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149章

这男人比他师父身上罩着的那层大庆人的身份还要危险,他就不应该拧着心思去招惹这种人,自己竟还天真的以为有他在就能少挨点皇兄和师父的骂,如今看来还不如让他翻墙出去被抓回来痛打一顿呢,至少还有命活。

元澈忽地庆幸起来€€€€幸亏师父今日跟来了,不然让他单独和这人坐一辆车里,说不准方才自己已经被喂狼了。

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对于祁牧安和勃律二人是根本无心搭理。勃律正往祁牧安身边蹭,妄图汲取点身旁人身上传出的暖意,试图驱散方才在冷气下站一圈沾上的寒冷。

他觉得他身上仿若结冰了。

挨了一会儿,祁牧安身上源源不断撒发出来的热意让他舒服地喟叹一口,渐渐消下了看见吉勒偷鸡时生出的恼怒和火气。

他半开玩笑地对祁牧安讲:“你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去狼圈,没有被狼扑倒咬住脖子吗?”

祁牧安看着他,一下子回想到那时候,还真有些好奇。

那群狼跟了勃律那么久,就连阿木尔和符€€亦或是狼师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完全亲近,更别说他这样一个陌生人突然踏进狼群的领地。

没有被围攻撕咬,他不认为是自己天赋异禀到一上来就能让狼信任他。

于是他想知道答案,问勃律:“为什么?”

勃律轻笑好几声,才说:“因为没有人敢在我帐中留宿,你是第一个。你身上染了一夜我的气味,在它们看起来,你就是我。除了长得和我不一样外,气息一模一样。”

勃律贴到男人耳畔,吐息到:“它们以为你是我的,所以不敢。”

祁牧安的耳根子逐渐泛上红,勃律瞧见了,惹得他不断闷笑。

对面,元澈看见他二人之间的互动,压抑住内心翻涌,仿若吃了蝇虫般,别过头。

祁牧安见他缓和了许多,又谈及此,忽地脑中就清晰出吉勒身上到底哪里让他觉得有问题。他皱眉,隐约猜到一点,但还是轻声问出疑惑:“为什么不让吉勒去狩猎,反而给它准备宰好的生肉?”

“它要是吃坏了怎么办。”勃律犟嘴,像极了在护什么稀世宝贝。

祁牧安默了一息,叹说:“你这样养下去,会磨灭狼的天性。”

勃律听出异味,飞快趋平嘴角,看向他:“你竟是要让它去偷别人家的鸡?”

祁牧安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山上能猎的东西挺多的,放它自己狩猎不是挺好吗?也省得你来回操心了。”

勃律抿唇,半响才难堪开口:“我很少教它去狩猎……”

祁牧安感到惊讶。

“吉勒本来就和草原上的其他狼不一样,它不是狼群带大的,和人走进了,有些习性不适合它。”勃律说,“它本领不精湛,让它自己狩猎食物,等同于让它饿死。”

祁牧安沉默,之后捧住他的手低声说,语气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会把它养成第二个瓦纳。”

勃律沉寂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祁牧安攥紧了他的手,生怕他把温度抽走。

在看见吉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勃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全映照在了吉勒身上。

吉勒欢脱,缺少了狼本身有的锐气和凶性,现在更像是一只家宠。

如今的吉勒有多不像只狼,勃律这些年就有多颓然,就有多逃避昔日的骄傲。

他原本可以教吉勒生存之道,教他如何成为一只狼,亦或是教他成为草原上新的狼王,但勃律沉陷在黯然无光的日子里,对自己不报期望,更是对吉勒也不抱期望。

祁牧安顿时有些恼火,他很想质问勃律,既然今日如此,为何当日还要拼死救下那年的狼崽。

也不知是不是勃律查觉出祁牧安情绪的变化,他突然抢先出声狡辩男人方才的话:“它不是瓦纳,它也成不了瓦纳。这些年我能把它养这么大,很不容易了。”

