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128章

祁牧安眼尾一跳,再次拍下元澈的手:“不行,你给我滚回院子里,在府上老老实实待着,若是被我发现你又偷跑出去,回来定揍你。”

“你们都出去自在了,就知道关着我。”元澈蹲在地上开始撒泼,“你们不能这样关着我,上次我没错,是他们绑着我去赌马的……”

祁牧安头疼的很,没管地上的人儿如何耍无赖,叫纪峥赶紧把少年拉走,之后揽着勃律便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哪料他这一手却没把勃律揽走。他诧异地回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人儿,只见勃律歪着头注视着地上的元澈,随后踢了踢。

“喂。”

元澈缩回被他踢到的腿,扬头看他感到纳闷。

勃律瞧着少年问:“赌马好玩吗?”

元澈一听,立刻如捣蒜般点头:“好玩,特别好玩。”

“那我这次带你出去,你下次带我去赌马。”

元澈和祁牧安听到这句都怔住了,但很快,少年率先欢天喜地地窜起身,拍拍衣上粘的草粒子,声音雀跃:“行行行!好好好!”

他在勃律胸脯上拍了两下,扬头挺胸,嘴角地笑都快比肩头顶的光朱:“我元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事就这样一言为定!”

第一百七十四章

西市熙熙攘攘,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周围到处回响着商贩的吆喝声,在嘈杂中隐隐还能听见横穿草原来到此地做交易的西域商人的驼铃声响。繁闹的大街衬着不久后的喜庆,果真热闹非凡。

可在街上,有一人走在其中却面色不佳。

祁牧安黑着脸,独自往前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不放心地去看身后的人。勃律和元澈倒是在后面走的悠闲,东瞅瞅西瞧瞧,一个比一个稀罕。

祁牧安无奈,叹口气快步折回来,捞起勃律的手腕道:“跟在我身边,别走丢了。”

勃律好奇的目光从一个卖着花钿玉石的小摊上收回来,问:“你方才说,太妃寿辰,外面才会这么热闹?”

祁牧安牵着他点头。

勃律迷惑:“这个太妃是何许人?怎么她一过寿,这城里就这么热闹。”

祁牧安捏了捏他的手腕,带他避开扛着满是风车的小贩,解释道:“此人是现在东越乃至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

勃律还是不明白,压低了声音再问:“你们中原地位最高的女人不是皇后吗?”

这话还不够小声,后半句被元澈听了去。少年咬着刚买来的糖葫芦,含糊说:“我皇兄可没皇后,他连一个妃嫔都没有,整日除了炀清殿就是往太傅那里跑,指不定我东越日后得出一个古往今来第一位君后了。”

祁牧安道:“等不到那时候,你皇兄就退位让贤了。”

元澈咔嚓又咬下来一颗山楂:“那你赶紧劝劝他,让他要退就把位子留给九哥吧,我可受不起。”

祁牧安没搭理后面的少年,向勃律继续解释:“先帝和先皇后被害,如今这位太妃膝下无子,是辅佐胤承帝登上皇位的女人。”

勃律道:“我记得他不是太子么,上位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当年出了点乱子,我一个皇叔几个兄长谋反篡位,险些害死他。”元澈淡道,“不过我那时候还小,具体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太傅因为他是真的差一点就没命了。”

少年落下眼睑,几口嚼完了嘴里的山楂:“所以我才不想坐那个位子,太危险了,如今还有人对其虎视眈眈,我会睡不安稳。”

祁牧安往后瞧他一眼:“你皇兄把你当储君养,你就这么不争气?”

元澈哼哼两声,明摆着抗拒。

勃律咂舌,感叹一句:“皇帝还有人上赶着不想当的。”他知道,他们草原征战中原,除了扩疆土,其次就是为了奔着当这天下共主去的。

“若不是太傅因为他差点死了,他能坐那龙椅上一辈子,现在怕了,就拉我上去。” 元澈白眼一翻,之后看着勃律转了转眼珠子,笑了起来:“看你这么稀罕这个位子,不妨我去给他说说,让他把椅子让给你?”

祁牧安一听,当即生气地踢了他一脚:“你说的是什么话!”

元澈闪身避开,看着祁牧安说:“我看师父你也不错,你要不也去试试?”

