青筋暴起,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又是用了多大的忍耐才压住自己拔刀的冲动。

阿隼缓缓抬头,惊恐中看见勃律居高临下地对他讥笑一声。

他说:“你耍我?”

“耍小王很好玩是吧?”

“看小王维护你很得意是吧?”

“你不想让我出征,也是为了让大庆能胜是吧?”

勃律句句紧逼,逼得阿隼惊恐失措。他焦急地喘息,摇头呢喃:“殿下,我一直都是真心的,我没耍你……”

勃律听到这个称谓,随即冷下脸,不屑道:“你这一口一个‘殿下’,叫的可当真是熟络。只是不知到底是在唤小王,还是再叫你原先的主子。”

说罢,勃律嗤笑起来,反应过来似的长“哦”了一声:“小王倒是忘了,你应该是在叫你以前的主子。你这么心甘情愿地叫了我几个月,是不是早就作呕了。”

阿隼大脑一片空白,他盯着勃律的衣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颤着双唇,心里蓦然落了空,想去抓点什么,但手被符€€反锢着,揽入怀中的只有虚无。

勃律俯了俯身:“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大庆的背后是谁和哈尔巴拉勾结,也知道此番带兵的中原将领是谁,更是知道大庆进入草原的兵马数量。”

“你明知道一切,却不告诉我。”

“做戏做的很累吧?”

“我,我并不知道……我……”说到第二句的时候,阿隼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他在此人面前,从来都说不出违心的话。

勃律直起腰板,双眼透着寒光,如锥子般扎在男人的身上,嘴角讥讽地翘起一抹弧度。

€€€€他像是在嘲讽自己,又像在嘲讽男人的不自量力和自以为是。

勃律睥睨蔑视着冷漠道:“中原狗果真是养不熟,养多久都养不熟。”

“想要草原?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小王今日还偏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银粟猛然窜出声音,冲他咬牙切齿地怒吼:“大庆的兵马远远超过你们,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勃律冷笑,转过身直视她:“那小王就先杀了你!”

银粟浑身颤抖了一下,但不知哪来的胆子,壮着又喊出来:“大庆已经来救我们了!你不能杀€€€€”谁知她下面的声音还没从喉咙里滚出,勃律就快手抽出佩刀,眼睛不眨一下,冲着她的脖颈挥刀砍了下去!

下一刻,她纤细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刀痕,溅出滚烫的血液,仅存的话音也支离破碎。随之头一歪,便睁着一双错愕和恐惧的眼睛,汩着鲜血倒在了地上。

勃律甩掉刀上的血珠,漠视一眼另一边跪在地上怔愣的阿隼,随后向符€€说:“把他给小王押下去看牢了,待小王战胜归来再处置!”

第一百四十七章

哈尔巴拉站在火堆边上,手上拿着一张刚从信鹰脚上取下来的密信,借着火光阅读上面的黑墨。

“小勃律在西处?”他看完后翘起嘴角,“没想到延枭的人还挺有用的,消息这么快就传过来了。”

说罢,他转身去问身后的人:“延枭呢?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按照和您商讨的,已经故意引舒入网了。”

哈尔巴拉随手把密信丢进火堆里,拍了拍手,一副闲散的模样。他笑呵呵地乐起来,转身从身后人手上拽过自己的佩刀,向将士们驻扎的地方而去。

他边走,边吩咐人说:“叫其他地方的人可以快点收网了,把该杀的都杀了,无关紧要的就让延枭去处理。现在剩下的,均随我去接小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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