祁牧安狠狠一怔,他看着青年,听出人话音里的委屈和颤抖。他张了张口,然而话还没道出来,外头就传来纪峥的声音。

“将军,我们到了。”

勃律挥开祁牧安的手,率先下马车。男人着急,起身连忙跟下去,然而连前方人的衣袖都没抓住,人自己扶着车沿就下到了地上。

元澈最后才下来,此情形虽然他不懂到底缘由为何,但也能看出是师父惹人不高兴了。

他在背后小声说了句“活该”。

城外这地方的跑马场很大,此时已经聚集了诸多人,大多是京中名门权贵。仔细看一圈下来,元澈发现有吏部尚书秦家嫡、庶二子,工部侍郎的魏家大小姐,周将军的小女,更是连京中最大的商贾杨氏的公子也来凑热闹了。

少年眼转一圈,看下来不停咂舌€€€€今日这场赌马是凉阳王世子发起来的,怪大手笔,四周有请来的,也有奔着他名声来结交的。

“人真多。”勃律在前面嘟囔。

元澈听到他这话,同时也看到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正往这方走来,顿时忘记了方才的惧意。

他手一挥,对面的人还没走到跟前呢,就想迫不及待地朝勃律展现自己身份有多尊贵,巴不得那人快来向他行礼。

怎料他这眼珠子也不知怎得,或是心有灵犀,偏就往另一方撇了撇,顿时吓得他肩膀一耸,叫了起来。

“我我我皇兄怎么在这!”

勃律闻音顺着元澈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远处一盏绕着帷幔的高座台上,正立着元胤那张笑面狐狸的脸,此时正跟身边人有说有笑。

“太太太傅怎么也在!”元澈看清元胤身边坐着的素衣人正是教导自己课业的容瑾昱,更加慌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拔腿就要跑,被祁牧安一手捞了回来。

男人警告他:“你记住,是你要来这的。”

元澈捂住脸,心里念的飞快,祈祷千万别让元胤看见他们,他现在恨不得拽着一众人纷纷钻进地底。

然而越不想的事情,就越容易实现。高座上的元胤也似乎是对这边有所感应,眼睛好巧不巧,就瞧清楚了祁牧安手里的少年。

就算元澈把头埋进地里,他也能凭借撅起的屁股认出这人是谁。

元胤当即眉毛一扬,冷笑一嗓。

“怎么了?”容瑾昱的视线从下方挪回,问。

“小兔崽子来了。”元胤眯起眼。

容瑾昱张望过去,他来回瞅了好几遍,才看见祁牧安等人。

他笑一声:“你这当皇兄的没有以身作则,还指望一个孩子守规矩干什么。”

“这不一样。”元胤黑下脸,“这是两码事,他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你就不是皇帝了?”容瑾昱莞尔道。

元胤这次停顿了一息,才说:“他不能跟我一样。”

容瑾昱笑道:“算了,十一才多大啊,你把人拘那么久,玩性早就快溢出来了,这次就让他玩吧。”

元胤把想招人来的手顿在半空。

“何况我们都在这,出不了什么事。”男人在旁边温声添上一句,用心良苦的劝说。

胤承帝闭紧嘴,这才落下手。但没过多久,他又抬起来,把后面的人招上来一个。

容瑾昱端着茶杯抿口水,睨向他。

“我把祁牧安叫来。”元胤挨在他身边说,“这家伙这几日都不进宫,我召也召不动,整日就知道围在草原人身边,边疆的事直到现在都没和他说。”

容瑾昱放下茶盏:“你决定好了?这一仗非他不可?”