祁牧安又一脚踹上去:“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你这是在把你家祖祖辈辈的东西拱手让人!”

元澈吐着舌头毫不在意,突然目光瞥到一个有趣的物什,趁祁牧安不备,从他手里把勃律拽走,二人朝着另一边不远处的小摊跑。

祁牧安骂了一声,赶忙和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保护的纪峥一齐追了上去。

元澈领着勃律双双停在一面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前,摊子上插着一根根竹签,上面立着各不相同的五彩斑斓人模样的小人儿,正一个个活灵活现地对着勃律笑。

青年咳嗽两声,拢好裘衣把胳膊从元澈手里解救出来。他盯着摊子上的东西,越看越好奇,问:“这是什么?”

“面人儿啊。”元澈怪异地瞧他,“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凉州哪个地方来的。”

祁牧安在这时从他们身后上前,推开元澈挨着勃律的身子,先是把人瞪了一眼,而后冲勃律感兴趣的样子道:“你喜欢这个?”

勃律还没开口,就见那边的少年伸出食指开心扬声:“来,照着我的样子捏一个。”

“我也要。”勃律学着元澈的样子也伸出一个手指,滞了一下,从自己面前挪到祁牧安面前指了指:“捏一个他。”

“得嘞。”商贩开始揪面团,照着两人的样子揉了起来。

祁牧安见状好笑一气,掏出两块碎银子丢到铺子上,反指着勃律道:“那再给我捏一个他。”

商贩笑吟吟地收了银子,不多时就把三人的面人儿捏好了。

勃律接过来,拿着不笑的小人儿,放在祁牧安脸边来回比对,蓦地赞叹:“手艺真好,捏得好像。”

元澈扁着嘴,低头打量着自己的面人儿,质疑道:“是吗?为什么我的这么丑。”

“那是因为你长得丑。”勃律毫不留情地下狠嘴挖苦。

然而就在元澈呲牙咧嘴恼的想要回嘴的时候,有一人急急忙忙穿过人流向着他们跑来,来人直奔祁牧安,附耳快速说了几句,随后就见男人的眉宇越皱越深。

元澈见周遭气氛不对,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勃律也觉出了一丝异样,举着面人儿看着祁牧安,等他开口。

待来人退去,祁牧安面色沉重地把自己手上勃律样子的面人儿交到青年手中,对他肃道:“营中临时出了点事需要我去处理,对不起,这次不能陪你了。”

勃律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道了,你去吧。”

祁牧安招来纪峥说了几句,转首见勃律落下的眼帘,紧张地抿抿嘴,好声道:“纪峥会跟着你们,你和元澈好好在这玩,别乱跑。晚上我一定赶回来,明日再陪你出来可好?”

勃律不耐烦,手指却悄悄攥紧两根竹签:“婆婆妈妈的,你还走不走了。”

祁牧安仍是不放心,担忧又害怕地盯着勃律,直把勃律看出窟窿来。

勃律知道他在想什么,重重叹口气:“我不跑,他俩我谁也跑不过。”

听到这话,祁牧安才放心离开,走之前不知又和纪峥交待了些什么,就见接下来这个男人对勃律是寸步不离。

“师父真宝贝你,若不是你也要了这面人儿,今儿这银两还得我自己掏。”元澈在他身边嘟囔,“不过他不在也好,小爷带你好好玩玩也是一样的,他在这总要数落我。”

勃律转着手中的两个面人儿,放在一起头挨着头磕了一下,又怕敲坏,赶忙拿着离远了些。他心不在焉道:“你师父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你也赞同他的话?”元澈哀嚎,“怎么就没人问问我乐不乐意呢。”

勃律鄙弃他:“你生在这世道,就得担起你的身份和对你子民的责任,这道理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你竟然什么也不懂,活该被骂。”

元澈还在一边嘀嘀咕咕,一腔的好心情被这两个人接二连三的一桶水浇灭:“我还打算带你去看看新奇的东西呢,你这样说我不带你去看了。”

勃律才不稀奇他说的,忙着自己左顾右盼寻找感兴趣的玩意儿,忽然他神色冷凛,脚下猝然刹住,死死盯住一个地方。

元澈朝前走几步没见他跟上来,疑惑地退回来,踮着脚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瞧见,只能瞧见熙来攘往地人流。

元澈站回脚跟奇怪道:“你看什么呢?那里有好玩的吗?”

€€€€他看见了一个像是穆格勒部的人。那人穿着中原衣衫,样貌在他记忆中隐隐浮现,好像何时去大帐的时候见过,但并没有特别记在心上。

勃律眯住眼睛,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才发现今日他换衣裳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佩戴他的刀。青年咬住后牙槽,突然拽住元澈,牢牢把他抓在手上,甩手推给了纪峥。

元澈脚下趔趄,惊呼大叫:“你干嘛!”

“公子?”身后,纪峥急忙伸手扶住小皇子,疑惑询问出声。

“把他护好了。”勃律沉声道,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和小巷相衔的拐角方向,拨开人群快速朝那方走。纪峥一见感觉不对,立刻拎着元澈也跟了上去。

可是勃律眼见着就要靠近那人,身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把他生生拦了下来。勃律刹住脚步,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究为何人,意料之外竟是常衡。

他又去看前方拐角的方位,发现此时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他懊恼地暗骂一句,静静注视着常衡不说话,眼中隐隐有怒气。

“殿下。”常衡站在他们面前,先是朝被揪起衣襟模样狼狈的元澈拱手行了礼,而后又转到眼底的青年面前,停顿了一下,说:“可算找到你们了。随本将走一趟吧,皇上要见你。”

“皇兄要见我?”元澈大惊,挣脱着就要逃,奈何纪峥抓的牢,他挣了两下没窜动。

“不是见殿下,是见这位公子。”

“见他?”元澈听明白后就不动了,看着勃律满脸惊奇,心道这人到底犯什么事儿了,皇兄竟然指名要见他?

“见我?”勃律也感到意外,“他见我作甚?”

常衡看了元澈一眼,说:“我们抓了一人,皇上请你去辨一辩。”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宫道上。

元澈抱着手走在他们后面,探头探脑地去听面前常衡和勃律的对话,心说真奇怪,这两人怎么看起来好像认识似的。

他望望身后来时的道路,只有寥寥几个低头来往的宫女,便没了旁人。纪峥因为进不了宫,被独自留在了宫外,现在他后面没人,想到一会儿要见皇兄,只觉后脊发凉。

宫道宽广,稍微有一点风就激得勃律咳嗽。青年捂紧裘衣,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我杀了你那么多人,你看见我怎么还能这般心平气和?”

常衡揣着手,一点将军的样子都没有:“草原和中原的冲突又不是在你这辈才出现,何况和我交战过的又不止你,你看看祁牧安那小子,曾经战场上打的分外眼红,现在还不是要坐下来和和气气地下盘棋。”

常将军直视前方,咂舌感叹:“你们这些小子啊,一个个都是前途无量。虽处世不同,但道相同,就不该被困住。”

勃律想着他的话默了会儿,道:“祁牧安是谁?”

“祁牧安是我师父啊。”后头,元澈原本正想着逃跑,但听着听着觉得这二人的对话愈发奇怪,紧接着就听到这句,他便再也忍不住谴了出声。

少年往前并肩了几步,道:“你到底怎么认识我师父的,这么久了竟然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亏他还这么在乎你,白瞎了一番心。”

勃律这次没有怪气回去,反而怔住,手在裘衣下悄悄上移,摸上心口的位置。谁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在里面一直揣了片绣着字的香囊残布,想了就掏出来摩挲看看,始终不离身。

可那上面绣着的中原字并非这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

“哦。”勃律恍惚地轻声出口,心虚空了不少。他偏了偏头,有些神游地说:“他曾经和我说过……说你同他讲过许多天下之道。”

常衡嘿一嗓子,感到意外:“他竟是连这事儿都同你讲过?”

“嗯。”勃律落了落头。

常衡感叹:“不过说来也巧,我这胳膊不仅在你身上栽一次,和他交手也栽一次,如今看到你,我便全部晓得了,终归绕来绕去,到底还是佛家常念的‘缘分’二字啊。”

元澈被他们这二人对来对去的话讲的一头雾水,好奇心渐胜,全然忘了自己要逃跑的事儿。

“他同我讲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敬佩。”勃律淡道,“所以有机会了,也同我讲讲你的道吧,让我听听究竟哪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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