元胤望着跑马场上立在祁牧安身边裹着厚裘衣的青年,沉声道:“这一仗,必须是他。只有他,才能牵制下面这位,让他答应东越的要求。”

容瑾昱沉音片刻:“这一仗若输了,我们可是会损失两座城。”

元胤的食指在矮椅上哒哒敲了两响:“那这次就让祁牧安依约向我献出这半条命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朝他们走来的人停驻在元澈面前,谄媚地弯腰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十一殿下。”这一礼拜下去,目光却在一旁祁牧安和勃律的身上流转了须臾。

模样俊朗眉目犀利的男人他见过,听说是皇上给十一殿下招来的师父,之前来抓贪玩的皇子回去的时候他见过一两面,而另一位模样冷淡夸张地裹着十分厚的裘衣的青年,他却摸不透是何身份。

青年气质独特,单看人,说是朝中哪家的公子或是侯爵子嗣也不为过。其身上就算裹得严严实实,神态懒懒散散,一举一动间也照样有着隐隐恣意,是无论风吹雨打都消不散地、已然刻在骨子里的傲然。

他从未在十一皇子身边见过此人,但能跟在皇子身边的,背后定有些背景。

可男人又微微蹙眉,依照他在上京城的圈子,连当今圣上还有几个活着的同胞兄弟都了如指掌,若城中有这样一号人在,他不可能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这种人一旦看上一眼,定是一眼难望,让人追着想要去结交的人物。

元澈有模有样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望了望他身后:“怎么就你一个?刘三儿呢?”

男人微不可察地转回视线,堆着笑说:“他在为殿下选马呢。”

“今儿有几匹马?”元澈问。

“回殿下,今日赛马的足足有六匹。”

元澈努嘴:“比上次少太多了。”

男人讨好道:“今日都是顶好的马,可比上次的要精彩。”

“行,带本殿去看看。”元澈抬脚要跟着他走,这时快步走一人,来到祁牧安身边用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道:“祁将军,陛下召您上去一座。”

元澈认出这是他皇兄身边的人,当即脖子都是僵直的,整个人定在原地,生怕下一瞬就被人给提溜着拎到元胤的面前。

怎料来人并不为他,倒是把祁牧安请走了。

男人抬眸望眼高座上的人影,默了两息,把勃律往元澈身边推了推,还有些不放心,拽着不松手。

他拧着眉,犹犹豫豫地叮咛元澈:“你带他好好玩……一定要看好他。”

一看不是逮他的,元澈大喜,什么都顾不上了,先忙不迭敲鼓似地猛烈点头:“我知道了师父,我一定照顾好他。”

祁牧安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愈发的没谱,一股怨气朝着两个姓元的人就冲了出来。

他瞪眼高座上谈笑风生的元胤,这人跟身边相好的快活的跟对伸长脖子的鹅似的,怎就知道会做那拆散人的损事儿。

他迁怒回来,又瞪眼元澈,把少年瞧得抓耳挠腮也不没想出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话究竟有何不妥。

男人打量着元澈,揪着眉添上一句:“若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元澈巴巴地点头,祁牧安转身又吩咐零一旁的人:“纪峥,你也留下,护好他们。”

待都交代完了,他才捏捏勃律的手,温声细语地低声对他说:“胤承帝召我,我去去就来。你若嫌闷了,就找个地方坐下等我,唤纪峥去叫我。”

勃律似是还在刚才马车里对话的气头上,梗着脖子冷冷淡淡地应了嗓,没多理他。

祁牧安握了握拳头,再次附在他耳边好言哄了几声,没让旁人听见,但他们明眼见着男人脸色渐渐好转了很多。

元澈有些好奇他师父都同这人说了什么,想凑近去听的时候,祁牧安已经直起身,正打算离开。这一转手瞥见元澈偷摸的步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祁牧安冷眼觑他,复重重叮嘱道:“记得你答应我的话。”

他答应祁牧安的话太多了,现下全部应下才是最好的。元澈拱手朝祁牧安做了个尊师的礼数,连带着把皇兄的人一前一后都送走后,才松口气。

来的男人见元澈行了礼,也随着朝祁牧安离开的背影弯了腰,起身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就已经恢复成神气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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